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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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二,下雪方停,天氣放晴。寶生一早隨父親進城給劉老太君請安。

    隻見初曉的陽光映著蒼茫大地,無垠的瑞雪罩著遼闊四方。馬車一路晃晃蕩蕩駛進城內,各處街市景致熱鬧非凡,寶生心裏快活,在車裏坐不住,一直挑著簾子往外瞅。

    突然前麵幾人騎馬直麵過來,車夫忙著避讓,不料地上濕滑,車打了個晃兒才猛然停住,寶生沒扶好,一頭紮出,好在反應的快抓住車轅,淺淺一偏身,輕輕落地。

    此時騎馬的人也停下,為首一位年輕公子忙下了馬,過來查看,寶生生氣道,“你們在這小街巷如此縱馬,不怕衝撞了別人。”此時韓驛丞也下了車,那公子見到忙作揖道:“韓先生在此,謝睿適才得罪了,姑娘沒事吧。”

    韓驛丞看寶生沒事,放下心來,還禮道:“原來是存昕,這是去哪裏這麽著急。”謝睿道;“今日要拜會幾位朋友,又要下午趕著回去家中,所以急了些,衝撞了姑娘實在抱歉。”寶生原本以為是哪家的紈絝子弟,現在見這位公子年約十**歲,清秀俊逸,風流婉轉,音容皆美,而且說話體貼溫文,不由得也消了氣。

    韓驛丞見沒什麽大礙,就告辭說:“存昕先走,我們也趕著去劉府,就此告別。”上了馬車,寶生問到:“爹爹,這位謝存昕是誰啊,怎麽爹爹會認得。”“哦,他是謝修的兒子謝睿,曾拜在我名下,討論了些學問。”

    到了劉府,向長輩拜年行禮畢,寶生沒見到劉靈,趁大家不注意徑直到劉靈住的雲苑雅築去尋。劉靈昨夜晚歸,一早正裹著絲被睡回籠覺。

    寶生悄悄進去,在臉盆架上抓了條毛巾,沾了冷水,就捂到劉靈臉上不放,劉靈朦朧間一個激靈,甩開毛巾蹦跳起來,待清醒過來,見寶生正笑的打滾,不由的怒道,“叫你捉弄我。”說著就伸手要癢癢寶生。

    寶生笑著連連求饒。兩人嬉鬧了一陣,寶生央求劉靈:“靈哥哥,聽說你日日出去玩耍,過年難得我長住一陣,要不哪天也帶上我出去逛逛,看看你們公子們耍些啥子。”劉靈一聽,馬上跳開,隻說不行。寶生求了半天也不應承。

    寶生偷偷哼了口氣,“不帶我去,我摸清你哪時出門,就跟上,看你甩的掉我不。”打定主意,不由心情大好,哼著小曲自走開了。

    第二日用過午飯,劉靈帶了幾個小廝出了門,一路上總覺得後麵有人影,回頭幾次都不見有人,直到穿過幾道街巷,直奔江邊的官道,轉到碼頭,隻見一位小子衝出來拉住自己的馬韁,俏生生瞪著自己,劉靈一個吃驚,勒住馬,仔細一看竟是寶生穿了自己的衣服扮成年輕公子跟了出來。

    劉靈在外麵不便發作,低頭鼓著腮幫子小聲道,“給我回去。”說著喚過小廝讓把寶生送回去。寶生抵著馬頭死命拉住韁繩不肯放手,兩人僵持一陣,劉靈無法,想到現在離家已遠,讓寶生回去不便,而且平日隻是和城中公子喝酒行令,並無越軌,便讓小廝再牽過一匹馬,與寶生並行。

    寶生眼見自己得逞,十分得意:“靈哥哥,我這身打扮可好看?”劉靈斜過眼,見她穿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件寶藍色厚綢襖,想是她說通了屋裏的丫頭拿到,隻覺一陣不屑一陣心疼,複雜的感覺攪合在一起竟不知說什麽。寶生見劉靈橫眉冷對,得意的問道:“靈哥哥,你這是去哪裏玩。”劉靈聽這麽問,認真囑咐道:“隻是幾個朋友聚聚,你別吵鬧,乖乖陪著哥哥,一會兒就回家去。”頓了頓又說,“等會你別出聲,就在我身後呆著。”寶生連連稱是。

