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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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薛铖三人一大早就離開客棧繼續西行。徐冉打著哈欠透過窗戶縫看他們離去的方向,神色晦暗,半晌後轉頭對燕娘道:“派人跟著, 看他們去哪。”

    燕娘點頭, 隨後出屋去點人。徐然重新倒回床上,盯著帳頂,蹙起眉心。

    溯辭一看便知是西境人, 但薛铖與魏狄口音並不明顯,又都未透露姓名,她也不確定究竟是何方人士。若是道上的人, 不該沒聽過她的名號,若不是道上的人……如此相似的行程無法令她不多想。

    希望至少不是敵人。

    徐冉摸了摸腰上的傷口,重新閉上眼。

    ***

    薛铖三人快馬加鞭,大半日的腳程便遠遠看見拔地而起的葫蘆峰。山體陡峭, 怪石嶙峋,零星散落著雜草和不知名的灌木,還有一些枯老的枝椏從石頭間探出蜷曲的手, 格外猙獰。

    本就不甚平坦的道路在葫蘆峰口裂做兩道,分別向南北環繞而去。三人在岔道口勒馬,下馬仔細查看了兩條路, 其中一條散落著碎石,很難策馬而過,另一條平坦許多,麵上浮著鬆散的沙土, 仔細看還有馬蹄和車轍留下的淺淺痕跡。

    薛铖向那條平坦的路張望片刻,沉聲道:“痕跡沒有被刻意抹掉,就走這條。”

    三人重新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此時徐冉正率人遠遠跟在後頭,信馬由韁慢悠悠晃蕩,才堪堪看見葫蘆峰的山尖。她也不急,甚至哼起小曲兒,隻是一雙眼緊緊盯著葫蘆峰的方向。直到視野盡頭出現一個策馬疾馳而來的身影時,徐冉才慢慢挺直背脊,看向來者。

    那人正是燕娘差出去跟蹤薛铖行蹤之人,他在徐冉身前勒馬,抱拳道:“大當家的,他們進山路了,沒往北邊走,折到山西麵去了。”

    徐冉挑眉,隨後笑道:“看來聞到肉香的人可真不少啊。”她一夾馬腹,揚鞭率先馳出,清朗的聲音散在風中:“走!咱們的肥羊可不能被別人搶先了!”

    馬蹄聲四濺,灰黃的塵土揚起,纏繞追逐著馬蹄,沿路飛快向前蔓延。與此同時,薛铖一行已接近葫蘆峰西側出口。

    山崖陡峭,凸起的石塊交錯向上,一眼望去似乎盡是山石,但當真正走近後便能看清這石塊間自有縫隙,在視線死角處,大可容人。薛铖若有所思地看著岩石間的縫隙,目光慢慢便得警惕起來。

    這種地形,無疑是伏擊的絕佳之處。

    看了眼遠處山體盡頭,薛铖轉過臉對溯辭道:“這裏地勢複雜,你多小心些,若出什麽……”

    他的話還未說完,前方山壁上突然傳來碎石子滾落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格外醒目。三人頓時齊刷刷看向聲源處,各自按上兵器。

    遠處靜默片刻,突然傳出一句低低的咒罵聲,隨後窸窣的腳步響起,十數個短衣抗刀的彪形大漢從石堆中前後躍出,落在路中,將前路堵了個結結實實。

    為首一虯髯大漢扛著刀往前走了兩步,仰著頭道:“怎的才三人?徐冉呢?”

    薛铖三人麵麵相覷。

    見他們不說話,那人又道:“呔,問你們話呢!徐冉那妮子莫不是怕你魯爺爺,不敢冒頭,派你們來討饒的罷!”

    說著對麵一陣哄笑,而薛铖三人紛紛露出複雜的神色,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最後還是魏狄十分尷尬地開口道:“這位大俠,你認錯人了,我們並不認識什麽徐冉。”

    那虯髯大漢半信半疑地將他們上下打量一番,也沒分辨出什麽,末了不耐煩地揮了揮刀,說:“老子管你們認不認識徐冉,今兒這條路你魯爺爺占了,識相的就快滾,少在這裏礙事!”

    薛铖目光一沉,不動聲色地以拇指將劍刃頂出一道縫隙,沉聲道:“若我們非過不可呢?”

    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虯髯大漢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轉臉對身後十來號人高聲道:“弟兄們,他說要闖過去,你們說讓不讓路?”

    身後又是一陣哄笑,十數人殺氣凜凜地看著薛铖三人,有人高聲回:“咱們劫的道,何是放過人?”

    虯髯大漢轉過臉,刀背在手心一敲,道:“小子,敢挑釁我們虎牙寨,的確有幾分膽色。可惜這點子膽色今日怕是要折在這裏了!”

