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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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溯辭賴在薛铖屋裏消食, 半趴在桌上看薛铖翻閱卷宗,時不時插上一兩句話。若有人來,薛铖就趕她去屏風後躲著。有幾回溯辭懶得動換, 薛铖直接抄起她就往屏風後的軟塌上丟, 惹得溯辭撇著嘴索性占了他的軟塌,縮在屏風後晃著腿同他閑聊。
“那兩樁案子你有什麽頭緒麽?”
沒了那灼人的視線,薛铖心底那股子緊張勁兒消散了不少, 合上手頭的卷宗,又拆開令一卷,慢慢道:“這點微末的線索就像大海撈針, 這個竹柳公子姓甚名誰、來自何處無人知曉,想要從此處入手,難上加難。”
“不過,這兩樁案子指向性太強, 很難說是否有人故意為之。”薛铖頓了頓,又補充道:“但這些現在都算不上頂要緊的,不管幕後主使究竟是誰, 這件事都必須盡快了結。”
“既然決定讓北宮政背鍋,你為何還要看這些卷宗?”溯辭奇道。
薛铖揉了揉眉心,推開麵前的卷宗, 歎道:“這件事如何處理是一回事,真相是另一回事。”
溯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今晚的事都準備妥了?”
“不必擔心。”薛铖轉臉看向屏風,道:“魏狄已經安排好了, 你隻管去。”
溯辭想了想,從屏風後探出半個腦袋,問:“要不要給北宮政留個見麵禮?”
薛铖不解,遞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在西境有許多追蹤人行跡的辦法,就算我們這一回打草驚蛇,也不會完全失去他的行蹤。”
“他若真現身,必定有所防備。”
“但有些東西,防不勝防。”溯辭晃了晃手指,低低一笑,眼裏滿是精光。
“也好。”薛铖點頭,“你自己注意。”
“知道。”溯辭衝他眨了眨眼,又縮回屏風後,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軟塌上。
薛铖收回目光,慢慢吐了口氣,重新開始翻閱卷宗。
室內慢慢沉寂下來,出了紙張摩挲的簌簌聲,再無旁的動響。星點陽光透過窗格灑落,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地麵留下一串遊離的光影。等到薛铖從這繁雜的卷宗中再次抬起頭時,日頭已經染上一層薄薄的橙色。
他抻了抻胳膊,起身繞去屏風後,卻見溯辭蜷在榻上早已沉沉睡去。帽子被她胡亂丟在一旁,一條腿懸在榻邊,青絲鋪在枕上,許是睡得太甜,白皙的麵頰帶著絲絲的紅暈,雙唇微張。不知夢見了什麽,還十分回味地呷了呷嘴。
薛铖的表情柔和下來,沒舍得將她叫醒,伸手將她那條腿撈回榻上,撩袍坐在榻邊。
她的睡顏十分乖巧,薛铖默默凝望她的眉眼,伸手將一縷垂在臉頰的發絲慢慢撥回耳後。手指從細滑的發絲間滑過,緞子般的觸覺令他留戀,指尖微微一勾,便將一縷頭發慢慢繞在了指尖。
溯辭在睡夢中低低呢喃一聲,有些不滿地嘟起了嘴。
薛铖失笑,伸手撫過她的臉頰,低聲道:“睡得一點防備也沒有,也不怕遇上歹人。”
可轉念一想,這裏是左驍衛府,又在他的房裏,哪有什麽需要防備的人呢。
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溯辭哼哼了兩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摟到了胸前。薛铖被她拉著向前俯身,心底一驚,然而卻見她依舊雙眸輕合,一點要醒來的意思也無。
無奈歎了口氣,薛铖就維持這個姿勢靜靜看著她,目光不知怎的慢慢停在了她紅潤的嘴唇上。眸光微動,他慢慢俯下身去。
在雙唇即將接觸的那刻,榻上的溯辭動了動鼻尖,慢慢張開了眼。一睜眼就看見薛铖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四目相對,她頓時瞪圓了眼睛。
沒料到她突然轉醒,薛铖的動作僵住,一時不知該進該退。
二人就這樣僵持了片刻,溯辭眨了眨眼,突然又重新閉上眼,小聲說:“我沒醒,你繼續。”
薛铖麵上一熱,驀然直起身子,把手強行抽了回來。
隻覺榻邊陡然一輕,溯辭睜眼看見薛铖起身就往屏風外走,忙不迭道:“將軍我還能再睡會!繼續呀!”說著一咕嚕從榻上爬起來,緊跟上他的步伐。
薛铖喝了口茶壓下紛亂的心緒,哪知一回頭就看到緊貼自己站著的溯辭正仰著臉、眨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自己,一字一頓道:“將軍,做事要有始有終。”
薛铖眉頭一抖,伸出手指點上她的額頭,止住她欲往前湊的臉,道:“時辰不早了,你該回去準備準備。”
溯辭的目光頓時幽怨起來:“將軍你這是始亂終棄。”
薛铖無奈:“先辦正事。”
溯辭:“這怎麽不是正事了?”
