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仿佛自己也被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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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昌陽的聲音聽起來心情不錯,隻是電話那頭顯得有些吵鬧。

    “我在外麵。”我不禁眉心微蹙,平靜地答。

    “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我在藍鯨魚訂好了位置。”

    “你去吧,我不想去。”

    “怎麽了?”許昌陽的語調明顯沉了下去。

    沉默片刻,我忍不住開口問:“關於林汪旺的腎源,你找到了嗎?”

    “我這兩天給忙忘了,我明天就聯係。”許昌陽平淡的口吻,像是完全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明天?

    如此刺耳的明天。

    “不用找了,他今天淩晨搶救無效,已經死了。”我冷冷地說。

    “什麽?”許昌陽似乎沒聽清楚。

    “林汪旺已經死了。”我平靜地重複了一遍。

    “歡好,誰告訴你”還沒等許昌陽說完,我麵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

    許昌陽,他把這件事情給忘了,他竟然給忘了

    嗓子裏像被卡住了什麽東西,複雜言喻的滋味占據了五髒六腑,他一直是在故意的拖延時間嗎?

    猛地,耳邊掠過林致遠說的話,“你弟弟剛走,林氏集團就被股東和買家瓜分了。”

    我毫不懷疑林致遠的話,隻是,許昌陽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選擇收購林氏集團?

    明知道此時的林致遠,因為林汪旺的病情無暇顧及林氏集團,他這麽做,不等於絕人後路嗎?

    這還是我認識的正義,正直的許昌陽嗎?

    回到家,發現許昌陽已經危坐在客廳,一雙黑瞳冷冷地冒著犀利與寒氣,像是低溫速動般將人牢牢地鎖住。

    吳媽接過我濕漉漉的外套,遞給我一條幹毛巾,眼神凝重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向我傳達著某種信息。

    我輕輕地倒吸一口涼氣,目光淡淡掃向客廳的一角,愣了一下,隻見地板上摔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在水晶吊燈的照耀下折射出絲絲的光亮。

    嗬嗬。

    原來是發脾氣了。

    捋了捋濕亂的發絲,我並不打算理會許昌陽,徑直往二樓走去。

    細細的手臂被一隻大掌用力地箍住,霎時鑽骨地疼,然而,我忍痛表露出毫無知覺。

    “林歡好,你聽我解釋。”許昌陽緊著眉心,嗓音沙啞地說道。

    我抿了抿下唇,試圖甩開他的掌心,卻不想被他箍得更緊,間隔幾秒,我放棄了掙紮,唇角勾勒出一絲苦澀,不言不語地迎上他的眸子。

    好,我聽你解釋。

    認識他這麽久,這卻是窩第一次這般深深地凝望著他。

    跌入他的眸光,隻需一秒就不知不覺的凍住,堅硬、反光。

    這是令人窒息的眼神,幾乎刺穿我的心髒,讓我無法抽離,更無法找回自己。

    一邊是滿是懺悔,失而複得的父親,一邊是一直默默無言地守護著我的他。

    “對不起,我最近真的太忙了。”許昌陽微微垂下眼角。

    “我明白,你在忙著等不及地收購林氏集團。”我淺淺地笑了聲。

    “歡好,這些商場上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得清的。”許昌陽加重了語氣,言辭中透著些許失落。

    “嗬嗬,你說的對,但是最起碼我清楚的明白一點,你這樣做就是趁人之危!”我硬生生地擠出這句話,話音剛落,仿佛自己也被掏空了。

    “你”許昌陽微微顫動著下唇,眼眸之中透出森冷的紅光。

    客廳裏頓時安靜得像空氣凝固了般,隻剩下了擺鍾秒針轉動的滴答聲。

    “歡好。”

    許昌陽揉了揉太陽穴,斟酌片刻,語調冷靜地說道:“我不知道林致遠和你說了什麽,請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趁人之危!”

    “這些話,留著說給你自己聽吧,我現在想一個人待會兒。”

    “林歡好,我是什麽人,你不還不了解嗎?”

    內心深處似被重物撞擊著,心中冷然一顫,我了解過許昌陽嗎?

    答案是否定的,我對他一無所知。

    此刻,他眼中的陰霾幾乎要迸發出來,高大健碩的身影遮擋了客廳的燈光,站在他的陰影之下,眼前一片氤氳,使得我堵得慌。

    “林汪旺死了,他死了!”

    壓抑在胸口的情緒終於迸發,淚水決堤間,許昌陽的輪廓越顯模糊,一點點的消失。

    “林歡好,你冷靜點!”許昌陽緊固著我的肩膀,“他死了,這不是你的錯!”

