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_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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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長時間沒有人打理的緣故,周全家院子裏自建的那座小菜園早就已經是荒草一片。
水泥地麵上也是布滿了坑窪,有的破損處還露出了原本的土質地麵,還有零星的野草頑強的從那些破損處生長出來。
而那棟讓周全遙望了一路的二層小樓,此時就默默的佇立在庭院當中。
這座在旁人眼中有些破舊的老院子,就是周全從小到大的家。
握著鑰匙打開二層樓的門鎖,鑰匙和鎖頭碰撞的聲音驚動了門廊下麵的住客。
一對黑背黑翅白肚皮,臉頰和脖領處卻是橙黃色的家燕唧唧啾啾的從門廊下麵的泥質燕子窩裏飛出來,在周全的頭上來回盤旋。
是你們呀,今年這麽早就回來了?對,我也回來了,真是好久不見。”
門廊下方的燕子窩已經存在十幾年了,從這棟小二層建成的那一年起,就有燕子選擇這邊做了窩。
所以小樓蓋了多長時間,這些燕子就在和周全做了多長時間的鄰居。
在村子裏的人們看來,燕子選擇在自己家中的房屋下麵做巢是一件非常吉利的事情。
因而他們不但不會傷害在自己家留住的這些小生靈,有的人家蓋房子的時候還會專門建造門廊或者是陽台,特意留出方便這些小東西建巢的位置。
久未住人的房子裏麵有股濁氣,周全進屋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房子裏麵所有的門和窗,開始通風換氣,再從房間裏麵把他的被褥找出來,放到院子裏晾曬。
然後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把抱了一路的那盆吊蘭放在了窗台上。
臨近傍晚日頭偏西,撒進屋內的陽光沒了正午的熱度,感覺溫溫暖暖的。
周全用手撫了撫吊蘭的葉子,被壓下去的吊蘭葉片隨著力度一上一下的碰觸著周全的手,感覺就像是被主人摸頭,與主人撒嬌的貓咪一樣。
感覺自己的手掌心癢癢的,周全笑了笑說道:“這裏就是我的老家,氣候什麽的和帝都相差不大,都是四季分明。隻不過這邊冬天更冷夏天更熱,春季和秋季的風沙也要大上一些。”
呃,這麽一介紹聽起來是不是不太好?哈哈哈,不過這就是家,是生我養我,讓我不論在哪裏都會想念的地方。”
看起來有些莫名的自言自語,卻似獲得了吊蘭的回應,葉子狹長兩邊嫩綠中間卻帶著一條貫穿的長白直線的銀星吊蘭,隨著周全的話不停的微微搖擺。
安頓好了吊蘭和行李之後,周全開始收拾屋子。
先把一樓東屋和西屋兩口灶台都點起來,讓屋子裏麵有熱氣,這樣不但可以將火炕溫熱,也可以驅散屋子裏麵的潮氣。
之後他從爺爺的東屋裏找出雞毛撣子,戴好口罩和帽子,揮著雞毛撣子開始撣掃屋子裏麵的塵土。
周家的小二層雖然看起來不是很大,但使用麵積也有一百多平。
這麽大的房子靠周全一個人,想在天黑之前全部清理幹淨是不大可能的,所以他隻打算先把自己的房間清理出來,讓自己晚上能有個休息的地方,其餘的房間可以明天在整理。
熱火朝天的幹了一個多小時,周全摘下口罩伸出頭,向著窗外看了一眼,發現日頭已經落到青杏林後麵去了。
看樣子再有不到一個小時就要天黑,想起自己回來之後還沒有拜祭家堂的周全趕忙放下手中的抹布。
換了一件厚一些的牛仔服,著急去上香的周全連手機都沒帶,抓著鑰匙就出門了。
周全生活的村子名叫兩姓村,顧名思義就是生活在這座村莊裏麵的人家,大部分都是兩個姓氏的。
就如同村名一樣,村子裏麵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陳姓和寶姓的人家。
以村中心的那條小溪為界,東邊生活在地勢較高坡地位置上的基本都是陳姓人家,西邊生活在土地平整位置上的則都是寶姓的人家。
小溪西側的寶姓都是蒙古族,據說祖上在旗,有族譜有家廟。
按照寶家族譜的記載,這一支的寶姓是成吉思汗二弟哈撒爾的後代,屬於“黃金家族”的孛兒隻斤氏後裔,最開始居住在現今內蒙古,清初的時候遷居到此。
而小溪東側的陳姓則是民國時期闖關東過來的關內漢族,因為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流離失所,陳家家堂內編修的那本家譜對於遷徙之前的事情所記載的並不多,隻是提到這一枝的陳姓應該是從山東那邊遷徙過來的。
據說在建國之前,兩姓村以村中的那條小河為界,是兩個村子,分別是寶家村和陳家村。
後來因為土地水源等等問題,二個村子合二為一,成為了現在的兩姓村。
周全的家修建在小溪的西側,歸屬的卻是河東的陳姓。
周全的爺爺當年逃荒到這邊,娶了陳家村末支家的大女兒,也就是周全的奶奶,從此在這邊落地生根養兒育女。
