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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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 瀾州邊境,安陽城。

    正是初冬十月,天氣徹底涼了下來, 溯辭也變得貪覺起來, 不到日上三竿薛铖無可奈何去掀她被窩決計不肯起,甚至還抱著被子不撒手,隻要薛铖一伸手就嗷嗷直叫喚。

    薛铖說她懶, 溯辭就理直氣壯地回應:“天冷了熊都知道找個洞睡覺,我怎麽不能賴會床了!”

    薛铖:“你見過?”

    溯辭更加理直氣壯:“沒見過還不許我聽過了!”

    然而再如何貪覺,飯還是得吃的。薛铖摸準了她的脾性, 後來也懶得掀她被子,一大清早往外頭溜一圈,把熱騰騰的早點拎回屋子,坐在桌邊數數。五個指頭都不用全伸開, 床上的人必裹著被子跳下床。

    溯辭小口吸溜著麵條,扭頭看了看屋外的天,含糊不清地說:“將軍, 你又早了。”

    “不早了。”薛铖放下碗,道:“昨兒不是說想去看擂台麽,再晚些可就沒有好地方了。”

    溯辭這才想起昨夜入店時聽聞城中通匯錢莊的萬老爺設比武招親擂, 為他的小女兒尋覓良婿。

    “對對對!”溯辭三兩下把剩下的麵吞下肚,連忙鑽去屏風後換衣裳,問:“擂台何時開始?”

    “快開始了。”薛铖看著屏風後手忙腳亂的身影,低聲笑道。

    溯辭哎呀一聲, 趕忙加快了手下的動作,很快從屏風後竄出,將長發高高束起,來不及易容便抓了張麵具往臉上一罩,拉著薛铖就往外跑,嘴裏念叨著:“快走快走,再晚看不上啦!”

    薛铖搖頭失笑,任由她拽著自己一路奔入街市。

    溯辭如今一身男裝,在客棧裏尚不引人注目,這一頭紮進街市後,兩人的舉動引來路人紛紛側目,或驚訝或意味深長,更有年長者掩麵痛聲道:“光天化日,成何體統!”

    然而二人渾然不覺,一路問一路走,很快來到了萬府門前。

    此時門前擂台高高搭起,周圍烏泱泱圍滿了人,翹首以待,時不時與身旁人議論幾句。溯辭擠不進內圈,隻好在外圈撿了塊高地站著,薛铖給她買了包炒瓜子,一麵嗑一麵聽旁人閑聊。

    在看客的閑談間,他們得知這萬老爺的小女兒萬嬌嬌乃是安陽城出了名的美人,可惜自小沉迷那些講江湖兒女的話本,如今二九芳齡,半點和大家閨秀不沾邊,反而是刀劍中的好手。

    年前她瞞著家裏人悄悄跟了錢莊上送貨的車隊,美其名曰護送,力挫半路山匪,胳膊上掛了彩。萬家夫人得知此事差點沒嚇得暈過去,萬老爺痛定思痛,決定給她覓一門親事收收性子。誰料萬嬌嬌得知此事,非要比武招親自尋良人不可,這才有了今日的的比武招親擂台。

    溯辭磕著瓜子連連咋舌,道:“話本裏的故事哪能全信,她也不怕招來一個五大三粗滿臉是疤的彪形大漢麽?”

    薛铖道:“萬家必有能壓場子的高人,不會全憑她胡來的。”

    言談間,萬老爺領著萬夫人和萬嬌嬌登台入座,萬家管事則滿臉堆笑上前與圍觀眾人講解擂台的規矩,很快這比武招親擂正式拉開帷幕。

    慕名而來之人個個摩拳擦掌爭先恐後躍上擂台,打鬥聲叫好聲此起彼伏,溯辭看得津津有味,還時不時點評幾句。

    “哇你看他的劍法,真漂亮!”

    “花架子罷了。”薛铖不知從哪又買了包炒栗子,剝了一粒塞進她嘴裏,道:“不出十招就要被打下來。”

    他的話未落音,那個花架子俠客就被對手一腳踢下了台子,惹得圍觀眾人一陣噓聲。

    溯辭睨他一眼,低聲笑著說:“將軍高見。”

    薛铖又剝了顆栗子遞給她,但笑不語。身旁路人瞥見二人親昵的動作,抖了抖肩,默默往旁邊挪了兩步。

    萬府這邊人聲鼎沸,兩條街外的集市上同樣熱鬧非凡,在小販的吆喝聲與客人的討價還價聲中突然冒出一個清朗的聲音:“讓一讓!借過借過!”

