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血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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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浮宮自古有一件傳聞, 相傳宮中有一件至寶名曰琉璃寶鏡,以聖女心頭熱血為祭,可令鏡中所藏寶物現形。

    有人說那裏頭是上古帝王墓的地圖, 也有人說是長生不老藥的藥方, 甚至有人說裏麵藏著一支陰兵,得知可征天下。但從古至今,種種傳聞未有一樣被人證實。

    “本都是無稽之談, 卻擋不住人心的貪婪和妄念。”蘇蘅麵有沉痛之色,道:“上一任聖女因此而亡,我不能讓溯辭重蹈覆轍!”

    薛铖心頭已是驚濤駭浪, 想起之前黎桑種種行徑,隻覺後背生寒。他雙拳緊握,穩定心神,立即道:“嬤嬤放心, 隻要我有一口氣在,絕不會令她落入歹人之手。”

    蘇蘅抬眸看他,目光冷銳, “薛將軍,恕我直言,溯辭的死劫正與你身邊之人有關。以你如今的地位勢力, 若她身份暴露,皇帝要你獻出她,你有何餘力反抗?”

    薛铖抱拳道:“我自認可侍明主,卻絕不奉昏君。若連這點事都攔不住, 豈不愧對十數年戎旅!”

    他聲音堅定,蘇蘅麵上也露出一絲欣慰之色,卻沒有鬆口,繼續問:“但你選的這條路同樣險象環生,成可名垂青史,敗則粉身碎骨,我如何放心將溯辭交給你?”

    她這話問得隱晦,薛铖卻琢磨出話中所指,詫異地看向蘇蘅。隻見她挑眉笑道:“怎的,溯辭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她算得出的,我就算不出了?”

    薛铖恍然,答道:“羽翼豐滿之前,我絕不會輕易冒進,溯辭的身份自然也會遮掩好,另給她一個適合在中原行走的身份。”

    蘇蘅搖頭道:“這些還不夠。”

    她的語氣已不複期初的厲色,薛铖不禁鬆了口氣,忙道:“請嬤嬤指點。”

    “你若真心實意地想娶她,就必須解開她這一劫。”

    “如何解?”

    “想要避開已不可能,剩下的唯有一個法子。”蘇蘅正色問道:“薛將軍,你可敢起誓?”

    “願聞其詳。”

    “此生此世,絕不將她孤身棄於險境、絕不做出傷她一分一毫之事,否則她所受的苦痛,必將百倍加之汝身!”

    “晚輩願起誓。”薛铖絲毫不懼,正欲重複誓言,卻被蘇蘅攔下。

    隻見她搖搖頭,道:“我要的不是普通的誓言,而是雲浮的血誓。”

    此時等在門外的溯辭滿心焦慮,趴在門上瞪著眼向內張望,嘴上疊聲喚道:“嬤嬤,嬤嬤?”

    蘇蘅聽見她焦聲呼喚,無奈歎了口氣,高聲道:“進來罷!”

    溯辭聞言麵露欣喜,忙不迭推門入屋直奔內室,悄悄勾著薛铖的衣袖將他打量一遍,略帶委屈地向蘇蘅道:“嬤嬤和他說什麽悄悄話呢,竟還要瞞著我。”

    “說兩句也不行了?”蘇蘅瞪她一眼,回身從桌上取來一隻茶碗,盛一碗清水,又將隨身匕首遞給薛铖,道:“薛將軍,取血吧。”

    溯辭尚在疑惑,薛铖則毫不猶豫接過匕首刺破指尖滴血入碗。

    蘇蘅微微點頭,又將匕首遞給溯辭,“你的。”

    溯辭依言取血。

    看著血紅的顏色漸漸在碗中漾開,蘇蘅雙手將茶碗平端於胸前,肅色對薛铖道:“薛將軍,請立誓。”

    這下溯辭徹底反應過來,驚道:“嬤嬤!您這是做什麽!”

    “這事你別管!”蘇蘅嗬斥道:“薛將軍既已答應老身,不會在此刻反悔吧?”

    “怎會。”薛铖顧不得溯辭的拉扯,豎指朝天,鄭重道:“此生此世,我絕不將溯辭孤身棄於險境、做出絲毫傷害她之事,必專心無二,愛她惜她,護她一世周全。若違此誓,她之痛楚必將百倍加諸吾身,萬箭穿心,永墮阿鼻地獄!”

    “好!”蘇蘅將茶碗遞給他,看著他一飲而盡,麵色這才緩和下來,向他行了一個雲浮宮的禮,道:“薛將軍,老身把溯辭交給你了,請你莫忘今日之誓。若她有半點不測,我就算闖晉國王城,也必將她帶回雲浮!”

    “晚輩絕不負嬤嬤所托。”薛铖鄭重回禮。

    一旁的溯辭急得直跺腳,道:“我就想嫁個人,怎麽還把血誓搬出來了!”又對薛铖道:“你知不知道血誓有多重,就敢隨便亂說!”

    “怎是亂說。”薛铖笑著拉了她的手,“字字句句,皆是我肺腑之言。”

    溯辭耳尖微紅,低聲道:“那也……”

    蘇蘅輕咳一聲,道:“就不必在我這個老人家麵前卿卿我我了吧?”

