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生於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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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個生意人,常年出差在外,平時不是正在路上奔波,就是在某個陌生的地方落腳。從零八年至今,我的生活,完全可以用“居無定所”來形容。
其實很多人無法理解,像我這樣一個做銀飾生意的人,為什麽要天南海北地奔波,甚至連過年過節都沒時間回家。尤其是老家的親戚們,當他們得知我的銀飾店不但不賺錢,而且還連年虧損時,每次我回到家,他們都會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我。
的確,我在市裏是有一家規模很小的銀飾店,但那家店僅僅是一個門麵,我真正經營的行當,卻和銀飾沒有一分一毛的關係。我做的這門生意,在我們那個行當被稱為“屍棺生意”,說得簡單點,就是和屍體、棺材有關。
這些年我經的那些屍體,幾乎沒有一具是正常的,最常見的是一些陰屍、邪屍,也有常年被陰風洗滌,經曆過多次屍變的古屍。屍體存在的年代越久遠,屍變的次數越多,往往就越是難以處理。
說這門生意不凶險,恐怕誰也不會相信,可如果我說自己從事著這樣一門生意,更沒有人會信,甚至會把我當成瘋子。所以我也從沒向那些親戚解釋過,而我的父母,這些年,他們為了幫我隱瞞這個秘密,一直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去年年初我回老家,還有親戚問我到底在做什麽生意,還特意囑咐我不要幹違法的事,幹淨的錢能掙多少掙多少,不幹淨的錢千萬別碰。對於此,我和我爸都無奈地笑了笑,但誰也沒多說什麽。
這件事發生後不久,父親傾盡了所有積蓄,在市裏買了一套十平米的小居室,然後帶著我媽,離開了他們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家。臨搬家之前,父親少有地撥通了我的電話,讓我抽空回趟老家,看看還有沒有要帶走的東西。
當時我有事脫不開身,等事情徹底處理完,已經到了年關,我草草收拾了一下行李,從新疆趕火車回到了山東老家。
我回到老家的時候已是深夜,除了村東頭的幾條狗看見我叫了幾聲外,沒人知道我回來。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收拾什麽,在家裏東走走西看看,覺得以後用得著的,就放進行李箱裏。當我翻找西屋裏的舊箱子時,無意發現了我初時的日記本。
因為年久的緣故,日記本的紙頁已經有些發黃了,在本子,還夾著一張同樣發黃的老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個光線很暗的地窖,在地窖央,橫放著一口大紅色的棺材,紅得像血。在棺材表麵,沾滿了黑色的液體,那種液體非常粘稠,看上去就像是煮沸的瀝青。
在這口棺材的旁邊,站著一個穿著舊軍裝的老頭,他站立的姿勢很不自然,臂和雙腿都是筆直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方,臉上的笑容異常僵硬。
雖然是彩色照片,但整張照片的顏色都很灰暗,就像是經過了某種特殊的處理。
在別人眼裏,這張照片也許有些詭異,但當我看到它的時候,卻能感受到一份闊別多年的溫暖。
如果不是偶然間看到了這張照片,或許我也不會寫下這段往事,而之所以動筆,不僅僅是為了講述,也是為了心的一份記憶。
我師父說過,時間是個很厲害的東西,不管你這輩子經曆過什麽事,時間一長,大多都會漸漸淡忘。
日子久了,很多事,我怕我會忘記。
照片上的人就是我師父,不是師傅,而是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其實,能和師父相遇,並最終接了這樣一門生意,是緣分,也是緣,因為我出生在那樣一個日子,生活在那樣一個地方,還經曆過那樣一件事。
好了,過去的事終將過去,感慨無意,我就靜下心來,聊一聊這些年的經曆吧,隻可惜有些事時隔太久,就算努力去回想,也隻能模糊地想起一些片段了。
我出生於198年九月初九,重陽節,我們家到我這一代是代單傳,父親為我起名左康,希望我能健健康康地成長。
聽我媽說,我出生的那一刻,陽光透過窗戶,不偏不倚地照在床上,加上那天又是重陽節,於是我爺爺就給我起了個小名:陽陽。
