91.書院舊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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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防盜章!訂閱不足50%,48小時內無法看見新章內容!  眾生疑惑道:“分析?”

    宋問點頭:“分析, 才是看清本質最快速的方法。既然你們已經插手此事, 我就讓你們看個清清楚楚。一狀民訴,是如何上達天聽的。諸人聽聞的, 又有何不同。”

    宋問從懷裏掏出一小疊紙, 開始點名分發:“孟為, 你帶著這上麵的人去找門吏。馮文述, 你帶這些人去找營田使。梁仲彥, 你們去問問打人的農戶。趙恒, 你有關係,去找縣衙主簿, 可以旁敲側擊的問問他縣令的意思。李洵, 你去探探, 上麵的官員,是怎麽看的。”

    這是她根據各位學生的家室背景分的組。

    打通關係來說, 是李洵那樣的高官子弟比較容易。但梁仲彥這樣的平民子弟, 從氣場上更容易讓人親近, 更適合做基層慰問工作。

    宋問原本是打算,如果他們還不聽話, 就把最不合適的人分到最不合適的地方去,給他們磨一磨。

    可看他們現在這模樣,也不用敲打了。心都已經碎了。

    他們的起點是不一樣的, 將來會接觸的事情, 也是不一樣的。

    宋問希望他們一步一步向上。

    宋問道:“這些人想做什麽, 做了什麽,能做什麽,該做什麽,顧慮什麽,通通都給我問清楚。然後,打報告。可以商量,但是不允許抄襲。注意,結合自身。”

    眾學子齊聲道:“是!”

    看著終於有精神了,宋問滿意點頭。

    從桌上拿起自己的折扇和竹條,微笑朝眾人頷首,然後腳步快速往門口挪動。

    一眨眼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又又又一次早退了。

    她走的毫無前奏提示。馮文述剛想喊住她,無奈晚了一步。

    麵麵相覷之後,數人開始照著分組集結討論,互相約定時間。

    “哦對了。”

    正在火熱處,門框邊上探出一個頭。

    宋問折回來道:“好好上課,不得早退。我不是指我的課,我是指其他先生的課。再會。”

    隨後又迅速消失在門口。

    眾生:“……”

    對於雲深書院,進士科乙班的學生來說,和宋問的課比起來,其他先生的課,都有些乏味。

    講大道理,他們也是會的。

    他們現在隻想動手做事。

    於是第二天,他們輕車熟路的集體蹺課了。

    孟為端著一大鍋湯,來到城門口。

    用勺子舀了一碗,親自奉給門將:“大哥,大哥來喝碗湯吧。”

    門將兩指推回去,戒備道:“你們想做什麽?”

    孟為哈腰道:“就是覺得大哥辛苦了,來給大哥送碗湯。”

    門將退開一步,惶恐道:“不辛苦,不必。”

    孟為繼續施禮道:“先前是我們莽撞,得罪了各位,因此才來賠罪,希望大哥不要介懷。”

    門將道:“不介懷。”

    “既然不介懷,請喝了這碗湯。”孟為又將碗往前推了一點。

    門將眼睛一眯。

    如此堅持,有……毒!

    沒毒也有巴豆!

    好生惡毒!

    他遂義正言辭的拒絕:“不喝。”

    孟為:“那其他兄弟呢?”

    門將扭頭問道:“你們誰要喝嗎?”

    眾門吏齊齊搖頭。

    門將道:“看,大家都不喝,你們快回去上課吧。”

    孟為:“……”

    馮文述那邊的營田使門口。

    營田使打開門,掃了眼幾人的服飾,又迅速將門合上,慍怒道:“你們究竟還想做什麽?走!”

    馮文述等人被閉之門外,有些怔神。

    門內營田使道:“我都說了我不是有意的!我無端端去害他們做什麽?你們不信便罷,別總來煩我了!”

    馮文述拍門道:“我信!勞煩尊駕開個門,我們隻是想隨意聊兩句。”

    “無話可聊!你們回去!”他說完,甩手進了裏屋。

    梁仲彥帶著一群人去西王村打人的那幾戶家中,準備著挨個詢問。

    梁仲彥問:“營田使來的時候,你為何要動手?當時想著什麽?”

    壯漢低著頭答了。

    梁仲彥又問:“在城門的時候,你動手了嗎?當時情形是什麽?”