    薛铖三人:虎牙寨是啥?沒聽說過。

    在虎牙寨眾匪提刀向他們走來之時,薛铖率先躍起,長劍順勢出鞘,雪亮的劍光閃過,淩空劈向那虯髯大漢。與此同時,魏狄拔劍跟上,溯辭隨之抽出袖劍,三人卷入眾匪之中,刀光劍影,一場酣戰。

    紛雜的步子和激蕩的劍氣攪起一地沙土,遠遠看去仿佛戈壁中醞釀的沙暴,隻見人影穿梭在灰黃的沙土之中,時不時能聽見一兩聲慘呼。

    這些土匪招式雖然狠,卻大半都功夫不濟,除了那虯髯大漢使得一手好刀法以外,旁人不過蝦兵蟹將。但雖身手不行,卻有人數湊補,加上他們慣會使陰狠的小把戲,三人雖有傷人,卻暫未完全壓製住這一眾土匪。

    常言道,擒賊先擒王。這虯髯大漢顯然是這群人裏的頭頭,薛铖在見識過這幫人仗著人多各種悄咪背後偷襲的把戲後,索性專攻虯髯大漢,若能力挫或者殺他,這幫烏合之眾失了主心骨必散無疑。

    如此想來,他手下的劍法頓時淩厲起來,全然忽略旁人,直擊那虯髯大漢。而溯辭和魏狄見薛铖招式變化,十分自覺地回護他身後空門,將冷箭偷襲盡數攔下。

    眾匪久攻不破,又在他們手上吃了苦頭,頓時煩躁起來,薛铖捏準空檔,一劍斜削而去,活生生斬下虯髯大漢的右臂!

    慘叫頓時響起,驚得眾匪高呼:“四當家的!”立即扔下三人不管,朝虯髯大漢圍去。

    薛铖毫不戀戰,立即道:“走!”隨後三人掠回馬上,朝著豁口策馬揚鞭飛馳而去。

    虯髯大漢慘叫連連,捂著肩膀驚懼哀嚎,哪裏還顧得上他們。反倒有個不起眼的嘍囉惡狠狠地看著三人背影,霍然起身,將背著的鐵索飛鐮用盡全力擲出!

    隻聽馬兒一聲悲鳴,鋒銳的飛鐮割斷了溯辭那匹馬的後腿,馬兒站立不穩,眼見就要把溯辭甩飛出去。薛铖眼疾手快掉轉馬頭,回身一手抓住溯辭的手臂,將她帶上馬,置於身前,立即從腰間摸出一支飛鏢,至擲向那罪魁禍首。

    不過眨眼間,薛铖重新策馬回歸正道,而那枚飛鏢也沒入了那人心口,無聲倒地。

    三人絕塵而去,留下一路揚沙,久久未能落定。

    眾匪手忙腳亂地給虯髯大漢止血包紮,然而帶子還未係好,路的另一頭又傳來急而密的馬蹄聲。眾匪大驚失色,頓時提起刀警惕地看向聲源方向。

    這回來的正是他們本欲伏擊的徐冉等人。

    徐冉一身黑杉當頭衝來,在眾匪十步開外勒馬,看著那虯髯漢子的慘狀與眾匪的狼狽模樣,眉頭一挑,眼裏露出幾分意外之色,隨後大笑道:“魯大正,你還沒吸取寶貝弟弟的教訓呢?這回廢了一條胳膊,你這手刀法怕是完蛋了。”

    “徐冉!”魯大正雙眸通紅,眥目欲裂,怒吼道。

    “吼我你胳膊也長不回去。”徐冉捏了捏耳垂,冷笑道:“告誡過你們,不該肖想的東西別亂碰,非得見了血才知道收斂。”

    “徐冉你別猖狂!”魯大正吼道:“你等著,我們大當家的絕不會放過你!”

    “喲。”徐冉挑眉笑道:“你和魯大有還真是親兄弟,除了會放狠話還會什麽?”她十分傲慢地微仰起頭,一字一頓道:“放心,我就在燕雲寨裏等著。我倒要看看你們縮了大半年不敢出門的大當家有什麽本事來取我徐冉的人頭!”