    打點完林汪旺的後事,汪蓮直接回了她的老家唐山,對此,林致遠並無做過多的解釋。

    作為女人,作為媽媽,我理解汪蓮的心情。

    換個環境對情緒穩定有幫助,待在這裏隻怕會觸景傷情,喪子之痛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光想想都令人崩潰。

    而林致遠則選擇繼續留在東城,說是有一部分林氏集團的收尾工作還沒有徹底理清楚。

    這期間,我一直在正常上班,與林致遠僅靠手機聯係,並無見麵。

    不見麵的原因有很多,說到底,我的內心還不夠強大,不知該如何麵對。

    林汪旺是我心底不可觸及的痛,唯有給時間一點時間,讓我慢慢地淡卻內心的愧疚與自責。

    每每想起林致遠在媽媽墓前落寞的神情,花白的頭發,與蒼老的肩背,我的心裏抑製不住的心酸。

    年近60的男人,接連失去了兒子,產業,連不求名分陪伴多年的小三也離他而去,這是多麽大的打擊。

    更何況,他是我的親生父親。

    過去的恩怨,從此刻起,終將煙消雲散。

    正因為如此,我對許昌陽的感情莫名地發生了些變化。

    畢竟,他早已棄官從商,人在江湖總有身不由已的時候,我沒有資格去責怪他。

    在商言商,他說過,要對股東負責,想到這,雖然我心裏有疙瘩,但表麵上依舊風平浪靜。

    而風平浪靜的背後,卻是為日後的暴風雨悄然地埋下伏筆。

    許昌陽這幾日清閑了些,他帶希希去遊樂園坐旋轉木馬,去看動物表演,講睡前故事。

    然後,又是三番五次地來公司接我下班,訂咖啡送宵夜,陪我加班。

    這些我都看在眼裏。

    我知道他的心思,這麽所無非是為了緩和我倆之間的關係。

    隻是,他低估了我的複原能力。

    其實,這段時間,我隻想一個人靜靜,希望有獨處的空間,好好地過濾掉那些負能量。

    林家的事情依然如同後遺症般尾隨著我,像是身患癌症的病人剛剛割去毒瘤,留下的是深深的傷疤,輕輕一碰還會疼痛流血。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不讓自己沉浸於那個氛圍,讓一切自動隨著時間慢慢還原,回到最初的模樣。

    再者,希希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周末,我帶著她在附近的小公園遛彎,這時候正是早上八,九點鍾,清淡微冷的日光從雲縫裏照射下來,在僅剩的枯葉上塗了一圈又一圈銀色的光環,小路兩旁光禿禿的樹枝,隨風輕輕地擺動著。

    已經11月份了,東城下周起便開始集中供暖,這也預示著冬季即將到來。

    還沒到中午,太陽悄然地收起它那淡淡的光,好像也怕冷似的,躲進了像棉胎一樣厚的雲層。

    “麻麻,我想回家看動畫片。”希希扯著我的褲腿,眨巴著眼睛伸手求抱抱。

    我笑了笑,理了理她的毛衣領口,把她摟緊懷裏往回走。

    按下電梯鍵的時候,許昌陽從裏麵走了出來,他對我故作神秘地勾了勾嘴角,說道:“歡好,上去多穿件衣服,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愣了一下,剛想問去哪兒時,許昌陽來了句:“我在車上等你。”

    雖然不知道他待會帶我去哪兒,但是我還是換了件柔粉色的高領針織係帶長裙,外麵搭了米灰色的皮草背心。

    我把頭發綰在耳後,保暖又時尚,一副精致麗人的模樣。

    臨出門前,吳媽遞給我一把傘,提示道:“今天天氣預報說有雨。”

    我轉眸望了望落地窗外,淡白的日光從紗幔中層層疊疊地透出,隱約還能聽見鳥鳴聲。

    這不似下雨的模樣。

    我對吳媽擺了擺手。

    扣上安全帶坐穩後,我才發現今天的許昌陽很特別,一對深邃的黑眸更是格外的炯亮。

    他唇邊的笑意淺淺的,披著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風衣。

    碎發像是刻意打理過的,手表換了一個牌子,和風衣搭配的相得益彰,下身則是穿著深墨色的牛仔褲。

    但是,他握著方向盤的右手,有好幾隻貼上了創口貼,是受傷了嗎?

    “坐好了,準備出發。”

    “去哪兒?”

    “你到了就知道了。”

    “”

    其實我想說,比起散心,我更希望陪在孩子身邊,抱著她窩在沙發裏看動畫片,很多煩惱就會自動消失了。

    手機忽然跳出了很多未讀信息,是部門群裏的,邱敏艾特大家,周例會時間提前,調整到每周一早上7點整,後麵又加了一句,遲到著扣除季度全部獎金。

    同事們紛紛表示收到,沒一會又在討論下周末總監回國,商量著上哪兒聚餐,氣氛頓時變得活躍起來。

    原來,一轉眼大半年過去了,總監都從法國進修回來了,時間過得太快太快,快得讓人來不及思考,一直被動著往前跑。

    “在看什麽?”許昌陽輕聲地問。

    “沒什麽,公司群裏的。”我把手機塞進包裏,目光轉向車窗外。

    車子剛駛上高架橋,外麵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果然和吳媽說的一樣,還真下雨了。

    許昌陽微蹙眉心,略微失望的樣子。

    還好,雨沒過多久就不下了,天空掛起了半道彩虹,煞是好看。

    我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準備回去給希希看看。

    隻不過,盯著彩虹看久了,眼睛不禁困乏,迷迷糊糊地睜不開。

    “歡好,累了就休息會,到地方怎麽也得天黑。”

    “嗯。”我捋了捋頭發,閉目養神,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醒來時,天色已晚,太陽西下,一層薄薄的霧在眼前輕盈地飄蕩著,穿梭在蜿蜒的山路上。

    汽車“嘀嘀”的喇叭聲交織在這一片朦朧之中,微微黯淡夕陽的下降到山頂上的時候,霧氣便像幕布一樣徐徐拉開了,山間漸漸顯現在清冷的寒氣之中。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雙臂,這個氣候進山,還有點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