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老樹飄搖偏護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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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嚴冬隻覺衣薄,偏棄單衣換貂裘。真不錯)

    秋之後,便是冬了。

    這日早朝,門下省尚書令孫右任老爺子再度是稱病,沒有上朝。

    從秋分,到現在的冬至。老爺子能夠站在朝堂上的時間仔細數來,也不過十數天而已。

    期間皇帝陛下派了數位禦醫去為老爺子診治,得到的結果都是“並無大礙,需安心靜養”這幾個字。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在如今新舊兩政相爭的緊要關頭,若是老爺子並無大礙,怎麽也得在朝堂之上看著宰輔大人才對。

    而到今日老爺子已經連續數天沒有出現在朝堂之上了,前些日子,老爺子雖說不每天都來參加早朝,但怎麽也是隔差五來一次。

    朝上下都有預感,老爺子怕是不行了。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朝的局勢就一下不明朗了。

    以往省和宰輔大人兩方也算是勢均力敵,而現在省領袖孫老爺子要是一旦倒下。

    恐怕到時候群臣就要一邊倒向宰輔大人了。

    關係不錯的朝官員已經開始私下間開始商量怎麽站位了。

    畢竟隻要不瞎都知道,宰輔大人深得陛下信任,推行的新政又深受陛下的欣賞。

    該怎麽站位,群臣心自然有個定數。

    現在的關鍵便在於,孫老爺子何時西去了。

    老爺子一旦去了,省無首,勢必鬥不過宰輔大人。現在群臣要做的,便是等。

    等冬天過去,也看老爺子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

    ……

    ……

    下朝之後,宰輔大人和往天一樣,一個人走在群臣的前麵。

    宰輔大人數年積威,是出了名的不結黨,私下裏也就是和自己的幾個學生能聊上幾句。

    等出了午門,總算有官員鼓起勇氣往宰輔身旁去,仔細一看,是禮部員外郎宋師道。

    在宋師道後麵的官員看著宋師道,微微詫異。

    這位神龍十六年的探花郎,在為官之初,在任上錯判了件案子,不知怎麽的傳到了皇帝陛下的耳朵裏,皇帝陛下的本意是要他貶到淮北去做縣令。

    一旦出了陵安,再要想回來,就不是那麽容易了。這無疑是要斷了宋師道的仕途。

    不過當時在朝堂之上,滿朝武都不曾為宋師道求情。隻有孫老爺子大笑說道:“年輕人哪能不犯點糊塗,把這小子調出陵安,這輩子怕是難熬出頭嘍。我看這小子章寫的還尚可,不如調到禮部去撰寫書吧。”

    最後皇帝陛下看在孫老爺子的麵子上,也就讓宋師道去禮部了。

    而宋師道自從此事過後,便一直以孫老爺子門下自居。在朝大事小事,一直對孫老爺子提出的任何主張大力支持。

    在這個微妙的時候,宋師道靠近宰輔大人,就顯得太耐人尋味了。

    還在後麵的官員思考這件事的時候,就聽到宰輔大人不輕不重的聲音傳過來,“宋師道,老夫這顆大樹最是不喜歡為別人遮陰納涼。”

    還在納悶的百官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就明白了,感情是這宋師道是覺得孫老爺子快不行了,又要傍宰輔大人這顆大樹了。

    這下子,在後麵的官員看宋師道的眼神都充滿了鄙夷,不過仍舊是有人驚奇於宋師道的魄力。在百官都在觀望的時候,這貨能夠直接擺明立場,雖說宰輔大人麵前碰了一鼻子灰。

    但如果要是宰輔大人在這場新舊之爭要是勝出的話,宋師道得到的好處是不可想象的。

    宰輔大人在說完那句話後,就不在說話,而是自己慢慢離開,留下一臉尷尬的宋師道。

    後麵從他身邊過的官員大多目不斜視,不屑一顧。不過也沒有少部分對宋師道表示友好。

    不過到最後某位年輕官員從宋師道身旁走過的時候,或許是覺得天氣有些寒冷,輕輕開口說了句話。

    “嚴冬隻覺衣薄,偏棄單衣換貂裘。”

    沒等宋師道反應過來,這個官階不入流品,每次朝會隻是負責抄寫記錄的年輕人。直了直自己的腰,大踏步離開。

    這個前些日子一直覺得前路不明的年輕人,忽然覺得一輩子不升一階也是值得的。

    而出了皇宮的宰輔大人,轉身不是回到自己的府邸,而是進了孫老爺子的府上。

    門房看著這個權傾朝野的老人,一時間感到有些難辦,不知道該不該放宰輔大人進去。

    門房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不過,宰輔大人卻是擺擺,“告訴老爺子,說高深來了。”

    門房如釋重負,連忙小跑進府請示,心怕惹的宰輔大人不滿意。

    而這個當官已經做到頂點的老人,輕輕彎下腰,不知道去哪找了根木棍,輕輕在孫老爺子門邊的石縫裏掏出一枚銅板。

    輕輕吹了吹了這枚銅板上的灰塵,才收進懷裏。

    陵安在北方,本來冬天就要比南方冷許多,上朝的時候百官都覺得寒冷,更枉論在大街上。

    不過宰輔大人仿佛是並沒有任何感覺,隻是靜靜現在門口。

    不一會兒,門房跑出來,一臉歉意,“宰輔大人,我家老爺問帶了酒麽,沒酒就別見了。”

    宰輔大人破天荒的扯了扯嘴角,輕輕開口,“那告訴老爺子,心意到了,沒酒。”

    宰輔大人看了眼這個不過而立之年的門房,開口問道:“去我那裏當個管家如何?”

    聽到這句話,門房臉色煞白,支支吾吾半天,才說道:“老爺對我挺好的,上月才漲了工錢,給媳婦寄回去了,她說兩個娃都會識字了,我……宰輔大人,我不能去啊。”

    宰輔大人有些詫異,緩緩開口,“那就好好待在這裏吧。”

    說完這句話,宰輔大人轉身,慢慢離開,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街角。

    等到門房再度進到院子裏,把宰輔大人的話帶給孫老爺子,順便說了剛才的事。

    這個已經麵色枯槁的老人,輕輕搖頭,“這個高老頭,真是足以超越曆代前賢啊。”

    然後老人看了看院子裏那顆光禿禿的老樹,忽然想笑,好不容易擠出個笑臉,又覺得這樣有些不符合自己的現在的狀態,又立馬板起臉。

    輕輕呢喃道:“看,春天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