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五十四章 周列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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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陳湯想起了他來見王莽之前,周烈就曾告訴他,王莽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入朝,同時周烈也囑咐過他,不要在王莽麵前據理力爭,那樣可能會給陳湯帶來很大的麻煩。
陳湯看得出來,周烈對於這位新上任的大司馬心懷芥蒂,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周烈為什麽要這樣,可現在他看著王莽那讓人捉摸不透的眼神,又回想著王莽剛才的一番話,他很快就什麽都明白了。
閹黨、外戚,這兩股勢力都不可能讓周烈進入朝廷,王莽的態度,也就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了外戚勢力的態度。
如果周烈不能進入朝堂,大漢將亡啊!
陳湯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放棄了。
如今,他已經不是那個敢違逆天子的陳湯,他老了,很多事已是力不從心。
在這之後,王莽又和陳湯聊了一些不疼不癢的話題,眼看天色已晚,陳湯隻能起身告辭。
王莽目送陳湯下樓,又召來了仆人,讓他將已經冷卻的酒重新熥熱。
酒肆旁的小巷子裏傳來了積雪被踩踏的聲音,王莽將木窗掀開一道縫隙,默默注視著陳湯越來越遠的背影。
看到陳湯蹣跚的步履和佝僂的背影,王莽心裏很不是滋味。
在他更年輕一些的時候,陳湯曾是他心的英雄,可幾十年官場傾軋,讓這位曾經為大漢立下悍馬功勳的陳將軍過早地老去了。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可惜陳湯不是廉頗。
看到陳湯現在的樣子,王莽仿佛看到了十年後的自己,他不甘心,他不想像陳湯那樣,就算建立了偌大的功業,死後卻也隻能換來一捧黃土,他要的,是一座皇陵,是後人的萬世敬仰。
焦安端著熱好的酒回到了王莽身邊,他是王府的管事,跟在王莽身邊這麽多年,不是因為看了王莽的能力,而是看了外戚的強大勢力,他知道,以他和王莽的關係,早晚有一天,他也能在朝謀到一官半職。
雖然王莽現在總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但焦安很清楚,這是王莽的偽裝,在他的內心深處,埋著一顆想要登頂九五的種子。
王莽關上了窗戶,長吐一口濁氣,對焦安說:“這裏沒有外人,你也坐下吧,陪我喝完這壺酒。”
焦安坐在王莽的對麵,他感覺到王莽的臉色有些頹然,忍不住問道:“主公在想什麽?”
王莽抿了一小口酒,淡淡地說:“你聽說過周烈嗎?”
“主公說的是那個遊俠吧,”焦安恭敬地回應著:“聽說,他過去是陳將軍的部下,這些年陳將軍四處活動,好像一直想把他送進朝廷啊。”
王莽:“隻聽說過這些?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長安城西的那幫青皮子,都是你的人吧?”
焦安怯怯地笑著:“什麽都瞞不過主公。”
王莽看了他一眼:“說說吧,你的那群小夥計,是怎麽評價周烈這個人的。他是個遊俠,肯定和你的人打過交道。”
焦安如實回應道:“聽說這個人本事很大,不光是城西的青皮,就連皇城裏的禁軍見到他也是畢恭畢敬的。如今市井還有不少關於周烈的童謠,唱得是什麽,周家兒郎,天下無雙,六尺劍,定四海。”
說到這裏,焦安發現王莽緊緊蹙起了眉,於是又說道:“都是些市井童謠,當不得真。我倒是覺得,周烈也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徒有虛名?”王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我看不見得吧。”
說完,王莽就盯著的酒出起了神。
焦安:“我倒是聽守城的將官說過,他們說,周烈是萬人敵,一人就能抵得上千軍萬馬。可不管他如何厲害,也不過就是一粗鄙武夫而已,其實小人一直不解,為何閹黨要對周烈入朝的事百般阻撓,一介武夫,還能掀起什麽風浪?”
“滔天大浪,”王莽自言自語似地說著:“如果他隻是一介武夫,興許還能為我所用。可他一旦入朝,內有趙宜主和楊雄,外有莊君平,西北一帶的將官又大多和他交情甚篤。他是個武將,一朝入朝,握兵權,誰還能壓得住他?”
焦安不禁疑惑:“莊君平,不是蜀地的一介清流嗎?他也和周烈有往來?”
王莽似乎沒有聽到焦安的話,他盯著水蕩起的波紋,悶悶地說了一句:“絕不能讓周烈入朝!”
