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夏眼巴巴地望了季林深幾秒，在確定他眼神裏的認真後，頓了一頓，順從的點頭。

    她低頭的幅度很小，濃密且長的睫毛掩著下眼瞼，巴掌大的小臉上沒什麽表情，讓人猜不出她在想些什麽。

    卻會不自覺打心底裏覺得，眼前的小姑娘——

    看起來有點兒可憐。

    季林深又於心不忍了。

    誰知道下一秒她抬起腦袋來，眼眸裏光彩熠熠，問他，“我要是聽話了，你能抱我一下嗎。”

    感恩電梯門，在季林深怔神的那一秒鍾，合上了。

    -

    捏著季林深給她的鑰匙把辦公室門打開，蘇念夏進門前先探著腦袋瞧了瞧，確認真的沒人，她才小心翼翼的走進去，反手把門關上。

    壓了一條小縫兒。

    一想到剛剛，她好氣哦。

    他要她聽話，她聽了。

    可她索要一個抱抱，竟然不了了之。

    季林深眼神裏的怔愣她都看到了，她覺得他可能，不大願意。

    蘇念夏盯著書櫃眯了眯眼，心情不太好。

    顧時遠打來的電話剛好就是這個時候。

    蘇念夏清了清嗓子，接通了先喊，“舅舅……”

    顧時遠“嗯”的可高興，但很快捕捉到她語氣裏的不對，關心地問，“怎麽了……”小公主聲音聽起來委屈巴巴的。

    蘇念夏拉開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腦袋往桌上一擱，半響才支吾出一句，“沒事。”

    不走心。

    顧時遠這個舅舅向來是比蘇念夏親媽還關心她，一聽這語氣，更著急了，問她是不是中午餓著肚子不高興了，要不要他給她訂個外賣什麽的。

    蘇念夏想說不用了，可轉念又疑惑為什麽顧時遠知道她沒吃午飯，想了一下，差不多就猜出來了，“舅舅你，給小舅舅打電話了啊？”

    顧時遠說打了，但是又歎氣，“……他沒接。”

    “……”

    季林深確實是這樣的性格。

    有事的時候，通常冷漠的很。

    蘇念夏“嗯”了聲，問顧時遠，“那舅舅你怎麽知道我沒吃午飯啊……”

    “他是沒接我電話……”但是，顧時遠說，“……他給我回短信了。”

    蘇念夏好奇，“什麽內容？”

    “‘開會。’”

    “……”

    所以顧時遠猜得出來季林深沒時間吃午飯，自然也猜得出來，從小就跟季林深一條心的蘇念夏，鐵定也沒吃。

    又關切的聊了幾句，最後顧時遠笑著跟她講，“你已經長大啦......”並囑咐道，“等林深忙完了，記得讓他帶你去吃好的。”

    蘇念夏從桌上拿起一支筆，夾在食指和中指間轉了轉，乖巧地回，“好。”

    掛電話前，她又意味不明的說了句，“謝謝舅舅。”

    顧時遠隻當她謝關心，嗯嗯啊啊的應著，結束了通話。

    蘇念夏握著筆在紙上隨意塗寫，一排整齊的名字從爸媽、舅舅，一路寫到季林深。

    卻在“深”字完筆的時候，筆尖忽地一頓。

    是因為她回憶起方才，在機場聽到的那首歌。

    ——七裏香。

    也剛好想起來唱著的那句，“……秋刀魚的滋味，貓跟你，都想了解。”

    而她錯過的歌詞，是上一句——

    “手中的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我用幾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誰。”

    是我的誰。

    季林深是顧時遠收養的弟弟，這件事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而收養的時間也和蘇念夏小公主十分有緣。

    就在她出生的前一天。

    也就是意味著，她出生那天，季林深就在現場。

    甚至，他還抱過她。

    這一點，蘇念夏記了足足有六年之久。

    直到她六歲那年，季林深第一次送她去上學。

    小公主睜著滴溜圓的大眼睛，語氣軟糯的仰頭問他，“你不能抱我嗎？”

    她說這話的原因，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嬌貴。

    而是她不知不覺中發現，從小陪她一起玩耍長大的小舅舅，此時年僅十五歲，竟然已經有一米八的身高了。

    他穿著服帖的高中校服白襯衣，可好看。

    但蘇念夏都六歲年齡了，卻隻是一百公分出頭。

    她自稱是小公主，卻是個沒有身高的小公主。

    季林深不蹲下來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辦法，直視他好看的臉蛋。

    她提議能不能抱抱她，可他不為所動。

    季林深聲音淡漠沒有情緒，言簡意賅道，“不抱。”

    蘇念夏扁嘴，“……那我哭給你看！”

    “哭吧。”

    “……”