    說著來到江邊,隨著江風隱隱飄過些絲竹聲,寶生四處張望,見遠遠前方的碼頭上停泊著一艘畫舫。冬午時分,江流靜默,四野清淨,江風肅肅,琵琶聲鼓聲一陣一陣送過來,時而激烈時而柔和,隻叫人陶醉。寶生從小和父母也走過些地方,但見這三層畫舫竟是石基底,舫身雕欄畫壁,貼藍花描金紋,十分精致,頓時大感新鮮,但一句話也不敢說,緊緊跟著劉靈踩著棧橋搖搖晃晃上了畫舫。

    早有一人迎出來,“靈,你叫我們別遲,你自己倒是遲了,該罰該罰。”寶生一見,這人頭帶束發紫金冠,身著繡青鬆野鶴素白錦袍,皎如玉樹臨風,竟是那天路上撞到的謝睿,劉靈連忙上前道:“路上耽誤了些,存昕莫怪。”

    謝睿見了劉靈後麵跟著個不認識的年輕清秀公子,麵目又似曾相識,不由問:“這位是?”劉靈忙道:“這位是我家姑媽的小表弟,不常出來,今日央我帶出來。咱們別管他便好。”謝睿再仔細一瞧,似乎有些明白,一雙鳳目微抬,促狹笑道,“來了就請進來吧。連將軍在裏麵等著了。”

    寶生連忙貼著劉靈進去主艙,才發現裏麵十分之平穩寬闊。寶生隨著木梯蹬蹬直接上了三層頂樓,進入一雅間,剛入一步,隻覺得房內溫暖如春,隱隱一股子淡淡梅花的甜香撲麵而來。寶生四周細細打量,席前豎著一座薄紗屏風,上麵繡著一位美人攬衣寐於繁花間。屏風兩旁都立著半人高的景泰藍琺琅大花瓶,各插數枝嫩黃凝玉臘梅。

    寶生見各種家俱事物美輪美奐,不由的嘖嘖稱讚,回頭瞥見劉靈正狠狠地瞪著自己,拉牛牛擠出來,隻能把剩下的嘖嘖聲和著驚歎吞進肚子。

    雅間已經有多人。這時,一個大矮胖子熏熏然竄過來,攬過劉靈,直嚷道:“罰酒罰酒,你看我都被他們給灌多了幾杯。”突然見到寶生,笑嘻嘻說:“這是誰啊,這麽俊俏水靈的小子,你哪個戲園子尋來的。”說著欲攬過來,劉靈慌忙將身子一遮,寶生趁勢輕輕側身移位,謝睿也上前拉過矮胖子:“這位是靈的表弟,不可輕浮。”胖子聽得才作罷。

    謝睿又道:“這位小表弟剛才一閃,身手俊逸,不知該怎麽稱呼?”寶生見他望向自己,目光似詢問似關懷,不知怎麽回答,回頭望向劉靈。劉靈不耐煩的擺擺手說:“表弟生寶,就叫他生寶好了。”寶生連忙做了一揖。抬頭一看,見東向首座上藏青色衣袍的公子風華無限,正是那位在驛館門口見過的撫遠將軍。見連曜目光也投過這邊,生怕被他認出,寶生連忙低下頭跟著劉靈歸位。

    矮胖子高聲道:“今天連將軍做東招待,小弟牽線搭橋,各位賞臉到來,自然要給各位來個特色,來個驚喜。”說著啪啪拍了兩掌,廂房門輕輕開啟,兩隊豔麗女子魚貫而入,這些女子都二八年紀,明眸皓齒,婀娜生姿。一隊女子在各位客人旁邊跪下伺候,一隊女子來到席前的彩色地氈上開始舞蹈。

    寶生看著矮胖子滿臉橫肉,心想,這胖子長的真是瓷實啊,偷偷拽了拽旁邊的劉靈,問:“這主話人怎麽稱呼?”劉靈悄聲說,“這是王家二公子,大家都喚作王二,掛兵部侯補副郎中。”