    循聲看去,隻見一個黑杉俠客在集市中狂奔,靈活地穿梭於攤販路人之間,而他身後跟著三五個滿麵猙獰的江湖人,不耐煩地將擋路的人一個個推開,直追黑杉俠客而去。

    那黑杉俠客穿梭自如,還時不時替路人撈一撈被驚掉的物件、扶一扶被碰得東倒西歪的老人小孩,偶遇逆向而來的板車,便輕巧往車麵上一按,整個人淩空翻過,落地後還不忘回頭衝追兵咧咧嘴,隨後又狂奔而逃。

    恰遇路邊店家支出帳子,黑杉俠客縱身而起,借著帳頂直上二樓,伸手攀著欄杆轉身對為首的追兵道:“魯大有,我今日不想與你打,別不識好歹!”

    “徐冉!今日若不把你綁回寨裏,老子跟你姓!”魯大有直指黑杉俠客,怒發衝冠。

    “別吧。”被喚作徐冉的俠客十分嫌棄地撇撇嘴,道:“你名字那麽難聽,我徐家可不收。”

    魯大有雙目圓瞪,立即拔劍出鞘,縱身躍起一劍朝他刺去,喊道:“徐冉!納命來!”

    徐冉一見不妙立即開溜,三兩下躍上房梁,飛簷走壁,奪路而逃。

    他本就是悄悄出來辦事不欲聲張,誰料流年不利遇到老仇家,隻得先跑再說。

    一麵在屋頂上飛奔,他一麵四處搜尋可以脫身之處,很快便遠遠看見萬家人聲鼎沸的擂台。心念一動,徐冉立即調頭朝擂台掠去。

    此時擂台上兩人旗鼓相當正打得難舍難分,溯辭看得起勁,連瓜子都不嗑了,往前挪了挪,點擊腳尖向台上張望。

    初冬的日頭還帶著些許暖意灑落人群,台上那個使棍的終於抓到了對手的破綻,攔腰一棍擊出,將對手迫退,而後又是一棍捅向對方胸前。溯辭正要叫好,隻覺頭頂有陰霾罩下,側身抬頭看去,隻見一襲黑杉從天而降,恰落向她所站著的這塊石台!

    徐冉正想調整落地點,誰知溯辭這一抬頭,陽光在銀色麵具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瞬間晃了他的眼。隻一個閉眼的功夫,他已落到溯辭站立的地方。

    溯辭本能退讓,卻一腳踩在石台邊緣,眼瞅著就要一腳踩空仰倒下去。薛铖立即出手想要拽住她,卻不了被人搶了先。

    徐冉半眯著眼伸手向旁一勾,直接攬住了溯辭的腰,微微一個旋身交換錯位,將溯辭重新換回台上。而他半踩在石台邊緣,正對上溯辭的雙眼。

    短短一瞬,徐冉臉上漾開笑容,攬著她的手甚至在她腰間輕輕一捏,笑道:“姑娘的眼睛真好看。”

    薛铖頓時黑了臉,溯辭也急忙去推他。

    誰料徐冉手快一步,伸手揭了她的麵具往自己臉上一戴,在她耳邊低語:“姑娘莫怕,咱倆一樣。”

    話音未落,薛铖一把將他推了下去。

    徐冉摁住臉上的麵具,踉蹌幾步才站穩身形,抬頭看著薛铖道:“喲,這位兄台脾氣挺大的嘛。”

    不等薛铖再出手去奪麵具,徐冉又對溯辭彎唇一笑,道:“有緣再見。”而後扭頭鑽進人群跑遠了。

    此時魯大有等人也追至此處,看著烏泱泱的人群恨恨啐了口,兵分兩路,分頭去尋人。

    而薛铖黑著臉看著徐冉消失的方向,怒從中來,狠狠握緊拳頭,對溯辭道:“別擔心,我再買個麵具來。”

    “嗯。”溯辭一臉茫然地點點頭,腦子裏還在想他剛說的話。

    一樣?什麽一樣?

    出了這樣的插曲,薛铖心裏憋得慌,溯辭也很快察覺了他的不對勁,不等擂台結束就拉著他去別處逛逛。一路上又是說笑話又是扮鬼臉的,最後悄悄鉤了他的手指頭,悶聲笑道:“將軍,你再酸下去,今晚的菜可都不用擱醋了。”

    薛铖無奈歎了口氣,道:“那人太張狂。”

    溯辭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又道:“可如今人都跑了,就別氣了。等下回遇上,再好好教訓他一頓不遲。”說著撫了撫他的胸口道:“不氣不氣。”

    路人紛紛抖了一地雞皮疙瘩。

    二人在集市上轉了轉,買了隻麵具便回到客棧。一入房門,溯辭正想倒去床上歇一歇,前腳剛邁出,後腳就被薛铖攬住了腰,緊緊將她圈在懷中。

    溯辭後背緊貼著他的胸膛,薛铖埋頭在她頸間深深吸了口氣,手還不忘在她腰際搓了搓,惹得溯辭咯咯笑了起來。她仰起頭,輕輕拍了拍薛铖的腦袋,轉移話題道:“咱們什麽時候出發呀?”