    可以說是很冷漠了。

    吸了吸鼻子，原本隻是開玩笑的蘇小公主，突然就覺得有些委屈。

    爸爸忙著陪媽媽去參加研討會，顧時遇舅舅也一心一意都在溫涼舅媽身上，阿遠舅舅就更不說了，居無定所的她都好久沒在國內見到他了。

    家裏的大人都很忙，沒時間管她。

    一想到這兒，蘇念夏小公主開始鼻頭泛酸。

    她隻有他了，結果——

    小舅舅真是太冷漠了啊啊啊啊啊。

    委屈的她都快哭了。

    自顧自難過之際，眼前身影已經半蹲了下來。

    有歎氣聲響在耳邊時，蘇念夏下意識抬頭。

    先闖入視線的，是季林深那張漂亮到讓人忘記思考的臉。

    怔了半秒，眼淚掉下來了她都不知道。

    季林深問她，“你哭什麽？”

    她就哼哼，“你讓我哭的啊。”

    “……”

    默了半響，季林深最終還是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她粉嫩的小臉頰上擦了擦，柔聲哄著，“別哭了。”

    “……那你抱我。”

    他真的就拿她沒辦法了。

    深深吸氣又緩慢的吐出，季林深輕輕把眼睛濕潤的小姑娘攬在懷裏，安撫般拍著她的背。

    別哭了，他又說。

    蘇念夏雙手乖巧疊在他身前，聞言點了點小腦袋，跟他討價還價地說，“你能每天都送我上學嗎？”

    “可以。”

    “那你能……每天都給我抱抱嗎……”

    “……不能。”

    “那我每天都哭！”

    “……”

    見他沉默，蘇小公主覺得有望，再接再厲道，“可以抱抱嗎……”

    季林深額頭跳得厲害，不知道拿她怎麽辦，就說著，“……你隻要不哭，就可以。”

    “好。”蘇念夏的小短手摟緊他脖頸，忙不迭和他約定，“我再也不哭了，你每天都抱我吧！”

    再後來，約定持續到他走前的最後一天。

    不過今天。

    約定應該結束了。

    蘇念夏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不知怎麽覺得很累，重新趴回桌子上。

    她想做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最好夢裏的他，比現實溫柔。

    蘇念夏醒來的時候，眼皮和身子一樣沉沉的。

    她用掌心蓋住一邊的眼睛，剛要直起腰板，背上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就順著椅子滑落在地。

    “醒了？”

    有一道聲音，先她低頭的動作一步。

    蘇念夏順著聲音仰頭，視線與季林深對上，木訥的點著腦袋。

    他開完會了啊，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

    季林深俯下身把西裝外套撿起來，輕輕的拍了拍，問她，“餓嗎。”

    餓死了已經。

    蘇念夏委屈到變形，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知道有頻率的點頭。

    季林深不知怎的唇角微勾，頓了半秒，將外套掛在左臂，右手緩慢的伸向她，停在她視線下方不遠處。

    他將掌心上翻，紋理偏淡且指骨分明的長指微微舒展著，角度迷人漂亮。

    這隻手啊，好看的有些犯規了。

    蘇念夏怔了一怔，心跳突然快起來。

    她好緊張，不知道他這動作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該伸出哪隻手回應他。

    結果糾結了幾秒後，聽到他低沉迷人的嗓音響在頭頂，說著，“把書包給我。”

    “……”他是單純的想幫她拿包啊。

    蘇念夏不自然的“哦”了一聲，聽話的把包遞給他，可鬱悶的偏頭向一邊。

    但很快又轉回腦袋，問他，“幾點了？”

    季林深頓了一下，語氣抱歉，“……五點。”

    這麽久啊，怪不得她要餓死。

    蘇念夏扁嘴，“我餓了。”

    季林深點頭，說，“我知道。”

    “……”知道有什麽用啊，她好氣，“……帶我吃飯。”

    季林深接過她的書包，抬手看了眼時間，說道，“回家吧。”

    蘇念夏一時沒反應過來，幾秒後，抬起的眼眸裏全是驚喜，“……回家？”

    他定定地看著她，應了聲，“嗯。”

    “回家做飯給我吃嗎？”

    “……嗯。”

    回家吃季林深做的飯。

    蘇念夏高興的要唱歌。

    季林深住的地方距離醫院不是很遠，一層隻有一戶的公寓，房間大的有些空曠。

    他進門就解開了襯衣的袖口，隨意的向上翻折幾下，邊向客廳走邊問蘇念夏，要不要喝水。

    結果她腦子一抽，搖頭說不喝，說完才反應過來。

    她好渴。

    但季林深聽了她的話，停住走向客廳的腳步，換了方向往臥室去，順便開始解腕上的手表。

    蘇念夏站在他身後，被自己蠢的要哭。

    可沒想到季林深突然腳步一頓，緩慢的轉過身來。

    她迅速收斂神情，以為他是發現了自己的口是心非，要重新回來給她倒水喝呢。

    於是高興的語氣甜軟，問他，“怎麽啦？”

    季林深靜靜瞧了她幾秒，喊她蘇念念，又說，“過來。”

    蘇念夏不明所以，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卻還是沒多想的朝他靠近。

    腳步停在離他還有半步遠的位置，蘇念夏腦袋仰的吃力，看向快要一米九身形的人，又問，“怎麽……”

    沒話說完。

    是因為季林深傾身上前環住了她，擁抱很輕，聲音很低。

    他解釋，這是——

    “今天，欠你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