    壯漢遲疑片刻,含糊的說了幾句。

    梁仲彥又細細問了幾個問題。

    旁邊一直聽著的農婦兩腿顫抖,終於害怕忍不住,撲騰就給他們跪下了。

    他娘子抓著梁仲彥的衣角道:“這是不是官府要查呀?這是不是要把我家郎p帶去關了?小郎君,我們不告了,也不要銀子了。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幾名學子頓時慌了神。

    “非也非也。”梁仲彥匆忙去扶她起來,解釋說:“我們隻是隨意來問兩句,並沒有追究的意思。”

    農婦磕頭痛哭道:“他真的隻是一時衝動。若是下了牢,坐上個幾年,我們這一家老小都沒有活路了呀!我們不要朝廷的銀子了。打也可,罰銀子也可,隻求你們別再追究了!”

    幾位學子皆暈頭轉向,不知所措。

    而趙恒和幾位同窗,請了縣衙主簿出來喝茶。

    主簿開口便道:“賢侄啊,聽說你近日對城門那些農戶的事情很感興趣,叔叔也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趙恒忙敬上一杯茶:“叔叔請說。”

    主簿拍腿道:“衙門難呀!在衙門當差更是難,稍有差錯,就要遭人詬病。這無差無錯,也要遭人陷害呐!”

    隨後他甚為悲痛的闡述了一下,衙門窮,縣令窮,衙門忙,縣令忙。總之大家又窮又忙。不是刻意不管下訴,而是實在管不了了。

    趙恒眾人:“……”

    誰人不知長安縣令是當今國師的遠親。因此才無功無績,從鄉頭小吏一路提拔到京師。

    這樣一塊油水豐厚之地,可不要賺得太缽滿盆滿。

    眾學子忽然發現。

    不就套兩句話?怎憑的難啊!

    宋問嗬嗬一笑。

    叫你們先前做事那麽高調。

    該。

    唯有李洵那邊,進度良好。

    因為他問的是自己親爹。

    李伯昭聽他說完,大笑道:“你們先生這樣罵了?”

    他點頭道:“說的是對的。人情世故,可以靠磨,靠練。四書五經,可以靠讀,靠背。唯有人的眼界和心胸,卻不是輕易可以改變的。”

    李洵道:“那兒子想問,陛下和父親,於此事究竟是怎麽看的。”

    “真相為何,其實並不重要。陛下日無暇晷,這等小事,隻看結果。”李伯昭道,“此事一聽,牽扯到了百姓,縣衙,金吾衛,司農寺等部。往遠了說,還有戶部和太子。縱然查清事實很簡單,處置起來卻一定也不容易。”

    李洵:“既然如此,三殿下又無人脈,陛下為何要將此事交由三殿下?”

    “我兒啊,就是如你想的那般。若是殿下處置的不好,陛下自會將職責轉交於太子。”李伯昭拍著他的肩道,“‘世間多是身不由己,官場尤勝。’然也。我們要做的,便是在逆水之中,尋一條前行之路。卻也要懂,明哲保身之理。三殿下的事,你管不了。”

    李洵道:“父親是說,三殿下,並非刻意袖手旁觀。”

    “他不是袖手旁觀,他是自顧不暇呀。”李伯昭歎道,“我兒,縱是虎落平陽,切勿做落井下石,跟風之輩。”

    李洵追問道:“那父親認為,三殿下是怎樣的人?”

    李伯昭斟酌片刻,評判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是個好人,卻不是你該結交的人。”

    李洵低下頭道:“父親不必多番重申,兒子明白。”

    李伯昭點頭。

    李洵向來不需他太多擔心,是有分寸的人。

    轉念想到一人,說道:“你們先生……照傳聞聽起來,很奇怪啊。”

    “他……”李洵措辭道,“很隨性。”

    宋問此刻確實很隨性的在街上閑蕩。

    她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想吃街邊攤的欲望。

    隻能夢回千年之後了。

    不禁淚眼潸然。

    孟為又站起來,對著張炳成道:“學生孟為,也敬張縣令一杯。先幹為敬。”

    張炳成吸了口氣,又跟著喝了下去。

    緊跟著是馮文述。

    張炳成手中的酒,根本停不下來。

    喉結一動,這是要合夥來灌他?

