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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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處別致的水榭,花廳錯落在荷塘之上。夏末初秋的時候,田田荷葉浮滿了水麵,粉色的芙蕖含羞靜臥,盛滿了幽幽的水塘。清風一過,清香便四溢開來。

    “你來晚了。”嚴厲的聲音隨著茶碗放下,這廂一灰衣婦人端坐在上首,斜眼瞥著下首的豔麗女子。

    沒料到這女子噗嗤笑開,“夫人,你倒是搞個清楚呀,今日你是求儂來辦事哉,不是儂求你哉。要是這般厲害的哉,儂吃不消的呀。”滿是軟糯蘇州口音,將灰衣婦人堵了回去。

    灰衣婦人旁邊的武士有些動怒,跨上去就要發作。豔麗女子旁邊的侍女也不甘示弱,擋住主人,喋喋道:“不得了了,要動我們八奶奶,儂是哪裏來的膽子哉!”

    碧雲隻是笑眯眯的妖嬈坐在那裏,不動不挪,好似看著一台好戲。灰衣婦人皺了皺眉頭,舒緩了脾氣道:“剛才是我嚴重了,請問要帶來的人在哪裏。”

    碧雲又噗嗤哂笑開了,嗲聲道:“這般說不就好了呀,儂可是講道理的人呀。儂隻是幫人辦事,將人交到你手上的呀。”

    灰衣婦人按捺住脾氣,笑眯眯攔了身後的武士,道:“妹子現在是謝家的主事兒,連以前的二奶奶都被趕下了台麵,可見妹子在謝老爺心中的地位。老身隻是少爺身邊的老仆,還請妹子看在我這老臉上,給點麵子。”

    碧雲懶懶的挑了一眼灰衣婦人,笑道:“人當然帶來啦,我們主子做事向來穩重,哪有欺騙之理。”

    扭了扭水蛇腰肢,向身邊的侍女使了個眼色,侍女點了點頭,向空中清嘯了半聲,就見一普通家仆模樣的壯漢扛著麻袋從水榭旁的樟樹梢上跳將下來,沿著廊簷小跑開來,這家仆腳法甚是輕盈,一路甚無聲息。

    灰衣婦人稍微一瞧,讚道:“你主子手下的高手不少。這樣的人過來我府上,隻怕我也難以察覺。”

    碧雲隻是笑,不回話。等家仆空下麻袋,倒下一人。灰衣婦人上前仔細辨認一番,點點頭,道:“辦的好,你回去和你主子說,今天我欠了人情,日後定會奉還。”

    碧雲卻不理會灰衣婦人,拿了條枯枝隨意擺弄憑欄下的蓮花,懶懶道:“夫人這蓮花種的這般好呀,聽說是用人埋在池塘裏做肥料才養的成哉。怪不得這花都透著一股惡心氣味的呀。”

    說罷厭惡抽抽鼻子,方柳腰扶起,搖曳花廳中慢慢蹲下,夾起地上被縛之人的下巴,妖妖道:“這丫頭雖然不夠份量,但勝在眉目傳情,做了花肥倒是是可惜了呀。”

    說罷起身對灰衣婦人一笑,道:“夫人也是個美人,可惜衣服穿得老氣的呀,而且不笑的呀,女人不笑的呀,男人就是不歡喜的哉。難怪老爺都不提起夫人的呀。嘻嘻,瞧我這碎嘴呀。碧雲就此告辭。”

    灰衣婦人臉色鐵青的可怕,連送別的禮貌話語都不發一聲,隻是冷冰冰目送著碧雲嫋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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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生驚恐睜大眼睛目送著數女擁著碧雲離去,嘴上已被厚布堵上,隻能喉頭一伸一縮發出“咕咕”之聲。

    灰衣婦人重重夾起寶生麵頰:“就你這麽個黃毛醜丫頭,竟能離間我與睿兒多年的情分。”嘴上說著,手上慢慢擰下去,寶生吃痛,淚珠在眼眶裏打顫,卻緊緊瞪著眼睛不肯落下一份。

    灰衣婦人見狀,笑道:“你倒是硬氣的很。”說著方鬆下手來,寶生的下顎已現青紫紅腫。

    “我忘了告訴你,剛才那個女人說的沒錯,我這裏的芙蕖都是用人化成肥養成的。先是讓活人半浸塘中,泡的下身腐爛長蛆,腿自己鬆掉化到淤泥裏去,然後將這人繼續往下一節一節的浸泡,直到全身化為水。而且這裏隻用年輕的女子做肥,我看你正正合適。”

    頓了頓,方淡淡對身邊的武士道:“將她泡到塘子裏。看看她能硬氣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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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寶生走後,李醫師甚覺無趣,又覺得事情有些說不出的古怪,問啞婆子又問不出個什麽。於是騎上自己的矮騾子準備回城,再做打算。

