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字數:4675   加入書籤

A+A-


    連曜說出發便出發,沒有耽誤一天功夫。

    剛剛新婚,丈夫便出征,寶生心裏不是不忐忑的,但在甄氏麵前,還是戰戰兢兢恪守著各種規矩,早上請安用飯,陪著說會兒話,晚上請安用飯,陪著說會兒話。

    甄氏為人認真講究,許多地方一板一眼,不喜歡敷衍耍滑,寶生自幼散漫,這個時候方覺為人媳婦的苦楚。不由得想起江城子無意中與自己說起零零碎碎的往事,便在心中默默將甄氏和江城子做了比對,暗自歎道這兩人仿佛兩個極致,一個細膩嚴謹,一個粗獷瀟灑。

    可是又偷偷想想,連曜連磷都去了東寧衛,連珍兒又回了婆家,若是自己也不在這屋裏住,那甄氏的日子也可謂孤獨,難得她一個人挨了那麽多年的清苦。這樣想來,還是江城子灑脫,該喝酒的喝酒,該賭錢的時候賭錢,就是被人追債追的沒飯吃躲進深山岩洞,可是也是自自由由的一個人逍遙在天地間。

    也許做個道長會比做人娘子要快活吧。寶生倒有些懷念山上的日子。

    隻有在中午,寶生能在自己房裏用飯午休,這個時候,寶生才覺得是自己時光,夏末進秋,中午還是燥熱,寶生讓人將胡床擺了向窗的方位,胡床上又放了涼席,整個人攤在涼席之上,從軒窗眺望著院中的餘荷,旁邊放了瓜果事物點心,想吃便吃,不想吃就翻看坊間的小畫冊,抬眼間趙嬤嬤在一旁做針線,讓人莫名心安,寶生方覺有些愜意自如。

    聽得杏仁偷偷說起,外麵有個程雪煙,不時的中午會過來和甄氏用午飯,但都刻意避開了寶生,甄氏大概也怕見麵尷尬,也從未叫過寶生過去作陪。寶生倒是覺得輕鬆,也懶得搭理,隻覺和這個女子還是有些過節,真見了麵也是說不清楚。

    連曜的書信也來的勤快,都是由萬胡等人傳到院外,由專人親自遞送到手上,按了手印,簽下回執方可查看。寶生想起連曜說起的,加重人手看護,方知道不是連曜所說兒戲敷衍,更加擔憂連曜的處境。

    書信寫的倒是輕鬆自然,話語不多,都是每日到了何處,吃了些什麽,平安勿念,一點都看不出他真實的狀況。

    寶生提筆也不知道回什麽,咬著筆杆想了半天,回的也不過是自己在家安好,吃穿用度都不缺,有空便將父親遺留下來的書卷逐句謄抄下來,倒是收獲了不少學問。還有,金花生了一窩狗仔,很是可愛,現在簪花都用自己院子裏開的月季花。

    想到月季花,寶生又多寫了幾句,這月季花骨朵十分奇特,比平常的薔薇大個三倍有多,花色妙曼豐富,有白有黃有藍,竟是從未見過的品種,而且香氣馥鬱濃厚,將整個梧桐閣都包染起來。寶生寫到這裏,想想可惜等連曜再回來,隻怕都到冬季了,也看不到了。

    想想便提筆將月季花描繪下來,暈染了顏色,特別還在花下添了幾隻小狗。

    日子過的沉重煩悶,倒是甄氏勸過幾次,說是看著寶生在家裏悶的慌,也可以出門到處走走,寶生想起連曜的囑托,生怕又多惹事端,堅持隻是在家中,不知不覺又去了一月。

    這日中午,寶生照例自己用飯,聽得甄氏的大丫頭過來傳話,說謝府的劉氏夫人過來拜訪,寶生聽了高興,拽了趙嬤嬤的手趕緊往前廳跑。

    寶蟬穿了新鮮的單薄秋裝,婷婷立在前廳中,見寶生跑的滿額都是汗,笑著刮了刮寶生的鼻子,又拿了絹子出來給寶生抹了抹汗。

    寶蟬問候了甄氏,兩姐妹便拉著手望寶生的院中去了,寶生笑道:“好姐姐,你看我們總也沒時間見麵,倒是你先來看我了。”

    寶蟬四圍瞅了瞅寶生的院落,嘖嘖歎道:“這裏倒是布置的別致。看來你夫君對你也是用心。”

    兩人邊走邊看,經過了花田,寶生要摘幾朵月季進屋,寶蟬偷笑阻止道:“等我走了你再擺花。”

    寶生不解,寶蟬有些羞****妹,我做母親了,聞不得那些香的。”寶生愣了一下,心裏竟先是微微有些悵然,但又馬上由衷的為寶蟬開心,捏了寶蟬的手跳道:“那我要做姨母了!”

