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餘生盡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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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許是江南人,在住在陵安這些年,每次一到冬天,老許念叨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真冷啊。
不管遇見誰,老許都喜歡和他說說江南冬天是什麽樣子的。
仆役小趙就最喜歡聽老許講江南風情,閑下來,就喜歡和老許喝二兩燒酒,一碟花生米。就能和老許聊一下午。小趙也不覺得累,反而是樂此不疲。
“你小子是不知道,在我們江南,這個時節哪用穿棉襖子,當真說得上是溫暖如春啊。”
老許夾了一顆花生米放進嘴裏慢慢咀嚼,不時點頭。小趙拿了根鐵棍子,掏了掏火爐子。
等到火爐子裏的火正常燃起以後,小趙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才開口道:“許叔,那你們江南那地是是不是水靈的姑娘挺多啊?”
老許嘿嘿一笑,看了看窗外,“你小子,沒聽過江南的女子柔情似水麽,比你們北方的女子,就要強的多了。”
“你們北方的女子啊,一個個凶的像母老虎似的,比我們江南的女子啊,不能比嘍。”
說完,老許拿起燒酒,給自己倒了一杯,輕輕喝了一點,臉就辣的通紅。
老許搖搖頭,“要我說啊,你們北方,就這酒比我們哪兒的烈。”
小趙聽到這句話,也是拿起來酒來,一杯下肚,才開口道:“我們這酒才是男人喝的嘛,不烈,怎麽咽的下去。”
小趙歪著頭想了想,又開口道:“許叔,北地女子雖說沒有你們南邊的女子溫婉,但北地的男兒,一個個都是頂天的這個……”
小趙把大指姆伸出來,其他四隻指緊握成拳頭,臉上一臉驕傲的神色。
也許小趙是看到老許自己隻顧著吃著花生米,對小趙說的完全沒有在意的樣子。
小趙漲紅了臉,急著說道:“那每次和北匈蠻子打不是我們鎮北軍。”
“那年北丈原那場仗,我北地漢子不知道死了多少,整個北丈原的草都是紅的!”
“難道說我北地漢子不是好男兒?”
老許聽到這裏,把筷子放下,端起剩下的半杯酒一口喝下,冷笑道:“那照你這樣說,我江南男兒都不是男子了?”
“我還就告訴你,我南方漢子不比北方人差。”
“神龍十二年,南唐二十萬大軍攻打我鎮南關,當時關內五萬鎮南軍硬生生守了整整十五天。”
“十五天啊,當時等到援軍的時候,五萬人也隻剩下一百人了,而且人人帶傷,看到援軍,這一百人站都站不起來了。我五萬南方漢子,沒一個人降敵,也沒一個人臨陣脫逃。”
“你說北地漢子算是好男兒,我就要說我們南方漢子更算好男兒。”
“趙非野,你就說說,這五萬人算不算好男兒?”
本名叫趙非野的年輕人,看著這個滿臉怒意的老許,頓時就泄了氣勢。
他唯唯諾諾的開口:“那你還說我北地女子不如你們南方女子呢。”
老許冷哼道:“那你說那個北地女子有我門江南女子溫婉,說出來。”
這一激還真讓小趙想出來一個,他大聲道:“咱們侯爺的夫人怎麽不比你們江南女子溫婉。”
老許一下子頓了頓,放下杯子,頹然道:“是啊,侯爺夫人多好的女子啊,和侯爺多配啊,怎麽就這樣了?”
老許看著桌上那碟花生米,自顧自的想著自己那年嚴冬,侯爺夫人親自給自己抱了床被子來,臨走的時候還說道:“許叔,我知道您是南方人,受不得寒,要是海還覺得冷,我再讓街上的鋪子送床被子過來,您別被凍著了。”
想到這裏,老許心裏難受,才準備再倒杯酒的時候,卻發現酒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空了。
而趙非野正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老許抹了抹濕潤的眼眶,輕輕敲了下趙非野的腦袋,笑罵道:“你小子怎麽像個娘們似的,眼淚不要錢啊。”
小趙抬起頭,抹了抹眼睛,“我是想咱們夫人了,她還欠我本書呢,還說給我說個媳婦呢。”
“我看城東那家酒樓的小月不錯,夫人答應回來給我說媒去呢,怎麽就……”
說到這裏,趙非野終於再也說不下去,這個念過幾天私塾,後來因為戰亂家破人亡,被那個女子接到這裏,在這座天軍侯府做了好幾年雜役的男子把頭埋在桌上,一個人抽泣。
作為這座侯府的管家,這些年因為這座侯府的主人的一個選擇,讓這座侯府越發冷清,而老許也閑了許多年。
也正是越閑,老許就會越思念那個在時讓這座侯府從來都是井井有條的女子。
而且這些年,侯爺過的怎麽樣,老許也看在眼裏,不說朝那些人的冷嘲熱諷。
光是侯爺這些年臉上都沒見過有一絲笑容。
禮部還是會按時送戰甲,侯服來府上,可這些年越積越多,都未見侯爺穿過。
不一會兒,酒勁上來了,老許醉意盎然,他抬起頭看了看窗外,約莫是黃昏時刻了。
這要擱在那些年,這時候,夫人該張羅著晚飯了,可現在……
老許微微一歎,倒在桌上,就要閉眼。
可臨閉眼之前,老許仿佛看到一縷白色從門外走過,興許是眼花,加上睡意襲人,老許也沒有深究,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至於小趙,在老許閉上眼睛之前,早就已經哭累了睡著了。
不過老許不知道的是,在他閉上眼睛以後,有一個一頭白發男子在門外站了許久。
男子的白發被冷風吹的四散也毫不在意,而他裏還拿著一個木瓢。
男子先前聽到老許和小趙說鎮南關,說北丈原,說南北之分,然後又說那個女子。
他搖搖頭,轉身離開。
老許隻知道這個曾經是天下所有士卒榜樣的男人最後一次出征就是去北丈原。
卻不知道,這個男人,這一生,最討厭的一場戰爭就是北丈原一役。
那場仗,讓他失去了很多,軍權,前途。
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自此餘生,便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