    伸出手製止道:“點到即可,過猶不及嘛。大家就不用勸酒了。”

    “趕緊吃。”宋問又催促道,然後夾了兩筷子蝦到唐毅碗裏,朝他擠擠眼。

    唐毅:“……”

    唐毅實在是太低調了。

    張炳成總算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個主。指著唐毅笑道:“三殿下都在這裏,你們怎能不向三殿下敬酒?”

    聞樂道:“我家公子不勝酒力。”

    張炳成:“那定也是能喝一杯的。殿下不喝,莫不是不給下官麵子?”

    唐毅扯出冷笑。

    宋問咳了一聲,提醒道:“張縣令,這殿下,可是殿下啊。”

    人家皇親國戚,給你個毛麵子?

    張炳成:“……”

    趙主簿歎了口氣,繼續搖頭。

    蠢成豬了。

    張炳成鼻間重哼出一氣,心情煞為煩躁。

    看著宋問與唐毅,更是越發不順眼。

    隻是李洵在此,他不敢太過明顯。怕就傳到禦史大夫和那幾位老臣耳中。

    隻能放軟語氣,賠笑道:“是心意,不是麵子。下官真是喝多,失言了。”

    而後喝幹了手裏的酒,轉身道:“城門案已了,三殿下居功至偉,你們此前不是饒有興趣嗎?怎能不敬殿下一杯呢?”

    李洵道:“方才張縣令教訓的是,點到即可。殿下既然已經說了不勝酒力,我等哪有道理,再灌三殿下酒喝?”

    眾生皆道:“是啊是啊。”

    張炳成:“……”

    張炳成改而望向宋問。

    唐毅他不敢多造次,宋問一介草民,他還是可以的。

    宋問脊背朝後一靠,無辜的看著他。

    “說起城門案。”

    張炳成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本官原以為,雲深書院,身為長安名院。從底蘊與學風來看,學子當都是極為嚴苛自律的。隻是為何,我最近聽聞,該在授課的時候,學子卻不在書院呢?”

    宋問道:“老爺您錯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千裏之行,始於足下嘛。”

    “我看不是。外界可都在傳,是某位先生帶著他們玩樂,才敗壞了學風。以往這雲深書院的先生,都是才名遠揚的大家。”張炳成笑著問道,“宋先生,任教幾年了?”

    “韓愈道:‘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宋問微笑道,“有沒有資格被稱為先生,隻應當與個人能力有關。我能教會他們不會的,那任教過幾年,又有何所謂呢?”

    張炳成眼睛一翻。

    咬文嚼字,他怕是比不過宋問。

    “說的……有理。”馮文述求知道,“先生,韓愈是誰?”

    “看,這就是師也。”宋問回答他說,“一位你不知道的人才。”

    馮文述:“……哦。”

    這張炳成不停的找宋問麻煩,隻是總也學不好。

    一而再再而三,三卻勇了。

    那麽多吃的,也沒能堵住他的嘴。

    張炳成道:“宋先生教什麽?”

    宋問:“經義。”

    “哦。經義。”張炳成道,“既然是教經義的,怎麽又帶學生出來喝酒,又帶學生出去逃課呢?這是在行哪本經文的義理?”

    “非也非也。”宋問點著筷子,“馮文述,是以《大學》始教……?”

    馮文述起身背道:“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致乎其極。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宋問笑道:“不錯。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是互有聯係。任何看似不起眼,無大用的事物,若是細心去鑽研,便會發現並非如此。孔聖的論語,所言所感,不也都是基於一些人之常情嗎?孝悌仁善,以己度人。這不是隻有君子該做的,這應當是人人都該做到的呀。”

    眾學子點頭附議。

    宋問麵向大家,微笑:“所謂明察秋毫。不正是從微毫之中,從已知之中,去探尋那些未知之裏,這才是《大學》的深意呀。此謂知之至也。”

    眾學子拍手應和。

    宋問:“張老爺,您覺得呢?”

    張炳成辯不過她,又是哼了一聲。

    趙主簿看不下去,覺得這宋問今日是存心找茬來了。根本意不在歸還商鋪。

    扭頭對張炳成道:“若無其他人,老爺,我們還是回去吧。縣衙還有一幹公務呢。”

    宋問哪能讓他走?

    “且慢且慢!”宋問道,“這方酒過三巡,哪有走的道理?”

    李洵起身道:“縣令如此關心我等學業,實是慚愧。再敬您一杯。”

    張炳成笑著受了,陪他喝了一杯。

    宋問端起酒道:“不過,說起這城門案,宋問的確要敬殿下一杯。請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