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五十三章 周列傳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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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年年初的時候,寄魂莊翻修,莊師兄在整理大堂的老匾子時,發現大堂用來撐頂的第二根木梁是空的。

    當時我也在場,莊師兄趴在橫梁上,身子的重量幾乎要將整段梁木壓垮,我怕他掉下來,趕緊跑到過去。

    也就在我剛跑到莊師兄正下方的時候,就聽見“哢嚓”一聲脆響,大堂裏的梁木竟然斷了,莊師兄一下沒抓穩,跟著半截斷裂的木梁一起掉了下來。

    還好我來得及時,伸將莊師兄接住,半截斷了的木梁砸在地上,當場摔成了兩瓣。

    碎木片落了一地,我將莊師兄放下,就看到在散碎的木屑裏壓著一個生滿銅鏽的金屬盒子,盒身上還掛著一些油脂。

    莊師兄看了看頭頂上的斷梁,撇了撇嘴:“以前修葺大堂的時候,大梁沒出過狀況啊,怎麽回事這是?”

    我彎腰撿起了盒子,一邊說著:“以前也沒人跑到橫梁上去吧,不是我說啊莊師兄,這兩年你的體重長了有四十斤了吧,該減減了。”

    莊師兄笑得有點尷尬:“這兩年日子清淨了,很少出任務,身上的肉也跟著長……這是什麽?”

    說話間,莊師兄湊到了我跟前,緊盯著盒身。

    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那個盒子打開,裏麵封著一支古簡,用來連接簡片的粗線曆經長年腐蝕,已經十分脆弱,我隻是輕輕一碰,竹簡就散了。

    本來我還以為,這支竹簡上的內容興許又會涉及到寄魂莊早年的一些秘辛。

    我抽出了幾根簡片,看了看上麵的字,不由地咂了咂舌:“這上麵的內容,八成是杜撰的吧?”

    莊師兄也是一副眉頭緊皺的模樣,他看著竹簡上的字,不住地搖頭。

    這支竹簡確實涉及到了一段秘辛,但這段秘辛和寄魂莊沒有太大關係。

    這是一段發生在兩千年前的奇異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周烈。

    如果竹簡上的內容屬實,那周烈的事跡,真可以稱得上是一段傳奇了。

    他的故事,要從陳湯和王莽在兩千年前的那次密會開始說起。

    綏和元年,癸醜。

    這一年的冬季比往年來得更早,猛烈的寒風摧垮了掩埋在秋末的最後一點生,時至年關,一場大雪覆蓋了整個長安城,城邊的女牆上透著一抹讓人心悸的純白。

    陳湯朝袖子裏吹了一口熱氣,試圖讓幾乎被凍僵的雙能煥發出一點活力。

    他站在酒肆的門口,心依然在猶豫。

    十年開疆拓土,二十年歲月蹉跎,想當年,他曾站在萬裏草原上,對天長呼:“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可如今,他已經是半隻腳邁進棺材的人,隻剩下一把枯骨。

    陳湯很清楚,王莽就在樓上等著他,他和王莽的交集不多,隻是聽人說,這位新上任的大司馬雖是外戚,卻能夠禮賢下士,是個百年難遇的賢臣。

    “將軍,上去吧。”

    在陳湯耳邊傳來了一個輕柔的聲音,趙飛燕提著一支小暖爐,來到了陳湯身邊。

    如今已十有的趙飛燕依然保持著少女時的容顏,輕柔而嬌小。

    陳湯在很早以前就知道趙飛燕和周家郎的關係,但他沒想到趙飛燕會親自來。

    很快,陳湯就留意到趙飛燕身邊沒有帶侍衛和宮女,她是私自出宮。

    趙飛燕擺了擺衣袖,阻止了正要向她行大禮的陳湯,又說了一次:“將軍,上去吧。”

    陳湯抬頭看了看酒肆二樓的窗欞,他仿佛能透過那層牆壁,看到王莽正坐在榻上,靜靜地等著他。

    這一次他將王莽約在這裏見麵,是想借王莽的權勢將周烈送進朝堂,陳湯的前半輩子都獻給了大漢,為大漢開疆拓土,建立了不世功勳,後半生,他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周烈身上。

    他想讓周烈入朝為官,他相信,以周烈的才華,一定可以成為天子近臣,他也曾想過,也許有一天,周烈能持六尺劍,在朝堂之上斬盡閹黨。

    可周烈偏偏是個對朝堂絲毫提不起興致的人。

    想到這裏,陳湯無奈地歎了口氣:“可周烈隻想做個遊俠。”

    說完,陳湯最終還是下了決心,邁過了酒肆的門檻。

    趙飛燕朝著陳湯的背影投去最後一瞥,輕輕歎了口氣,這時候一隻大卷上了他的腰肢,隨後,她感覺到一個厚實的胸膛貼在了她的背上。

    周烈掀開了鬥篷,將趙飛燕裹在懷,很生硬地問了聲:“冷嗎?”

    即便收起了殺氣,從周烈嘴裏發出的聲音依然讓人不寒而栗。

    可對於趙飛燕來說,在這世間也隻有周烈能讓她感覺到一絲安心,她抬起頭,注視著周烈那張刀削斧劈般的粗悍麵孔,周烈的眼睛卻一直盯著酒肆二樓的窗口。

    “他還是去找王莽了。”周烈長吐一口濁氣,隨後將趙飛燕抱了起來,走向了小巷子的盡頭。

    趙飛燕縮在周烈的懷裏,眼睛一直沒有從周烈的臉上挪開。

    周烈留意到了趙飛燕的眼神,他低下頭,給了趙飛燕一個笑臉:“在看什麽?”