    剛出了幾步,卻見幾騎快馬繞過村外密林,踏上隱蔽的小路向這邊駛來。李醫師覺得有些心慌,不知來者何人能進入此村,剛翻身下地想牽著騾子想躲去一邊,來者已近身邊。

    “原來是李大人。”為首虯髯大漢馬上一諾,招呼道。李醫師抬頭定睛一瞧,竟是自己甚為厭惡的萬胡,餘下是達哥和亮子等人。但此時相見,眾人都有些吃驚。

    李醫師急忙道:“你不是隨了連將軍去了西南,怎地此時候回來,連曜那廝沒甚麽要緊吧。”萬胡打了個哈哈,道:“那倒不是,我們回來確是有事情。”

    李醫師見他吞吞吐吐,覺得他不把自己當朋友,又想起那日雨中分配騎矮馬刁難自己,不由嘴角一撇,冷笑道:“有什麽事情,現在村子裏麵除了那個老婆子守著那堆靈牌,連個活人都見不到了。”

    萬胡似乎沒聽出李醫師語出譏諷,皺著眉頭道:“怎麽沒有活人,我們就是奉了連將軍之令,趕回來接上次那位姑娘去貴州。”

    李醫師有些吃驚,道:“你說甚麽胡話!那丫頭早上不是讓程家雪煙親自帶走了嗎?”萬胡更是吃驚,躍下馬來揪著李醫師道:“你胡話些什麽,我大前日才帶著兄弟從湘北府一路趕來,就是想趕著今日將這丫頭帶出,趕上連將軍的行程!”

    李醫師更是不解,又被萬胡高高揪起,哭喪著臉道:“確是程家雪煙今早帶了連曜那廝的親筆迷信,我反反複複看來無誤,才……”

    萬胡急忙放下李醫師,在腰間的小袋子裏掏了一陣,達哥追問道:“信呢?”萬胡滿臉沮喪,道:“不見了。”達哥怒道:“你如何成事!昨晚你又去了哪裏?”

    萬胡耷拉著眼皮不敢抬頭,道:“我昨晚手癢的很,乘你們睡了,就溜回萬花錢莊玩了兩手。”

    亮子旁邊聽著幾人的話,一直不出聲,此時道:“連將軍特意交代過,這次回京不要驚動任何人,甚至是自己兄弟。當時我就覺得有些隱情。如此說來,昨夜有人對萬大哥動了手腳,順了那封信。”

    達哥甚是怒氣,當著李醫師的麵不想駁萬胡的麵子,隻是冷冷指揮道:“先回莊上,用鷂子發加急迷信稟報連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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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的夜晚已有涼意,寶生手腳被綁住浸在水中多時,精神有些渙散,迷迷糊糊中聽得有人在岸上輕輕道:“這丫頭不知怎麽惹了夫人,要這樣整治呢。”另外一個老些的聲音道:“少說兩句沒人會說你是啞巴!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是當年南安郡主的私苑,沒看見那些南安武士,割了你舌頭也是好的。”

    “可是初春的時候,我見過謝大少爺還請這位小姐在這水榭上用過飯,可見斷不是什麽打碎碗筷的瑣事,而且夫人平日吃在念佛,慈悲的很,所以才奇怪。”

    “我的小祖宗,你消停消停吧。我們是沒有眼睛,沒有嘴巴,沒有耳朵的小人。主子的事情你就當看不見,聽不到,說不出的好。”

    話音漸漸淡去,寶生又覺得周身冰冷,意識發散開去,周圍漸漸放空。

    唯嗅到月下芙蕖的清香很是誘人,仿佛那雪煙娘子對自己款款笑來:“你以為仗著自己是清白人家就哄得連哥哥兒的歡喜?你還想著他來救你與父親相見?我來告訴你罷,他隻是想借你之筆喚得你師父出山,現在你倒是沒用了。”清香又似襲來,雪煙娘子貼上自己的耳朵,癢癢道:“他讓我殺了你,可是我看你可憐,才放你一條生路,讓你隨人去吧。你,還是錯信了人。”

    寶生自嘲苦笑道:“我何時信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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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那丫頭好似暈過去了,這樣的法子怕是不妥的很。”佛堂中,一絲月光撒到在蒲團上閉目念經的灰衣婦人身上,她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嘴角微動道:“巴夏,你也是隨我來此多年了,為何如此驚慌。”

    被喚作巴夏的婦人諾諾道:“此事牽涉公子。”灰衣婦人聽了睜開眼眉,微笑淡淡道:“就是牽涉公子,才如此誇張行事。”

    巴夏不敢答話,低低跪在地上。灰衣婦人道:“公子對我起疑心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隻是沉得住氣,按兵不動。我這苑中他也插了不少耳目吧,今日我高調向那碧雲要人,又擺出那丫頭做餌,這時候消息定傳到那邊。上次用侯勇給了他警告,他還在不服氣的很。這次我就要讓他徹徹底底的明白,就算與連曜結盟,可惜一時半兩他羽翼未豐,還鬥不過我,暫時做回乖乖睿兒才好。”聲音溫柔漸低。

    巴夏不住的磕頭,誠惶誠恐道:“還是夫人想的長遠周到,為我南安部族深謀遠慮,不似我等粗人,巴夏願意忠誠更隨夫人。”

    灰衣婦人歎口氣,眉眼處的周圍竟深深浮現出來,道:“要是單橋遠,侯勇這些人有你這麽忠心耿直,我們部族才有重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