    寶生轉身見旁邊的女子年歲和自己差不多,一身單薄的緋色衣裙,襯的雪白的臉蛋嬌豔欲滴,心中喜歡,就問道:“這位姑娘怎麽稱呼?”這女子說道:“公子,奴家叫楓兒,先敬公子一杯。”說著輕靠過來,緩舒玉臂,拿過酒壺掩袖自飲一杯,又輕輕轉過頭斟滿一杯,為寶生敬酒。寶生在家也常和父母小飲一番,於是大方接過小杯掩袖飲下,隻覺這酒和家裏喝的香甜的糯米酒糟不大相同,稍微辛辣勁爽,一杯下喉,十分帶勁兒。

    楓兒見寶生喝的爽口,不由笑道,“那奴家再敬公子一杯。”說著口中含著酒欲送過來,寶生哪裏見過這種陣勢,紅了臉猛站起來深深忙做了一揖,瑟瑟道,“姐姐客氣了,寶生自己來。”話沒說完,就引來哄堂大笑,矮胖子正在由美人喂酒,更是推開美人,一口酒噴出,笑趴在幾上,任由旁邊的女子撫背。謝睿扶著身邊的美人,斜斜瞥向這邊,玉麵含粉,微微帶笑。寶生低頭遮掩之際,卻看見東座上,連曜正含笑自飲,但眼色無限清冷,仿佛與周遭一切疏離。

    劉靈掩飾道:“舍弟家教嚴厲,今日第一次跟我出來,大家莫怪。”說完狠狠的瞪了一眼寶生,寶生臉更紅了,心中有些後悔今天跟來此處。這時楓兒盈盈笑道:“公子莫怪莫怕,奴家隻是個玩笑。”說罷奉上一碗晶瑩羹湯,上麵撒著幾瓣小小丹桂花,寶生接過細細吃了起來。

    矮胖子還不肯罷休,上前糾纏說,“小兄弟喝什麽羹湯,來著可得喝酒。”說著又遞上一杯,劉靈正想幫寶生擋掉,被人一拉,轉身見是謝睿。隻好忍住不發,寶生見劉靈不發話,定了定神,大方接過杯子,轉過頭掩袖間喝下,直覺一陣辣味嗆上,不想讓人看了笑話,生生忍住,結果憋得滿臉通紅。楓兒笑著絞過濕帕子幫寶生敷臉。

    謝睿悠悠打圓場說道,“連將軍帶來這些百麗舞姬,讓我們也見識了異族妙人。”連曜微微一笑,答道:“隻不過大家一起尋個好樂子,她們學跳我朝舞蹈,舞的倒也不錯,若是大家有些興致,要不看看她們的本族舞蹈,更是精妙。”說著使了眼色給領舞的女子。女子點點頭,帶著舞姬們悄然退下去。一會兒,一位身著百折長裙紅色短襖,束發高髻女子進來,雙手持著短折刀,甚是英氣。

    一時鼓點響起,女子踩著彩氈,跟著棒聲,或是胡旋,或是甩刀,激舒並存,急緩相容,一會兒像疾風般的向前衝,左右猛刺,一會兒如魅影般輕快猛移,喀嚓揮刀,滿是鏗鏘之氣。

    寶生在座上連喝了多杯,一時喝上了興頭,看刀舞結束,跟著眾賓客連聲喝彩。

    矮胖子正纏著寶生鬥酒,見寶生腰間也係一柄短刀,湊上說:“生寶小弟這刀也是精致。”寶生大方解了腰間短彎刀奉上。眾人見這刀中長,刀筒銀鑄,上絡金絲,抽出竟然寒如星月。矮胖子接過試試,連聲說,“這刀好,這刀好,隻不知和剛才舞姬比試一番,誰者更甚。連將軍,你倒說說看。”連曜笑道,“舞姬隻是花拳繡腿,生寶兄弟的則是真正寶刀,不可比擬。”寶生望過去,卻覺得連曜目光間有股傲慢的淩人氣勢。

    寶生已有幾分酒意,一陣頭腦發熱,站出來對連曜說,“姐姐舞的好看,隻是單人來舞,不免寂寞。寶生學得粗淺刀法,不如我和這位姐姐用刀對舞。”待劉靈反應過來,已經飄飄然躍出案前。矮胖子連聲稱好。連曜笑道:“生寶兄弟如此興致,那就叫舞姬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