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迷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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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熊火光將依偎著的兩人的身影投在石壁上,暖橙色的光暈籠罩身周,帶著幾分天成的曖昧氣息。

    但薛铖正在做的事跟這種氛圍半點沾不上邊。

    匕首刺入傷口,將滿是倒刺的箭頭剜出,緊接著止血上藥一氣嗬成。即便隔著層層衣料,他依然能感覺到肩頭的刺痛,十有八/九已經見了血。

    下嘴真不留情。

    薛铖無聲咧了咧嘴,低頭翻出內袍撕出布條準備包紮。溯辭慢慢鬆了口,依舊埋首在薛铖肩頭一動不動。

    待撕好布條,薛铖發現了一個棘手的問題——她傷在背後,若想妥善包紮,至少也要穿過腋下,難道要隔著衣服?

    肩背雪白的肌膚映入眼簾,此時他從拔箭的緊張狀態中回過神,見到溯辭這幅樣子,不免耳尖發熱默默撇開了眼。

    然而傷口必須包紮,薛铖盯著石壁吐了口氣,穩定心神後再度垂眸,低聲一句:“得罪了。”而後伸手將她右肩的衣衫褪下。

    渾圓的胳膊暴露在視線中,微微移動目光還能看見修長鎖骨的一角。布條從腋下穿過,一圈圈纏繞肩頭,手指無可避免地偶爾觸碰上溫熱的肌膚,細膩的觸感令薛铖的動作時有停頓。這短短的數分鍾可堪比一場硬仗,等他最終係緊布條、視線從她的肩頭解脫,不由得長長鬆了口氣。

    原本完好的衣衫早被撕得七零八碎,即使攏回肩上,也無法遮全肩背的肌膚。薛铖想了想,還是脫下外袍罩在溯辭身上。

    拎著水囊回來的魏狄恰恰看見了這一幕,寬大的外袍罩下,雪似的肌膚一閃而逝。此刻薛铖背對著洞口,以魏狄的視角隻能看見自家將軍正攬著溯辭,而溯辭的腦袋擱在薛铖的肩窩,簡直就是相擁的姿勢。

    魏狄拿著水囊停在了洞口處,默默看向洞頂,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將軍果真神速也。

    可惜這麽一個大活人進石洞薛铖不可能察覺不到,他甚至沒有回頭,一邊整理外袍的邊角,一邊開口問:“找到水了?”

    “找到了!”魏狄的思緒從九霄雲外回落,即刻上前將水囊遞給薛铖。

    薛铖隻手拔開木塞,伸手輕拍溯辭的腦袋,溫聲道:“來喝點水。”

    懷裏的人一點反應也無,隻有均勻的鼻息噴灑在他的肩窩。薛铖皺了皺眉,伸手慢慢將溯辭側過身,隻見她麵色煞白雙眸緊閉,已然昏睡過去。

    薛铖心下一軟,又從內袍上撕下一小塊布,沾上水一點點浸潤她幹燥的嘴唇。

    魏狄見狀又慢慢挪回了洞口附近,撿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默默掏出了幹糧。

    長夜寂寂,鬼麵人受傷,那些黑衣殺手一時半刻也追不過來,薛铖並不太擔心,反倒是溯辭的傷勢令他心下擔憂。

    山澗的夜很涼,溯辭傷在後背自然不能躺在地上,可洞窟中也沒有什麽可依靠的舒適之處,所以薛铖讓她半伏在自己身上,披著外袍也能暖和些許。可即便如此,等到後半夜,溯辭開始在他懷中瑟縮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揪住他的衣襟,向他懷裏貼去。

    薛铖睜開眼,立即伸手探上她的額頭,入手溫度滾燙。

    到底還是發熱了。

    他眉頭蹙起,飛快用冰涼的溪水浸濕布條,貼上她的額頭,同時伸手攬過她的腰身,把她往懷中緊了緊,緩解了深夜的寒涼。

    整個後半夜薛铖都沒能合眼,反複用溪水給她降溫,直到天際翻起魚肚白,那燙人的熱度才減弱了一些。

    薛铖長舒了口氣,仰頭靠在石壁上淺眠片刻。等天光透亮、魏狄探路歸來,他背上溯辭,三人一道向穀中摸索前行。

    山澗中的樹木極高,樹幹筆直拔地而起,樹冠枝葉繁茂,陽光被葉片的縫隙切成絲縷,一道一道投射在滿是落葉的地麵。

    落葉在靴底發出咯吱的聲響,鳥兒的啼鳴聲在穀中回蕩,偶爾還有小型的走獸在林中一閃而逝。顯然一副人跡罕至的模樣。

    舉目看去,每一顆樹、一段路的模樣都十分相似,即便提早確認了方向,一路走來景色竟沒有什麽變化。

    魏狄開始在樹幹上留下記號。又複行半柱香的時間,他們兜回了原處。

    這個半大不小的深澗山穀就如一個巨大的迷宮,不知起始,難辨方位。

    當薛铖準備再挑一個方向探路的時候,耳邊幽幽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別走了,你們闖進別人布的陣裏了。”

    溯辭不知何時醒了,戳著薛铖的肩頭,啞著嗓子道:“若找不到陣主人留下的生路,你們走一輩子也未必能走出去。”

    “醒了?”薛铖側過臉,問:“好些了?”

