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處沉吟各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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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從山後繞了小路回了樓,寶生前腳踏出,剛想上樓,連曜一把從背後拉住寶生的手腕,看似風清雲淡抬了袖瀾為寶生整了整背襦子,眼眸低垂中卻深藏波瀾。

    寶生剛想問:“你又想幹嘛。”連曜勾了指頭撫上寶生的下唇,仗勢細細劃下捏了下巴,整個人靠了過去將寶生釘在樓角:“以後遇到剛才的險事,你不要逞強,我一定護得你周全。”這個姿勢曖昧的很,寶生聽得“逞強”兩字,本有些不爽,卻被這樣挨著,胸口想貼,自己一個姑娘家,卻不由得是耳根子發燙,想掙紮了出去。

    連曜卻拽的更緊:“我知道你心裏沒我,可我心裏有你,我不管你想著誰看著誰,隻要將你人捆在我身邊就好。他護不得你我來護。知道你不想去那餘家…我,我已想了法子。”

    聲音低沉的仿佛心中擠出來,說的艱難,幹澀中竟帶了些顫抖。

    說完甩開就自己上了樓,連曜覺得自己說了傻話,剛出口都替自己臉紅。本想靜靜的掩藏好,就那樣說說鬧鬧的陪著她,不也可以那麽親近?可這話一直又堵在心裏鬧騰,每一次瞅見她對謝家小廝的對望眼神,那團火都鬧騰的要燒起來。可這話出了口露了風,又好像燒紅的烙鐵淬了水,嘶嘶的隻冒著煙,卻不知該如何收場,自己在寶生心中算個什麽事呢,憑什麽拿什麽來鬧騰呢。

    想著一陣心虛,生怕看到寶生半絲不屑的冷漠,瞬間隻覺握住的人燙手,直直丟開便逃也似的上了樓。

    留下寶生有些發呆,但竟有些心虛,不敢往下細心連曜怎麽說了這些混賬話。

    若是以前,無論怎樣他做何糾纏想誆了她,她也覺得他是遠遠的毫無關係的人,甚至從未正眼上心瞧過他的衣著容貌。可看的連家阿姆背影空落的去祭拜親人,聽得他那麽驕傲的人講起自己的痛處,倒覺得他像是爬滿蛛絲裂紋的骨瓷,看著剔透,再細看就是傷裂,心中竟隱隱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微漾。

    沒錯,他拉了她當墊背,或者拉了她的家景當墊背,可他也帶她走出來,她隻當是自己奇貨可居,還有用處,她沒上心想過他存了別樣的心思。

    以前同吃同投宿的豁達,神聊海吹的恣意,隻當了他是靈哥哥,可以說說話,惱了就鬧到一處,剛才一刀飛來,自己想都未想便擋出,若說是還情,更不若說是不想他傷著。

    可現在聽了這話算怎麽回子事情,莫名尷尬的矛盾心思攪得人心煩。

    常人道燙手的芋頭,這話便像是個燙手的芋頭,燙的人心煩。竟沒來由想起春日雨中那李記粥品簷下那隻癩皮狗,恨恨啐了一口,賭氣道:“還是剮了下鍋好!省得惹人討厭。”

    卻聽得有人喚道:“寶生,你叫我好找,怎麽一人在這裏發呆。”卻是韓雲謙緩緩下了樓。

    寶生收拾了情緒迎了上去,卻見韓雲謙滿臉愁雲像是牙痛,便問道:“出了什麽事情。”

    韓雲謙想起剛才那個陳千總說起餘家的事情,不知怎麽開口,定了定心神,又想著這事還沒有定論,怎麽就能憑一個武人信口開河汙蔑了餘家的清譽:“沒什麽事情,我受了風寒有點子頭疼,隻是不知你去了哪裏,這裏是外族人的地方,我擔心的很。我的公務也辦完了,上去再應個景便回了吧。”

    父女兩人上了樓,寶生今天竟覺得異常疲倦,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這位姑娘是?”卻聽得主位上有人冷冷的詢問起。寶生抬了抬眼,卻對上了剛才那位西廠錦衣衛。此時上下相對,才看的真切容貌,此人年歲不大,身量挺直,容貌清俊,描金烏紗帽,一身飛魚服纖塵不染,繡了緄邊的袍子底下露出半腳精細皂靴,在這滿座多是異族之人的席上光輝竟不輸於連謝兩人,卻渾身透著股子陰冷淩厲的氣焰,看的人心裏發冷,冷的一直到心裏去。