    薛铖輕咬她的頸側,低聲呢喃一句:“那人著實可惡。”

    溯辭失笑,轉過身勾住他的脖子,湊上去輕吻他的臉頰,道:“下回教訓他就是了。”

    薛铖輕撫她的臉頰,搖頭道:“不會再讓你遇險了。”

    此時門外捏著信報準備敲門的魏狄聽到屋內動靜,硬生生止住了手,搖頭默默感慨了下自己的反應速度,輕手輕腳地悄悄離去。

    還是將軍的人生大事重要,旁的統統往後排吧!

    ***

    白日雖說著下回再遇見徐冉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但無論薛铖還是溯辭都沒有想到,這“下回”來得如此迅速。

    深夜時分,溯辭正準備熄燈入眠,卻聽外頭巷子裏傳來一陣窸窣聲,她狐疑皺起眉,正準備上前查看,窗子卻被人驀然撞開,一個黑影滾進了屋內。

    溯辭警覺後退,抓起了床頭的短匕,十分警惕地看向那不速之客。

    然而那黑影在滾入屋內後便沒了下一步動靜,甚至沒能爬起身,半晌後發出一聲低吟。

    “你是何人?”溯辭冷聲開口。

    那團黑影僵了僵,慢慢挪動身軀抬頭看向她,臉上赫然戴著溯辭被搶去的那張麵具。

    “是你?!”二人異口同聲道。

    溯辭更加警惕地握緊了手中短匕,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反倒是徐冉鬆了口氣,慢慢坐起身來,捂著腰腹處,嘴裏吸著氣,低聲道:“誤闖至此,姑娘見諒。”他的目光在屋內巡梭一圈,又問:“姑娘可有傷藥或是烈酒借我一用?”

    “借著燈光,溯辭看見他腰腹間一片血跡斑駁,指間還有鮮血不斷滲出,頓時驚道:“你受傷了?”

    “不是什麽要命的傷,包紮包紮就沒事了。”徐冉仰頭笑道,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我去找人給你包紮。”溯辭皺起眉,當機立斷,轉身就走。

    “別!”徐冉搖搖晃晃站起身,一個箭步上前扯住了溯辭的衣袖,似乎又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齜起牙,道:“你幫我就行,不要驚動旁人。”

    “可你……”溯辭瞪大了眼。

    這大半夜的,男女授受不親啊大兄弟!

    看出溯辭所想,徐冉笑道:“沒事,我和你一樣,也是女……”

    “溯辭!出什麽事了?”他的話沒說完,隔壁的薛铖魏狄聽到動靜,推門闖了進來。

    薛铖一抬眼就看到那張欠抽的臉,而這人的手還拽著溯辭的衣袖。

    “又是你!”薛铖麵色一沉,大步上前打開徐冉的手,將溯辭擋在身後,怒道:“白天就罷了,半夜居然還敢闖來!”

    徐冉抬起手,笑道:“這位脾氣大的兄台,你誤會了。”

    薛铖很快發覺他的傷勢,側臉向溯辭,狐疑道:“他怎麽了?”

    “他受傷了。”溯辭探出頭,又問:“你方才說你和我一樣?什麽一樣?”

    徐冉耐住性子解釋道:“我和這位姑娘一樣,是女扮男裝,兄台你真誤會我了。”

    徐冉的麵容俊秀,又有幾分英氣,的確是一副雌雄莫辯的長相。可薛铖不輕信,挑眉看向他。

    傷口隱隱作痛,徐冉不願再多說,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走上前伸手對溯辭道:“手給我。”

    “你想做什麽?”薛铖警惕地問。

    “你怎麽這麽囉嗦呢?”徐冉皺起眉,不由分說地抓住溯辭的手,扯著她一手按上了自己胸,道:“這下信了吧!”

    別說薛铖和魏狄大吃一驚,就連溯辭都目瞪口呆。

    雖然小,但手下的觸感的確是軟的!

    溯辭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的手,甚至忘了抽回,半晌才轉臉對薛铖訥訥道:“她……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溯辭:第一次摸到別的女孩的胸,激動.jpg

    徐冉: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薛铖魏狄:……

    ps:修了下上一章承光帝命薛铖到任的時間,從三個月改成了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