    溯辭晃晃腦袋,悶聲道:“還是疼。”

    “再忍忍,等出去了給你找大夫。”薛铖溫聲安慰。

    “唔,你們再兜一圈,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溯辭也不墨跡,暫時頭昏腦熱擱在一邊,強打精神觀察起林中的一草一木。

    又是半柱香的時間,他們回到最開始留下記號的地方,溯辭也差不多把林中的情況摸了個七七八八。

    這裏的陣法並不厲害,卻十分巧妙,借用了山澗中相差無幾的參天大樹,加上這遮天蔽日的樹冠迷惑人的方向感而已,讓人以為仍是按照原定方位行走,實則早在不知不覺間偏離了方向。

    “薛將軍。”溯辭把下巴擱在薛铖的肩上,說:“你閉上眼,我怎麽說你怎麽走,千萬別走歪了。”又對魏狄道:“魏大人,一會兒不論我指的路有多匪夷所思,你千萬別出聲幹擾。”

    薛铖自然不疑有他,十分幹脆地閉上了眼。魏狄更沒有異議,看著溯辭的眼中甚至有了星點亮光。

    將軍的眼光真是不錯!

    “薛將軍,朝你現在的麵向,往前走二十步。”

    薛铖抬足向前。

    “薛將軍,你算術好不好?要不要我幫你數著?”

    薛铖:“……不必。”

    明明眼前什麽也看不見,但他的心中沒有半分猶豫,完全按照溯辭的話語前行。

    “唔,算多了,往後退兩步。”

    “對啦,再往左邊轉一轉。再轉一轉……停停停,多了多了,回去點。”

    “再往前走二十步。”

    ……

    “薛將軍你再不停下來要撞樹了。”

    ……

    “哇,好大一條蛇誒,薛將軍你吃不吃蛇羹?”

    薛铖、魏狄:姑娘你有忌口麽?

    三人在溯辭的指揮下繞了小半個時辰,眼前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參天大樹終於慢慢顯露出了邊境。

    “好了。”溯辭拍了拍薛铖的頭頂,聲音又耷拉下來:“到了。”

    薛铖睜眼,正看到最後一顆大樹,再往前便是一片碧綠的青草地,野花盛開,全然不似仲秋時節。

    薛铖與魏狄對視一眼,麵上俱是一喜,立即快步奔出。

    青草地後是隔成小塊的田地,有些栽種著蔬果,有些鮮花盛開。籬笆小路在田間蜿蜒,盡頭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木屋,顯然有人居住於此。

    待走近了,便看見花田間有一個粗布衣衫的少女坐在木質輪椅上,正侍弄著盛放的花朵。烏發盤成最簡單的發髻,簪著一朵淡紫色的花,麵容恬靜。

    發覺疾步而來的不速之客,少女有一瞬的詫異,但並不驚慌,反而轉動輪椅迎向他們。

    “三位稀客。”少女笑道:“穀中已有很久未曾有客,沒想到如今還有人懂得那個陣法。”

    既然穀主人以笑臉相迎,薛铖與魏狄再如何心有戒備,麵上還是客氣地與她打招呼:“誤闖此地,還請姑娘見諒。”

    等少女行至麵前,他們才發現她雖相貌平平,卻是一雙天生異瞳。一隻眼漆黑如暗夜,另一隻燦如黃金。

    二人愣了愣,不自覺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少女卻不以為意,笑道:“看來三位也是誤打誤撞至此,可惜我腿腳不便,如要出穀,恐怕需等阿清回來……”

    她的話還沒說完,隻聽一聲高呼:“棠棠!”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輕功疾步而來,把少女擋在了身後,十分警惕地盯著薛铖三人,冷聲問:“你們是什麽人?”

    被喚作棠棠的少女從少年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溫聲解釋:“阿清,他們誤打誤撞闖進來,沒什麽惡意。”

    阿清麵色緩和了一些,嘴上卻不留情:“既然如此,就請各位即刻出穀吧。”

    棠棠伸手拽了拽阿清的衣角,嗔道:“這麽凶做什麽,沒見還有個受傷的姑娘麽。”

    薛铖的目光在他們二人麵上轉過,隨之道:“我們確實是為趕路偶入此地,隻是我朋友受了傷,現在還發著燒,請二位行個方便。”

    “這麽嚴重?”棠棠一驚,即刻道:“阿清,快請人進去吧,若耽誤了姑娘的傷勢可不好。”

    阿清無奈看了眼棠棠,終究還是沒有拂她的意思,硬聲硬氣對薛铖道:“隨我來。”

    倒是棠棠有些雀躍,跟在後頭說:“我讀過一些醫書,如不嫌棄,讓我給這位姑娘看看可好?”

    “棠棠!”阿清十分不讚同地拔高了音量。

    魏狄及時解圍道:“不必如此麻煩姑娘,有些藥材就足夠了。”末了還補了一句:“我們會付錢的。”

    阿清這回沒再反對,道:“常見的藥材倒是有,稀罕的可就未必了。”

    言談間,一行人走至木屋前,棠棠差阿清去弄些吃食,自己親自將薛铖等人帶進了木屋。

    “阿清性子謹慎。”棠棠推開屋門,解釋道:“如有冒犯之處,請各位多包涵。”

    薛铖小心翼翼將溯辭放在床上,搖了搖頭,“本就是我們唐突。”說著又伸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見熱度不太高,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棠棠盯著溯辭看了許久,又將視線投向薛铖,突然問:“二位可是京城人士?”

    薛铖和魏狄同時心頭一跳,防備之心再度築起,警惕地看向這個坐在輪椅上言笑晏晏的少女。

    少女恍若不覺,又問:“二位可知道京城季家?”

    作者有話要說:  這大概是個獎勵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