    寶生心想,以前那個羅刹鬼都是冷的,看那冷的還有點人氣,這位大人竟仿佛不是在世人了,想到這裏,寶生打了個寒顫,竟忘了答話。

    安世榮笑嗬嗬捏著川西口語道:“這位是韓驛丞的養女嘛,是我阿夏女子的座上賓。今日真是喜日子,難得陳大人親自來得我這窮鄉僻壤之地。”

    那位陳大人隻是上上下下打量陣寶生,轉了向謝睿道:“咱家是奉了皇家的使命。”說著負手作揖:“剛才於公的事情都和你宣讀了,剩下我還有件太後的私事。”說著揮了揮手,便有旁邊的千總奉上了件金線穿起紋雲牛角布甲,哐當哐當被跪奉著。

    那陳大人翹起了蘭花指,小心掂了布甲捧到謝睿麵前:“太後的原話是,本宮聽得謝愛卿在邊關為國效力,甚為欣慰,日漸寒冬,特賜這件牛角布甲以示皇恩。”

    謝睿小心接了,正想謝恩,卻被那陳大人攔住:“這布甲可是長公主親手牽線引針啊。謝大人在外可別看了些野花野草,辜負了這一片聖心啊。”說著方將布甲完完整整覆上謝睿的手心。

    謝睿知道這陳大人陳彤鐸是太後這幾年一手提拔起來的西廠大檔頭,雖然還未直做督主至尊,卻因心恒手辣,詭計百出直逼西廠公之位。這人心思異常細膩,忠於王氏一族,不少朝中懸案都與此人少不了幹係。

    以西廠大檔頭的尊位卻來了荒僻的前線,事前竟一絲風聲都沒聽到,謝家走的是正經仕途,素來東西廠是不甚相幹,如果說此人前來隻是為了那點子公事和幫太後籠絡自己,那簡直說不過去。西廠為了那幾個鷹犬如此上心,竟來了主事人追查,謝睿隱隱不安越來越擴大。

    但麵子上還是溫潤的謝了恩,嘮叨了些客套話。轉眼間才發現連曜此時卻一聲不吭,打量著陳彤鐸的目光中暗藏著別樣的傷感。

    席下有些知道謝睿底細的漢人兵勇,又聽得那陳彤鐸妖聲妖氣的話,開始竊竊私語,有人麵露鄙夷道:“不就是個監軍,還是靠了女人的緣故來這裏混資曆。合著衣裳也要女人巴巴的送來。”話音雖細,卻一字不落的進了寶生的耳朵。

    韓雲謙怕女兒傷心,拉了拉女兒的手示意從側麵悄悄溜去。沒出幾步,卻聽得那陳彤鐸細細的聲音:“這位女兒長得水靈,咱家甚是喜歡,過來,你是什麽名字。”說著手指微翹示意寶生過去。

    寶生在淮南的時候聽得些鄉下阿姆講了東西廠錦衣衛的故事,那時候小孩子鬧,老嬤嬤們便嚇唬:“讓那些番子捉了你去做苦役。”孩子便不敢再哭鬧。

    見過這人刀法的狠毒,寶生此時聽得他說話已是冷極到了心窩子裏麵,這個怪人還要自己上前,心想要是再給我一刀子可是怎麽辦,哆嗦的直往後退。

    韓雲謙知道這些閹黨的厲害,心裏大叫不好,上前負手作揖道:“陳大人,這女孩是我的養女,叫劉五女,你看,鄉下孩子沒見過世麵……”話未說完,隻見那陳彤鐸蘭花指一沉,向下翻滾之際打住了太師椅的龍頭,韓雲謙隻覺胸口一振,後退數步,“咱家隻是要見過這女孩,你是幾等品階在咱家麵前置喙!”

    寶生最不容他人如此作賤父親,但經曆了些事情也知深淺利害,此時直覺此人衝著自己而來,便扶住韓雲謙,大大方方走了上前:“民女劉五妹,德陽家鄉鬧了饑荒逃了出來,後來隻走剩了我一個,被韓大人收了作養女。”

    陳彤鐸似笑了一下,晃了晃手指末,示意寶生再上前,寶生無法,挪了兩步,卻被意氣風發的身影擋住,隻見連曜側身攔住,語氣誠懇低調:“陳大人,連某還有些軍務想私下討教,不知大人可有空閑。”

    此話一出,旁人還不知道,舒家兄弟自是奇怪,兩人以前在西北跟隨李堯明將軍,後來李堯明戰死便一直追隨連曜,東寧衛隸屬兵部五都府,與東西廠關係不大,每年各節氣雖按連曜的意思給兩督主和各大檔頭奉上孝敬,也沒有額外的交情。

    此時連曜卻對這個煞氣十足的陳彤鐸發出私邀,卻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