    溯辭聞言立即將手抽了回來,背在身後。

    蘇蘅搖搖頭,笑道:“罷了,難得回來一趟,這兩日就在風城住下吧,趁著宴會也能好好玩玩。”

    “嬤嬤呢?”溯辭問。

    “陪你待兩日我也該回雲浮了,宮裏還有事要處理。”蘇蘅上前拍拍她的胳膊,道:“正巧這回你姝妹妹也來了,不去看看她?”

    “真的?”溯辭喜上眉梢,“在哪呢!”

    “就在隔壁院裏。”蘇蘅溫聲道:“去吧。”

    溯辭眼裏亮晶晶的,扭頭低聲對薛铖道:“我去去就回,你等我呀。”

    薛铖含笑點頭,看著溯辭飛奔出屋,慢慢同蘇蘅一道離開。

    “薛將軍。”等溯辭沒了影,蘇蘅才慢慢開口道:“我之前的話說重了,還請將軍勿怪。實在溯辭的身份太特殊,令我不得不小心提防。”

    “嬤嬤一番苦心,晚輩知曉。”

    “溯辭命裏這一劫雖是死劫,但並非毫無回旋餘地,隻要你能護住她,應無大礙。”蘇蘅囑咐道:“切記,讓她遠離北魏。北魏國師黎桑曾為雲浮宮人,對雲浮種種秘聞了如指掌,又狼子野心,恐會對溯辭不利。”

    薛铖頷首應下。

    “至於此事,還請薛將軍不要告訴溯辭。”蘇蘅邁出屋門,看著高闊的天空,道:“她卜不出自己的命途,若知道此事也不過徒增煩憂,想必你也不願令她為此事所累。”

    “晚輩知道。”

    二人都不是愛閑話家常的人,此事既已落定,蘇蘅便放薛铖離去,囑咐他明日務必帶溯辭來尋她。

    望著薛铖大步而去的背影,蘇蘅背過雙手,慢慢閉上眼睛。

    她太過了解溯辭的脾性。在最初的驚怒過去後,她很快反應過來此事絕不可一味強攔,溯辭既然將他帶回西境,必然是認定了此人。若蠻橫強攔,隻怕今夜溯辭就會帶著薛铖跑回中原去。

    既然難以扭轉,便隻能從薛铖入手。七分真三分嚇地將溯辭的劫數捅出去,若薛铖是個不可靠的,必有猶疑;若是個靠得住的,將溯辭交給他也好過任由她悶頭亂闖。況且北魏近年越發囂張,就算將溯辭留在西境,也不知到底能護到幾時。

    蘇蘅慢慢吐了口氣,睜眼望著碧藍的天空,低聲道:“都是命啊。”

    ***

    此時溯辭那邊正與顏姝親親熱熱地說體己話,她們自幼一同長大,感情格外親厚,又多年未見,自然有一籮筐的話要說。好在溯辭還念著薛铖那邊,不敢讓他久等,遂約了顏姝明日再聚,便一步三回頭地告辭離去。

    一出院門便看見薛铖立在樹下,身姿挺拔,腰懸佩劍,與這枯藤老樹在一塊兒,倒有幾分俠客味道。

    溯辭小跑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想到之前的血誓,又不免皺了眉,問:“嬤嬤到底跟你說了什麽?”

    “你不都聽到了?”薛铖笑道:“嬤嬤要我真心待你、護你、憐你,永生不移。”

    “才不信。”溯辭撅起嘴,“這點事嬤嬤才不會讓你立血誓呢。”

    “這點事?”薛铖低頭望進她的雙眼,鄭重道:“這於我而言可不是什麽小事,為此立血誓,我甘之如飴。”

    “就你嘴甜。”溯辭伸手戳他。

    薛铖笑著握住她的手,拉著她慢慢往外走,邊走邊說:“嬤嬤讓我們明日再去找她一趟。”

    “記得把書信和信物帶上。”溯辭擠眉弄眼地笑道:“明日讓你見見我們西境嫁娶的規矩。”

    “好,等這邊徹底落定,咱們就去西南成親。”薛铖眉眼含著無邊溫柔,低眸看向她。

    “那也得先過了嬤嬤這關。”溯辭道:“況且,你還欠我一支舞一首歌呢,不許賴賬!”

    “不敢。”薛铖親吻她的手背,攬著她一路出了宅院。

    風城立於商路要道,十分富庶,加上這兩日城主大宴,城中更是張燈結彩,人人衣著鮮亮,各家各戶更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裝點門麵,放眼看去處處透著精細華貴。

    溯辭對此地十分熟悉,拉著薛铖穿梭在大街小巷中,路上遇見不少熟悉臉孔,接過舞姬拋來的鮮花,捧過相□□人送來的瓜果,一路將薛铖帶進街邊一家酒樓,趴在二樓欄杆上興奮地向外張望。

    “西境有一支舞團非常出名,風城城主每有大宴必會請他們過來。”溯辭一麵張望一麵對薛铖解釋:“他們有西境最好的琴師和最美的舞姬,若能見到,你這趟西境之行可真值了!”

    看著溯辭興奮的側臉,薛铖點好酒菜,笑道:“隻怕真正想看的人是你才對。”

    溯辭輕哼一聲,正要轉臉瞪他,眼角瞥見街道盡頭緩緩而來的馬車,頓時驚叫道:“快看!來了來了!”

    薛铖起身上前,輕輕攬她入懷,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絢爛的陽光下,蔥白的指尖和淺粉的指甲泛著柔和的光暈,而這光暈之中圈出一輛金燦燦的馬車,胡服舞姬立於車頂,恰擺出一個淩雲飛天的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