    寶蟬生怕寶生衝撞了自己,站遠了點立定笑著道:“你都做人妻子了,怎麽還是小孩子脾性。”

    寶生怕曬著寶蟬,硬拉著寶蟬進了自己的房間,趙嬤嬤知道寶蟬喜歡飲用香茉莉片,早就衝好茶水,擺了點心。

    寶蟬見這屋裏都不是外人,便捂了寶生的耳朵道:“今天我來,還有幾件事情,前兩日我去給聖公主請安,還在吃茶,聽得有宮人回報事情,但我看見聖公主眼神瞅我的不對,就趕緊告辭出來。但留了個心眼,找了個聖公主旁的嬤嬤買通了,聽說回的就是查你的事情。”

    寶生一陣緊張,腦門上都是汗,道:“我有什麽好查的。”寶蟬道:“她似乎對你還有些印象,但又沒有把握,於是就叫人去西郊的墓場查看你那座陰宅,說來真不吉利。聽說那裏都是全乎的,也沒查出什麽。”

    寶生被嚇到了,發了片刻的呆,便道:“如何你想到能買通她的嬤嬤。”寶蟬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寶生的腦門:“不知你是真不懂還是給我裝傻。你看,我都當母親了,有些事情能不多留個心眼?”寶生還是有些懵然,寶蟬隻能明說:“我們共侍一夫,女人的心眼能真的容下他人?雖然她的確如外麵所傳,溫文和雅,賢良得體,和她相處起來倒不像普通婦女斤斤計較,但她畢竟出於皇廷,手眼遮天,有些事情我說不上來,但還是隱隱有些擔心。”

    寶生明白了,捏了寶蟬的手到自己懷裏:“我的好姐姐,這些事情我懵懂,但隻要你發話,我一定站在你這邊。”

    寶蟬道:“說的這麽嚴重,倒是你,我看她是個精細的人,這次去查不到什麽細處,第二次的時候,我家官人設宴款待那個西南來的水西國女主和她夫婿。我在一旁候著,聽得公主又問那位叫阿夏的女主關於你的事情,你識得那位女主。”

    寶生聽得阿夏兩字,父親舍身營救自己的慘狀浮上心頭,寶蟬見她突然滿臉是淚,急忙道:“這是個什麽人惹到你哭的這樣。”說著急忙拿帕子去搽。

    趙嬤嬤在旁邊也嚇到了,寶生心裏一陣絞痛,斷斷續續道:“就是這個水西國,他們將父親擄走,之後。”

    寶蟬明白了大概,撫摸著寶生的背道:“那時候在戰場,敵我如同水火,也怪不了他們,這次他們來是交來地契,願意與我朝示好,接受我朝管製。聽說聖上也冊封了這位阿夏女主為郡主。她那天倒是說了你不少好話,說認識你叫劉五女,還與你的養父接受過她族的宴請。”

    半年之前的往事一幕幕又隨著寶蟬的話浮現起來,寶生神情有些恍惚,應付道:“到了那邊我就以劉五女自稱。她隻知道我是養女。”

    寶蟬道:“這就好,她這樣說,我觀顏察色,聖公主倒是打消了些疑慮。不過我還過來和你說一聲,以後萬事小心。”

    寶生心存感激:“還是姐姐疼我。我知道的,再說,住在這府裏,還是安全些。”

    寶蟬又環視了一眼周圍:“我看這些家私擺設都是精致,你那夫婿這些都還肯為你花心思。”

    寶生擺了擺手:“這些家私添置了一部分,有些是舊的,說前年翻新的時候就有了。”寶蟬摸了摸花機的式樣:“這個款式倒是別致,仿佛出自女子之手。”

    寶生遞了款鬆糕給寶蟬:“這是趙嬤嬤用前院的桂花磨成的,你試試。”寶蟬接了:“你夫婿有沒有給你寫信什麽的,他在那北線可還安好。”

    寶生被說中了擔心處,含糊道:“他寫信都是三言兩語,也不知道實情。”說到這裏,糕也放下了,想起在西南的艱難,更為連曜擔心。

    寶蟬安慰道:“我倒是聽官人說起連大人的事情。”寶生來了興致,道:“說了些什麽。”寶蟬道:“也是那次宴請水西國女主,宴席後女眷都散了,官人和女主還有她夫婿進了書房,我見夜深了,又是談正事,便自己端了些清甜的飲食和茶水送過去。我聽得裏麵說起什麽柔然,什麽牛背山,什麽防線,好像還說東線現在雖然吃緊,但還能應付一時。再後來,我請了門進去,他們便什麽也不肯說了。”

    寶生聽得一截一截的,急道:“那到底是吃緊還說順利啊。”寶蟬郝然道:“那我真不知道,他們說的細,有些還說些土話,我就聽到這幾句了。想來是還順利的意思吧。”

    寶生歎了口氣道:“姐姐辛苦了,做妹子的不能為你分憂解愁,倒是你巴巴的為我想。”說著低頭貼上寶蟬的腹部,問道:“姐姐,現在能聽到孩子說話嗎。”

    寶蟬摸了摸寶生的頭發:“剛剛懷上,動靜還不大,想來還不會說話吧。”想了想道:“妹妹,你還沒有動靜?”

    寶生道:“什麽動靜。”寶蟬指了指寶生的小腹。寶生紅了臉,將頭埋進寶蟬懷中,細細聲道:“剛辦完喜事才一個月不到,他就出發了。”

    寶蟬道:“那也是,急也急不得。”寶生挽了寶蟬的脖子,道:“姐姐,他對你好嗎。”寶蟬愣了一下,笑道:“有什麽好不好,都是那樣過了。”想了想道:“說好他也對我好,起碼比對聖公主好出多少倍,但又不能完全說就是好,不過我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