薛铖:“先把北宮政的事辦完了再說!”
溯辭擺出一副我才不信的模樣瞪了他一眼,轉頭看了看天色。
看時辰,的確是該準備一番了。
“先欠著。”溯辭暫時放過了他,走回屏風後拿上帷帽,道:“那我先走了,亥時竹園見。”
薛铖鬆了口氣,點頭應允。
溯辭戴好帷帽,卻似突然想起什麽一般又驚道:“對了!將軍,還有件事要和你說。”
“嗯?”薛铖不解。
溯辭肅色快步上前,示意他附耳過來。薛铖不疑有他,彎腰側身過去,然而話沒聽到,頰邊倒是多了一個淺吻。
薛铖愕然抬頭,卻見溯辭笑眯眯地放下帽上白紗,聲音裏滿是得意的笑:“先收個利息!”說著扭頭就跑出了屋,留下他一人愣愣地站在屋裏,半晌才反應過來,伸手摸了摸臉頰,慢慢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
卜卦之地選在了城南的一處竹林中,林中有一小院,十分雅致,乃是魏狄托了人暫時租下的。卜卦時辰定在了亥時二刻,想必早已連同地點遞到了北宮政的手中。
溯辭身著白衣戴著麵具端坐在院中。
此刻九天無雲,月朗星稀,一地月華流轉,在周圍竹林的映襯下更顯幽寂出塵。石桌上擺著一隻香爐,一線細細的長香火星明滅,嫋嫋騰著白煙。
待到那隻香燃到三分之一處時,院外傳來不緩不急的腳步聲,糅在竹葉摩挲聲中,幾不可聞。不出片刻,院門叩響。
溯辭抬了抬眼,道:“請進。”
咿呀一聲,木門推開,一襲玄服緩步而來。
來者身量頎長,玉冠束發,銀色的麵具在月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芒,隻露出削尖的下巴,薄唇一線輕輕勾起。麵具後的目光銳利,直直看著溯辭,帶著幾分探究、幾分好奇,但更多的是誌在必得的欣喜。
溯辭隻當不覺,伸手比了個請的動作,道:“請公子入座。”
玄服男子低低笑了起來,卻道:“溯辭,你引我前來恐怕不隻是請我來坐坐的吧?”
“那要看公子麵具下的是張什麽樣的臉的。”溯辭微笑道。
玄服男子聞言揭下麵具,隨手丟在一旁,臉上的笑容恣意張揚,赫然就是北宮政無疑。
他說:“這張臉如何?”
溯辭不自覺地在袖底收攏,麵上仍舊平靜無波,說:“可卜一卦。”
“哦?”北宮政挑眉,饒有興致地在她對麵坐下,問:“何卦?”
“太子殿下最想問的那一卦。”溯辭迎上他的目光。
“說來聽聽。”北宮政屈指敲了敲石桌,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一卦我很早之前就給殿下卜過。”她曼聲道:“隻怕殿下想穩定天下的雄心注定要落空了。”
“我看未必。”北宮政臉上的笑容慢慢褪盡,他盯著溯辭沉聲道:“晉國早就從根裏爛透了,沒有人能阻止我揮師南下。”
溯辭道:“破軍星命,人間戰神。但事事都沒有絕對。”
“你指望薛铖能救晉國?”北宮政低低笑了起來,“溯辭,這條路,誰攔我,誰就得死。否則你以為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你殺不了他。”
她太過肯定的語氣惹怒了北宮政,他冷笑著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一字一頓道:“我改主意了。”
他慢慢附身靠近她,道:“我本想把事情解決完了再帶你回魏國,但現在……”他的目光在她麵上巡梭一圈,慢慢說:“既然你主動送上門,我就先收下了。”說著伸手抓向溯辭。
溯辭早有防備,伸手在石桌上一拍,衣袖揚起,整個人飛身後退。
雪白的衣袖在北宮政臉頰擦過,他目光一冷,立即追上。
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在院中交錯,白的靈活異常,黑的狠厲無比。畢竟是沙場上千錘百煉而出的身手,加上她一身寬衣廣袖行動多有不便,交手中已有數處衣料被他撕裂。
溯辭咬牙應對,瞅準時機就把衣袖往北宮政臉上抽。北宮政被她擾得不勝其煩,眉心一擰,身手扯住了她的長袖,隻一個錯身便將袖子撕下半截,同時出手如電,鉗向她的咽喉!
在手指即將觸及溯辭肌膚的那刻,空氣中陡然傳出利箭的破空聲。北宮政身形一滯,不得不錯身避開。
而就在這一刻,溯辭脫離他的攻擊範圍,還未站穩就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隻見薛铖一身夜行衣,半摟著溯辭,手執利劍隻指北宮政。
“北宮政。”
他的聲音蘊含無邊的怒意和殺氣,激起劍芒吞吐,在月光下閃過一道道雪亮的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忙成狗……更的比較晚,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