    世人都說,眼前這個粗壯的漢子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鬼,就連他笑的時候,在別人看來也像是惡鬼露出了獠牙。

    可在趙飛燕眼,周烈的笑容卻是種在她心底的最後一縷陽光,每次見到周烈對著她笑,她心裏的小鹿都會撞個不停。

    她抱著周烈的脖子,呢喃似地說著:“周郎,你真的不願入朝嗎?如果你入朝做官,我可以每天都見到你。”

    周烈依舊笑了笑:“現在不也能每天都見到我麽。”

    離開小巷子以後,周烈抱著趙飛燕走在長安城的官道上,長靴壓在積雪上,發出一陣“吱咯吱咯”的響聲,趙飛燕用周烈的鬥篷遮住了自己的臉。

    她貴為皇後,不能讓人看到她在周烈在一起。

    其實在很早以前,她也曾想和周烈一起離開皇宮,但她心裏清楚,一旦她這麽做了,她的妹妹趙合德無論如何也不會跟著他們走,到時天子降罪,趙合德肯定會受到牽連。

    趙合德是一個貪戀權貴的人,她曾經也是,直到她遇上了周烈,可那時已經晚了,她不該入宮,不該將趙合德引薦給天子,如果她不是宮裏的人,也許她現在已陪著周烈雲遊四海,如果不是趙合德貪戀昭儀的虛名,也許她可以離開宮闈,一走了之。

    可所有的假設都無法違逆現實,她在想,有一天天子駕崩,她也許可以動用的權利,將周烈招入深宮,那樣一來,她就可以和周烈長相廝守。

    周烈不會允許她這樣做,她知道。

    趙飛燕問周烈:“周郎,為什麽你就是不肯去找王莽?”

    周烈愣了一下,說:“我為什麽要去找他?”

    趙飛燕:“我聽人說,他是個好人,你跟著他,至少不愁吃穿。”

    周烈笑了:“我現在也不愁吃喝啊,天子養著我呢。”

    趙飛燕也嬌笑起來:“那哪是天子養你,明明是你嘴饞,總是跑到宮裏偷吃。”

    周烈調侃似地說:“天子胃口小,他自己吃不完,我幫他吃點,不然浪費了多可惜。”

    說起來,趙飛燕見到周烈的那天晚上,也是正巧碰到周烈潛入宮偷酒。

    趙飛燕突然轉移了話題,對周烈說:“周郎,你去找王莽吧。”

    周烈皺起了眉頭:“我不找他,看不上那個人。”

    趙飛燕:“為什麽?我聽人說,王莽是個好人。”

    周烈:“他可不是什麽好人,莊君平給他算過一掛,過不了幾年,他會做一件大事,到時候你就能看出他的本性了。”

    這些年,趙飛燕經常聽周烈提起那個叫莊君平的人,據說他是一個相師,在筮卜算命這門學問上有很深的造詣。

    周烈曾說過,他之所以現在還待在長安,也是莊君平建議暫時不要離開,而且莊君平也算到了,趙飛燕在年以後會遭遇一場大劫。

    不過趙飛燕對於莊君平預言的這場劫難從未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隻要周烈不離開長安,不管她遇到什麽,周烈都會來救她。

    對於她來說,周烈是個無所不能的人,就算是天子做不到的事,周烈也能做到。

    聽到周烈的話,趙飛燕立刻來了興致:“大事?王莽要做什麽?”

    周烈長吐一口濁氣,悶悶地說出兩個字:“篡漢!”

    趙飛燕立即捂住了周烈的嘴,她將一隻眼睛露在鬥篷外麵,朝著官道上掃了兩眼,見路上沒有其他人,才鬆了口氣,又對周烈說:“周郎,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呀,讓人聽到了,可是要殺頭的。”

    周烈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當周烈抱著趙飛燕避過守衛,偷偷潛入皇宮的時候,王莽親自為陳湯斟上了一盞熱酒。

    在外人看來,王莽是個非常貼心的人,他試了試酒溫,確定不是太燙,才將酒杯遞給了陳湯。

    陳湯雙接過酒杯,眼睛卻沒有從王莽的臉上挪開過。

    “大司馬,你看……周家郎的事……”

    說話時,陳湯總是小心翼翼的。

    從剛才見到王莽以後,陳湯就不止一次地提過周烈的事,可王莽似乎有意要避開和周烈有關的話題,一直和陳湯扯東扯西,閑話家常。

    這一次,王莽總算做出了回應:“周烈的事,我知道。他確實是個良才,可我聽說,他和當朝皇後之間的關係……有點不一般呐。”

    陳湯當然知道趙飛燕和周烈的關係,可周烈雖然桀驁,但並不魯莽,這些年,他將趙飛燕保護得很好,即便大家都知道他和趙皇後之間的關係非同尋常,但從未有人抓住過證據,一切流言也都是捕風捉影罷了。

    陳湯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替周烈否認:“周烈和皇後之間能有什麽?都是市井流言罷了。五年前,天子曾欽點周家郎領官入朝,可沒想到閹黨從作梗,硬是將這件事壓了下來,他們是怕有朝一日周家郎還是會進入朝堂,才編纂出了這樣的流言蜚語啊。”

    王莽揉了揉眉心:“老將軍,你為了自己的老部下,也是用心良苦啊。”

    說完這番話,王莽就盯著陳湯的眼睛,不再多說一個字。

    陳湯看著王莽,仔細揣摩著這番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