    話方落音,她不再看魯大正一眼,重新策馬,高聲一句:“走!”一行人駕馬繼續前行,留下揚沙陣陣,噴了魯大正一臉一身。

    真動起刀槍來,徐冉從不懼虎牙寨,但也不可否認這幫土匪也是西南一帶的刺兒頭,薛铖不過區區三人,竟給了魯大正這麽大的教訓,令徐冉不得不重新評估起是否該和他們產生正麵衝突。

    時間太短,來不及去摸查對方的底細,又不曾探聽到什麽,萬一他們還有後手……

    徐冉微微搖了搖頭。

    她不能貿然拿這幫弟兄的性命做賭。眼瞅著目的地一日比一日近,等再相遇,或許是該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

    薛铖這邊三人兩馬也在疾馳的路上,絲毫不敢鬆懈。溯辭坐在薛铖身前,看著漫漫前路,心裏卻不太踏實。

    徐冉察覺到的事他們自然也發現了,事到如今幾乎可以斷定這些人和他們的目的地幾乎一致。他們是跟著小學徒的地圖來的,那些人呢?這荒蕪的戈壁裏究竟有什麽東西,竟能引來這些土匪?

    先是徐冉,後有虎牙寨,再往前會不會遇上別的?

    “將軍。”溯辭開口道:“那前頭的東西恐怕在這一帶已經傳出去了,若裏頭真有貓膩,說不定那裏的人已有所警覺,我們這樣闖去,會不會太冒險了?”

    薛铖沒有說話,隻是伸手在她的腰際拍了拍,以示安撫。等到身後的葫蘆峰逐漸縮小,三人尋了個可供容身的石堆歇腳,這才認真商量起辦法來。

    “溯辭說的不錯。”薛铖靠著石頭道:“我起初隻是想悄悄去摸一摸情況就好,但如今此地早已泄密,想必已打草驚蛇,況且還和匪寨扯上了聯係,隻怕不能不查了。”

    “可我們隻有三人,裏頭的東西是何物、是何情況都不知,在對方已有戒心之時再摸過去,太過冒險了。”溯辭蹙起眉頭。

    “溯辭姑娘不必擔憂。”魏狄以手抱胸道:“我和將軍早年都曾做過斥候,探聽敵情這種事手到擒來,隻是略費些時而已。”

    “可按照這進度,徐冉應該很快就會道。”溯辭道。

    三人靜默一瞬,薛铖眸光一閃,突然說:“那正好,由她打頭陣能分去不少注意力,我們跟在後麵見機行事。”

    “就怕她未必會如我們的願。”溯辭搖搖頭,伸手從懷裏取出小布囊,道:“既然前路未知,容我卜一卦再說吧。”

    薛铖和魏狄沒有反對,靜靜看著她取石子布陣。

    可惜石陣未成,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

    徐冉跟著馬蹄印子一路至此,遠遠瞧見石堆後露出的馬耳朵尖,朗聲道:“那邊可是溯辭姑娘?”

    溯辭正專心布陣,冷不防被點了名,頓時一個激靈,驚訝地抬眸看向薛铖。

    薛铖眸光微沉,片刻後對她點點頭。

    溯辭這才收起石子,起身繞出石堆,對徐冉道:“徐姑娘,這麽巧。”

    “誰說不是呢。”徐冉高聲應道,而後微微眯起眼,語氣微妙地低聲補了句:“真巧。”

    兩方人再度聚首,各懷心事在石堆後坐下。

    但就現在的人數來看,徐冉占了極大的優勢,她這回領來的都是分舵中的好手,足足有二十個,而薛铖不過三人。但徐冉心有疑慮,並不托大,反而笑著與他們寒暄,半試探半開玩笑地說:“這一路都遇見四回了,莫非咱們要去的是同一個地方?”

    溯辭和薛铖交換了一個眼神,開口道:“徐姑娘要往赤崖山去?”

    “赤崖山?”徐冉有一瞬的詫異,很快收斂神色,笑道:“那光禿禿的山有什麽好去的。”

    “可這條路再走下去,不就是赤崖山麽。”薛铖曼聲道。

    徐冉沒有貿然接話,目光在三人麵上緩緩掠過,一時間竟有些拿不準他們究竟是在套話、還是真不知道。

    而他們三人見徐冉這反應,心裏也冒出了疑惑——難道不是赤崖山?

    徐冉眉頭一鎖,轉臉和燕娘對視一眼,手指圍攏,索性把話徹底扯開,隱有戲謔道:“你們……不會連這前頭是什麽都不知道,就這麽悶頭往裏闖吧?”

    見她起頭,溯辭忙問:“這前頭的東西,徐姑娘知道?”

    徐冉的目光落回溯辭麵上,軟和了幾分,卻依然反問:“你們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薛铖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卻誰都沒有開口。

    徐冉的目光更是探究,也不逼問,琢磨半晌後突然站起身,滿目戒備,驚道:“你們是官差?!”

    作者有話要說:  徐冉:小的們!給我把他們仨的馬甲扒咯!

    薛铖:徐大當家,來重新認識下,我是你未來頂頭上司。

    魏狄:我是你上司的副手。

    溯辭:我是你上司的夫人。

    徐冉:……人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