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三十九章 一花斷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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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回頭一想又不對,在見到毒肉之前,我們明明已經休息了兩個小時,從見到毒肉到現在,前後也就是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雖說這半個小時一直險情不斷,可劉尚昂也不至於累成這樣子吧,看他耷拉著一張臉,好像整個人都虛脫了似了。
我站起身來,試著活動了一下胳膊,肩膀上的酸麻已經被風帶走了,後頸上還是有點麻麻漲漲的,但已不影響正常活動。
見過劉尚昂那副虛脫的樣子之後,我又仔細看了看梁厚載和馮師兄,他們兩個也是一臉疲態,不對,那不是疲態,而是一種老態,兩個人盯著羅盤的時候都佝僂著腰,雙無力地垂著,看上去老態龍鍾。
不隻是他們,大偉現在也是那副樣子,躺在地上的劉大喜和毛小希也是一樣,他們兩個就像是粘在了地上,臉上透著極度的疲憊,好像從此不想起來了似的。
我立即走上去,抓著劉大喜的胳膊,將他從地上扯了起來,劉大喜被我這麽扯動,顯得特別不耐煩,他用非常反感的眼神看著我,卻一句話也不說,他是懶得說話了。
我也不跟他廢話,抬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臉上。
劉大喜冷不丁挨了我這一下,先是一愣,接著就清醒過來了。我將他推開,又拉起了毛小希,照樣一巴掌打醒。
我這邊的巴掌聲同樣驚醒了其他人,劉尚昂愣愣地看著我這邊,一臉疑惑地問我:“道哥,你幹嘛呢這是,怎麽突然打人啊?”
我說:“你剛才是不是覺得特別累?”
劉尚昂:“你這麽一說……我剛才還真是特別累呢,好像什麽都不想幹了,就想躺下來睡一會。”
我皺了一下眉頭,說:“你是想睡一會嗎,我看你剛才的樣子,明明就是想永遠睡過去,最好再也不用起來。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了?”
劉尚昂指了指毛小希和劉大喜:“也不知道是怎麽的,見你給了他們兩巴掌,我突然覺得渾身上下都有勁了。”
我又看了看梁厚載,梁厚載也看著我,他和馮師兄也都恢複了正常,兩個人的腰背像平時一樣挺了起來。
我對梁厚載:“咱們身上還帶著血咒,小心點。”
梁厚載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快速走到我剛才躺過的地方,站在那裏發起了呆。
之前我還以為這裏是一個很寬闊的墓室,我錯了,這裏不是什麽墓室,而是一個布滿浮雕的狹長墓道,而我之所以覺得它寬闊,也隻不過是呼呼風聲帶給我的錯覺。
梁厚載望著風吹來的方向看了一會,轉頭問我:“為什麽隻有你是清醒的呢?”
我說:“剛才我為了恢複精力,封住了五感。”
梁厚載搖了搖頭:“不對,不是這個原因。”
說話間,他又挽起了袖子,將小臂上的咒印朝向了下風口,我就看到咒印上的光明顯變暗了很多,隨後,梁厚載又將咒印朝向了上風口,咒印就像是被風吹過的薪火,上麵的光芒立刻變亮。
梁厚載轉向我,用指著風吹過來的方向:“剛才,隻有你身上的咒印是麵朝這個方向的,其他人的咒印都是衝著相反的方向。我懂了,怪不得你一世祖說,血咒是找到彼岸花的關鍵,逆著風走,應該就能找到那些花了。”
馮師兄端起羅盤,朝著逆風向張望了一會,帶著疑慮問厚載:“可是從風水盤上看,那個方向應該是非常凶險的。”
我點了點頭,對馮師兄說:“既然在墓穴的底部藏著那樣一個惡神,凶險似乎也是正常的。嗯,我相信厚載的判斷。”
馮師兄收起了羅盤:“那就繼續向前走吧,我覺得,這不是久待的地方。”
等他把話說完,我就開始招呼大家繼續前進,剛才劉大喜和毛小希為了方便行動解除了身上的鋼索,劉尚昂隻能再給他們一根新的,又幫著毛小希處理了傷口。
他們那邊折騰完,我就覺得毛小希的臉色又開始頹,當下不敢再耽擱,趕緊催著所有人動身。
墓道的風雖大,但還遠遠沒有達到沙場那邊的強度,我們頂著風一路前行,梁厚載時不時囑咐身後的人,要讓上的咒印正衝著風。
剛開始,我們還能看到墓道的道壁上有少量的枯草,那根本不是什麽草,而是毒肉幹枯之後的觸須,這些幹掉的觸須都是從牆上的裂縫鑽出來的,可隨著越走越深,牆上的縫隙漸漸減少了,直到裂縫消失,幹枯的觸須也沒再出現過。
風道無肉,一世祖留下的信息也是夠簡練的,要不是進了這條風道,誰能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大約二十分鍾以後,我看到墓道深處泛出了一層隱約的紅光,隨著紅光一起出現的,還有一股清冽的陰氣。
我沒打錯詞,不是強烈,就是清冽,那股陰氣雖然非常濃鬱,但又十分平和,就像是一灘清冽冰涼的湖水,水沒有波紋,安靜的如同一個熟睡的少女,讓人不忍心去吵醒她。
在我身後傳來了梁厚載的聲音:“好奇怪的陰炁場。”
我知道他在對我說話,於是回了句:“彼岸花可能就在前方,小心點,留意周圍的情況。”
梁厚載沒再說話,在後麵默默地走著。
我們越是靠近墓道深處的紅光,臂上的咒印就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似的,發出的光芒也越發燦爛,奇怪的是,之前它變亮的時候,胳膊上的痛感也會隨著亮度的增強變得越來越重,可是現在,咒印上的光芒明亮異常,可胳膊上的痛感卻消失了。
不但痛感消失,還有一種涼爽而舒適的感覺。
又是十幾分鍾的跋涉,我們終於跨越了被風力覆蓋的區域,來到了一個狹長的花廊。
到處都是鮮紅色的花,那些花的花瓣上散發著妖豔的紅色光芒,讓整個空間都染上了一層血色,就連電的光束都被映成了大紅色。
空氣彌漫著一股怪異的芳香,那就像是被粉飾過的血腥味,我明明知道那是血腥,可當它鑽進我的鼻息時,卻有一種茉莉般的清淡。
梁厚載對我說:“這是真正的彼岸花。”
我不由地皺了一下眉頭:“真正的彼岸花?”