可就是我出生的那天,患有嚴重高血壓的爺爺因為高興,多喝了兩杯酒,結果突發腦溢血,在當天晚上突然離世。
本來家裏添了新丁,是件高興的事,可爺爺的離世,卻讓一家人都沉浸在了深深的悲痛。
有人說我的八字帶著雙九,命太硬,一出生就克死了我爺爺。
這種風言風語傳到了我爸的耳朵裏,我爸當時正忙著給爺爺發喪,沒心思去理會。
可在十裏八鄉的農村,這種話傳得非常快,到我爺爺下葬之後,關於我克死爺爺的流言已經傳得滿城風雨。為了這件事,我爸和當初散播謠言的人大打出,聽我媽說還差點鬧出人命。
可謠言這種東西,止是止不住的。我爸是個很在意別人口舌的人,後來因為承受不住風言風語的壓力,在我媽出了月子以後,他就帶著我們娘倆搬進了廠子分配的宿舍。
那也是我有生以來經曆的第一次搬家,不過那時候我還小,不可能有什麽印象了。
當時我爸還在橡膠廠上班,橡膠廠宿舍是一幢建於六十年代期的筒子樓。
我們一家口就擠在一間十幾平米的小房裏,做飯的灶台和廚具就擺在走廊裏,廁所是公用的,一層樓東西兩側各有男廁和女廁,每天早上起來,都有很多人在廁所門前排隊。
在筒子樓的央,是一個寬敞的天井,每到夏天,都會有很多人聚在那裏打撲克,我記得有一年筒子樓裏有人結婚,也是在天井辦的酒席。
而我也有了人生的第一個朋友,他和我同歲,叫劉尚昂。從記事起,我就和劉尚昂在樓道上摸爬打鬧,有時候也調皮搗蛋,在鄰居家的鍋裏糊泥巴,往別家晾在天井的被子上灑水,這種事我們都幹過。
每次我們幹壞事,都會有人到我們家來告狀,我爸不怎麽管我,我媽脾氣暴,每次都在走廊上追著我打,打得我嗷嗷直叫。一般來說,我這邊被打完,劉尚昂他爸就該拿他開練了。
可我媽打我打得歡,一到劉尚昂挨揍,我媽都會到他們家去求情。那時候我就想,我肯定不是我媽親生的。
現在想想,從搬進筒子樓到我六歲之前,算是我們家過得最安穩的幾年了。
可就在我六歲那年,筒子樓裏出事了。
那是剛入秋的一天早上,我媽早早起了床,在櫃子裏翻找什麽東西,弄出了不小的聲響。
我和我爸都被這陣響聲給吵醒了,天還沒亮,也就是四五點鍾的樣子,我爸打著哈欠問我媽:“你幹麽(我們那的人說方言,在說到“什麽”這個詞的時候,會自動將“什”省略掉)呢?這才幾點,就弄這麽大動靜。”
我媽一邊翻著櫃子一邊說:“天氣預報上說今天有寒流,我給陽陽找幾件厚衣裳。”
眼看天色還早,我爸就讓我再睡會,他則披上一件外套,獨自出了門,剛開屋門的時候還忍不住罵了一聲:“真他娘冷,快趕上冬天了。”
我爸每天早晨起來都要做一件大事,就是蹲廁所,平時他起得晚,每次都要在廁所門前等很久,才能等到蹲位,今天一睜眼就急著出門,不用說,肯定是想趁著沒人,先把大事解決了。
那天的天氣不但冷,風還大得出奇,我爸剛關上門,就有一股寒風將門重新吹開了,我媽趕緊站起身,一邊將門重新關上,一邊嘀咕著:“誰家大早上的點爐灶了,這麽大的味道呢。”
當時我迷迷糊糊的,沒聞到什麽味道,在我媽關上門之後,就裹了裹被子,很快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樓道上傳來的喧嘩聲把我吵醒。
我一睜眼,就聽見劉尚昂他爸在外麵喊:“老左,老左,出來幫忙。”
我爸還沒回來,是我媽開的門,劉尚昂他爸透過門縫往我家裏瞅了瞅,又問我媽:“老左呢?”
“一大早就上茅房去了,到這也沒回來。出什麽事了?”我媽看劉尚昂他爸一臉焦急,就忍不住問了一句。
劉尚昂他爸歎了口氣:“老王家出事了。”
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那時候住在筒子樓的人,家家戶戶都走得很近,親得很。我媽一聽老王家出了事,也跟著焦急了起來,匆忙套上一件外套,也跟著衝出了家門。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吵,我在屋裏就聽見有人在喊:“來幾個有勁的,先把人抬出來,快快快!”
之後在嘈雜裏也出現了我爸的聲音:“老劉,你開車去,趕緊送醫院!”
包括我爸內在,所有人的聲音裏都能聽出一種擔憂和焦急,那種感情是發自內心的,絲毫沒有做作。回想起筒子樓的那段日子,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還透著一股幹淨的淳樸。
前後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我爸和我媽才一臉凝重地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