家堂就是村中人家供奉和祭祀祖宗牌位和家譜的地方,家廟的功能和家堂是差不多的,隻不過兩姓村的人家為了分辨寶家與陳家,所以對兩家的祖廟做了特別的區分。
如果按照古時的規矩,如同周全爺爺這樣因為娶了本家的女兒而留在村子裏的老人去世之後是沒有資格在陳家的家堂裏麵供奉牌位的,因為不論是周全的爺爺還是他的後代都不姓陳。
除非和大表舅家的小姨奶那樣招了上門女婿,否則異姓的男性死後想要進入別人家的家堂是很不容易的。
但是陳家的人感念周全爺爺當年無私的對陳家人的幫助,所以很早之前就說過,周全爺爺的這一支族係,隻要願意就可以進入陳家的家堂裏接受香火供奉。
在周全這一代人看來,什麽香火供奉的,人死如燈滅,那都隻是後輩們用來尋求心裏安慰的一種儀式而已。
但是對周全爺爺那一輩的老人們來說,這真的是一種代表認可與歸宿的榮耀。
在家堂裏麵給爺爺奶奶,老爹老媽上過香,嘀嘀咕咕的念叨了一陣子之後,周全心滿意足的從裏麵走出來。
回家的路上,快過橋的時候周全碰上兩姓村現在的村長,文禮哥家的大表舅。
兩個人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先認出了周全的大表舅就高聲的對他說道:“阿全,正好遇到你了,不然我還得到你家去找你。你小姨奶知道你回來了,特意抓了隻老母雞給你燉了,走,到我們家吃飯去。”
被力氣很大的表舅抓著走的周全眯著微微近視的雙眼,隨著對方的力道快走了幾步之後突然想起什麽說道:“大表舅,等一等,我先回家取些東西。”
哦,那你快一些,家裏的蘑菇燉雞馬上就出鍋,那道菜趁熱最好吃。”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你們肯定還會給我留著雞腿的。”
哈哈哈,你小子從小就愛吃,長大了也還是沒變,放心雞腿肯定還是你的,兩條都是。”
匆匆趕路的周全回到家中,快速的將自己的行李打開,從裏麵翻出茯苓夾餅和好幾條中南海香煙。
這些是周全特意從帝都背回來的當地特產,帶回村裏給鄉親們嚐一嚐的。
茯苓夾餅一會都給帶過去,小姨奶愛吃這種軟軟糯糯的東西,中南海則帶過去兩條,剩下幾條留著拆開成盒,分給村子裏的老少爺們。
其實周全是不抽煙的,但是村子裏麵的老煙槍卻是很多,所以周全覺得比起名滿世界的帝都烤鴨,這種一百多塊錢一條的帝都香煙應該會更受大家歡迎。
眼看天就要黑了,抱著禮物出門的周全一腳跨出大門的時候卻又折返回來,特意把自己屋子這邊的窗戶給關上了。
在東北即便是已經四月下旬,晚上的氣溫也時常會跌落到隻有幾度而已,周全可不想回來之後發現自己的寶貝吊蘭被凍傷。
趕在天黑之前,周全來到了河東的小姨奶家,可他還沒等進門,就被幾隻‘攔路虎’給擋住了。
一群揮舞著翅膀的大白鵝,從周全接近陳文禮家的院子開始就啊呀啊呀的叫個不停。
後來見到周全不顧它們的警告,依然想要進入院子,領頭的那隻大公鵝立即從休息的地方一搖一擺的快速跑了出來。
隻見它夾緊翅膀,伸長了脖頸,鵝頭低垂下來,與頸部形成一條沒有任何弧度的斜線,眼睛則是牢牢的盯在周全的身上一副凶相畢露的樣子。
周全見狀立即停下腳步,從小在村子裏麵長大的他當然知道這是大公鵝進攻之前的征兆。
不要小看了看家的大鵝,在東北一隻好鵝比的上一隻好狗。
尤其是有護窩習性的大公鵝,對陌生人接近的時候警惕性非常高。
周全小的時候曾經因為調皮被大鵝扡到過,扡這個字在東北是個動詞,意思是被雞鴨鵝等禽類用嘴啄過。
在周全小小的記憶當中,大鵝扡人可疼了。
它可不是叼一下就鬆開,而是夾住一塊皮肉,牢牢的叼住,左右搖頭使勁的擰。
大家都知道被捏住一塊皮轉圈擰的感覺吧,就是那樣的一點都不差。
當時小周全被大鵝欺負的痛哭流涕,從此就留下了心裏陰影,對那些嘴巴扁扁脖子細長的東西,隻要是看到了就繞著走。
剛才在院子外麵聽到鵝叫的時候,周全後背的汗毛嗖的一下就全部炸了起來,要不是想著現在天黑了大鵝很可能視線不好,他早就扒在門口向裏麵求救了。
聽到院子裏麵的聲響,大表舅披上外套出來查看,一眼就看到了表外甥被自己家的大鵝攔住嚴重警告的畫麵。
猛然想起來周全這小子怕這種東西,大表舅立即快步跑過來嗬斥道:“走開,走開,沒長眼的東西,家裏人也攔,沒看見虎頭一聲都沒出嗎?”
虎頭是大表舅家養的一條看家狗,周全上高中的時候抱回來的,現在已經很老了。
這條老狗還記得周全的氣味,所以在他上門的時候隻是在狗窩裏麵抬起頭看了幾眼,聳動了幾下鼻頭之後就又重新趴回去了。
聽到主人叫自己的名字,老虎頭睜開眼睛抬起頭,望著主人的放向。
見主人隻是說說而已,並沒有叫它過去的意思,老虎頭舔了舔兩邊垂下來的上唇,又重新把大頭搭回自己相互交叉的前肢上。
被主人嗬斥的大公鵝明顯很不甘心,它搖搖擺擺翹著尾巴往回走的時候,拳頭大的鵝臉上滿是對周全的蔑視和不屑。
被大鵝鄙視了的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