難道彼岸花還有假的嗎?
厚載點了點頭,說道:“還記得黃大仙在河南朱家村布置的那條黃泉路嗎,路邊也長滿了彼岸花,可那彼岸花和咱們現在看到這些花,其實根本不是一種東西。”
的確,雖然黃大仙的彼岸花和這裏的花朵在形狀上幾乎完全一樣,但那些花不會發光,也沒有帶著血腥的芳香。
梁厚載看了看胳膊上的咒印,又皺了一下眉頭,帶著些不確定對我說:“不過咱們現在也不能確定,現在看到的、聞到的,是不是幻覺。”
胳膊上的痛感還在持續,應該不是幻覺。
保險起見,我還是默背了幾遍屍訣,沒覺得頭腦變得更清晰,周圍的情形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我回頭朝馮師兄他們那邊看了一眼,馮師兄此時一托著風水盤,一拿著匕首,非常安靜地站在花叢前,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朝著馮師兄喊了一聲:“師兄?”
馮師兄這才抬起頭來看向了我,他朝我招了招:“先停一停。”
簡短地說了這麽一句話,他又對著那些血紅色的發起了呆,我見他的眼神沒有渙散,也就沒再多問。
梁厚載走到我跟前:“道哥,你想過沒有,為什麽咱們身上的咒印,能和彼岸花發生共鳴呢?”
我說:“因為花蕊上的氣息和咒印上的氣息是相同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沙場那邊的黃沙,有一些應該是用彼岸花的汁液浸泡過的,咱們就是因為觸碰到了那些泡過花汁的沙子,身上才有了咒印。”
梁厚載瞪大眼睛看著我:“是這樣?我隻是覺得這些咒印和彼岸花之間聯係密切,但沒想這麽細致。”
我看了他一眼,說:“不是我想得細。在守正一脈裏,有一道和封門陣相似的陣法,叫大掩奪心陣,布置這個陣法的時候,就是在陣擺十四罐冥池水,用這種水來浸泡黃泥,待泥晾幹以後,將它們平均分成八份,用茴香葉包好,放在對應八卦卦象的八個方向。誤入大掩陣的人會出現幻覺,永遠走不出去。這個陣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它根本無法破解,冥池水是陣眼,用茴香葉包裹的幹泥是陣腳,可不管是破壞了陣眼還是陣腳,大陣都依然有效,而且,如果不小心沾到了那些幹泥,幻境會變得更難破除。”
梁厚載:“也就是說,那個陣法,也是你們一世祖在見識過這個墓穴的布置之後才創出來的。”
“肯定是這樣,”我點了點頭:“說起來,我本來是不該將大掩陣的布置方法說出來的,可這個陣已經有上千年沒人布置過了,因為布陣必須的冥池水早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現在懷疑,所謂的冥池水,也許就是彼岸花的汁液。”
這時候劉尚昂插嘴了:“那你還不趕緊收集一點?”
我和梁厚載同時搖了搖頭,梁厚載歎了口氣,我則對劉尚昂說:“來不及了,這些彼岸花正在枯萎。”
劉尚昂看了看四周的血紅,一副很疑惑的樣子:“我咋沒看出來呢?”
我說:“上麵的炁場正在變弱,你看看你胳膊上的咒印,也在變暗。”
劉尚昂立即挽起了袖子,梁厚載則接上了我的話茬:“佛經上說,彼岸花開一千年,葉落一千年,花葉永不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這一次凋零之後,要再過一千年,這些花才會開放。”
我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其實從梁厚載說起這些花都是真正的彼岸花時,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莊師兄說,女性不能進入這個墓穴,很可能是騙我的。
一世祖進來過,不但進來了,還能全身而退,更是將這裏的巫術帶了出去,這才有了守正一脈最初的術法傳承。
一世祖是女人,她可以進來,但仙兒和羅菲不行,如果她們兩個進來,我就必須在外麵等著。換句話說,我和她們兩個不能同行。
在寄魂莊的典籍,彼岸花還有一個別名,叫做“斷塵花”,意思就是斷了塵緣,據說遊魂聞到它的花香,能忘記生前的一切,墜入黃泉。活人聞到這股花香,本來沒什麽,可如果聞到花香的人如果互有情緣,也會斷情斷緣,生生世世不得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