在王莽的眼神,焦安看到了濃濃的殺意。
同時焦安也隱隱感覺到了,這對於他來說可能是一次立功的會。雖然焦安也知道,他不是周烈的對,可他想,在幅員萬裏的大漢疆土上,一定有人能殺了周烈。
而那個人,竟會在幾年以後來到長安。
沒有多少人知道陳湯和王莽的那次密會,王莽不想讓人知道他和陳湯之間有過交集,陳湯也不想讓人知道,他曾和外戚勢力有過任何交隔。
密會的當天晚上,酒肆莫名起火,店老板和夥計失蹤,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周烈的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清閑,白天他大多數時候都會在城裏逛遊,到了晚上,他經常遊走於宮闈之,沒人知道他是怎麽進去的,巡邏的禁衛偶爾會看到一個人影在樓廊間快速穿過,他們以為自己看到了鬼魅,於是,宮鬧鬼的傳聞不脛而走。
不過也有人說,禁衛們看到的不是鬼魅,而是那個經常遊走在長安城裏的遊俠。
建平二年,莊君平到長安小住,於次年年初離開長安城,回蜀地傳道授業。
而早在一年前,漢成帝駕崩,趙合德自殺身亡。太子劉欣繼承大統,趙飛燕作為劉欣養母,被立為皇太後。
天子更替,周烈依舊是當年的周烈,趙飛燕也依舊是當年的趙飛燕,可朝廷,已不是當年的朝廷。
莊君平來長安的時候曾告訴周烈,現在的趙飛燕還不能離宮,她需要等待那場大劫的到來,這是天命所歸,無法違抗。
建平四年,春,大旱。
周烈靠在女牆上,正望著官道出神,他在等一個人。
日上竿頭,一個身穿青衣的年人避開守城的衛士,獨自上了城牆。
當他見到周烈的時候,立即亮出了長劍,可周烈還是望著官道出神,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出現,他來到周烈麵前,將長劍搭在了周烈的肩膀上。
周烈朝他這邊瞟了一眼,淡淡地問:“司馬嬰?”
司馬嬰默默地點頭。
周烈抬起一隻,將肩頭上的劍推到一旁:“幾天前焦安給我傳過口信,說你要在這裏和我比劍。”
司馬嬰:“我也想看看,你和我,誰才是天下第一劍。”
周烈無奈地笑了笑:“天下第一劍?如果你想要這個名號,那它就是你的。”
司馬嬰察覺到,周烈今天並沒有帶兵器,他不會對一個無寸鐵的人出,於是收起了長劍,對周烈說:“改日再比。”
周烈從懷裏摸出了一個酒囊,將它扔給了司馬嬰,司馬嬰探接住。
“你見過王莽了?”周烈轉過身,朝著司馬嬰揚了揚下巴,一邊說道。
司馬嬰:“見過了。”
周烈:“他讓你殺了我?”
司馬嬰沒有回應,隻是默默注視著周烈的一舉一動。
周烈也看著司馬嬰:“王莽許了你什麽,是萬頃良田,還是高官厚祿?”
司馬嬰依然沒有說話,可他的眼神已經開始遊離。
周烈在心無奈地笑了,他很早以前就聽說司馬嬰這個人。
司馬嬰,傳說的天下第一劍,十六歲拜訪名師,十歲鬥便天下劍宗,無一敗績。
嗬嗬,天下第一,好大的名號,可在周烈看來,司馬嬰隻是一個小人,既然你有劍,為何不去陽關,外夷殺入邊關的時候,你在哪裏,陳湯為大漢開疆拓土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如今為了金錢權貴,竟不惜讓自己的劍沾上血腥。
周烈看不起司馬嬰,也不會為了他,髒了自己的劍。
從周烈的眼神,司馬嬰看到了深深的嘲弄和不屑,這對他來說無異於一種挑釁。
司馬嬰心頓時竄起了一股無名怒火,他用劍指著周烈:“天以後,我還會來。”
周烈起身的同時,奪回了酒囊。
你不配喝我的酒。
司馬嬰沒能看清周烈是何時動的,隻看到酒囊已經回到了周烈。
周烈將酒囊塞進懷,對司馬嬰說了一句:“我不會再來了。”
說完,他就縱身跳下了城牆,司馬嬰看著周烈漸行漸遠的背影,緊緊攥起了拳頭。
他已經意識到了,周烈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裏,但他不想承認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