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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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言汐本就與尋常姑娘家那般溫婉的相貌略有不同,如今換上蘇蘇尋來的一身男裝,豎起發冠來,倒是當真有了幾分男子的氣質。而她更是刻意將眉峰勾畫的淩冽,一把折扇擋在胸前,遠遠看去,雖覺溫和,可還真是辨不出雌雄來。
蘇蘇一見自家小姐這般俊朗的扮相,一時竟有些恍神,而後反應過來立馬將棠雨招呼進門,兩個人抱在一起,笑得直露出齊整整的貝齒,捂著肚子好半天停不下來。
言汐輕咳一聲,撫了撫冠的利落的發束,站起身負,倒是將秦覆的那副浪子模樣學的有幾分相像。
她以扇子挑起蘇蘇的下巴,半是調笑道:“你們兩個,別在一旁笑得像個傻子似的,乖乖在家等爺回來給你們帶上等的胭脂。”
這還不知是街頭哪裏尋來的混話。
蘇蘇聽後,雙唇輕抿,忙不迭的蹲身行了個禮,“是,我們在這兒等著爺您回來。”她一臉嬌羞之相更讓言汐很是滿意的點點頭。
而在將言汐送上馬車後,她掛著笑意才逐漸冰冷下來,一時的僵態更讓棠雨打了個冷顫。
“蘇姐姐?”她小心翼翼的看著蘇蘇,“二夫人這方是要做些什麽?”
蘇蘇反應過來收起冷色,揉了揉她略顯柔暖的長發笑道:“大人的事,你還是少攙和為妙。”
她這般說著直讓棠雨氣的鼓起了嘴,兩個人吵吵鬧鬧的往府走,長街之上,隻聽馬車的轆轆聲越行越遠。
言汐終於行至常歡樓時,一下子也有些緩不過勁來,一時她此前從未來過這樣的煙火之地,二來扮上男裝,也屬頭回。
所以一下馬車,她那把折扇便在輾轉來回,掂量個不停,。
哪知的是,憑她這般顯貴的衣著,尚還未進門,就已經被那樓的媽媽半拉半拽的扯了進門,甚至還將大半個身子都偎在他的肩膀上,生怕這一盤肥肉長翅膀了似的。
“這位小公子眉清目秀的,臉生的很,怕是頭次來吧。”她邊說著邊擠眉弄眼的,過於濃重的脂粉味擁簇上來,嗆得言汐連忙躲身避開。
她一邊張望著樓內形形*的人,一邊不知所措的應付道,“是才來是才來……”
那常歡樓的媽媽豈是常輩,一見她到處張望,便知她心已有所選。這也不再糾纏些什麽,甩了甩繡帕,了然笑道,“那公子這方來是要找哪位姑娘的?”
她瞧著言汐衣著不凡,看其模樣也知是大戶出身,自然是放不掉這塊肥肉。
言汐聽她這胸有成竹的說辭先是一驚,隨即心也覺如此便簡單了,於是,她也沒有再遮掩的意思,一把將折扇甩開於胸口翻弄了幾下,“自是你樓那位聲名鵲起的雲姑娘了。”
她說這話時,有幾分刻意的放大了音量。本想要震一震那鴇母。卻恰巧有一位穿著淡黃色長裙的姑娘走下樓來,她步履如攜風一般輕巧,轉眼便行至跟前。那雙墨瞳之溫溫乏乏,似有些許倦怠。可看向言汐時,卻兀自都隱了去,唯剩下幾分調笑的意味匿在話語,直叫人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不知公子找奴家想要做些什麽?”
到了還是遇上了個難纏的貨。
唐言汐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合扇拜道,“久聞雲姑娘大名,自是百聞不如一見。”
此間正值歡鬧時辰,周圍有幾個醉了酒的公子哥擁著花枝招展的姑娘湊上前來,惡劣的酒氣混著脂粉的香氣擁鬧一團,讓她不由皺了眉,嫌惡的躲避開來。
雲織雪見後,暗自垂下頭來掩著唇,卻難擋眼間的笑意。她長袖輕拂,淺淺掃過言汐的背,纖瘦的指扣在她的背上,指尖上薄繭磨得她有些發癢。
她便是如此將她牽至樓上,一邊素推開房門,一邊轉過頭來,看著顯得有些懵怔的言汐,解釋道:“而今這個節氣,樓內客人最多。公子既是來尋我,怕是也來聽曲子的。這屋子清淨的很,公子大可放心就是了。”
言汐木訥的點點頭,可腳步卻仍是頓在門前,遲遲不敢邁出。
說是這常歡樓並非龍潭虎穴之地,可她怎麽怎麽看都覺得這一樓一人皆有些不簡單呢?
終究還是在雲織雪那顯得過分自信的目光認了慫,小心翼翼的扶著衣擺踏進了門。
四下這麽一打量,但見那屋有珠簾搖墜,光景盡是一片清淡。窗子並未關上,映出湖水蕩漾的波紋,徐徐涼風透進來,很是舒適。
雲織雪盤膝而坐,一把古琴擺在胸前。她落座時無意觸到那琴弦上,發出一聲輕鳴。言汐甚至無需再細看便已知曉,那是多麽名貴的物品。
她起唇一笑,拂袖道:“坊間都傳雲姑娘的琴藝獨樹一幟,我今日便是要領教了。”
這話說的倒是不虛,縱使她身處府,也多少聽了些傳聞。雲織雪琴藝絕高,並非常人所能比擬。
隻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悠揚飄嫋的琴聲自她緩緩溢出,宛若穿透亙古流年般的幽婉悵然,她眉宇間微皺,如墨般的青絲垂下劃過朱紅的薄唇。卻不知忽而想到了什麽,下一頓,琴聲戛然而止。
而後,雲織雪緩緩抬起頭,那抹倦色毫不留情麵的暴露在眼前。
“彈錯了……彈錯了……”她如同行將就木之人一般訥訥的念叨著,雙眸之如布陰雨,直叫人看不透。
言汐皺了皺眉,雖對她的行為感到有些奇怪,卻仍舊擺笑道,“這曲也不錯……隻是聽起來總有些熟悉的感覺,不知是從那首舊時的小調改來的?”
雲織雪道,“是一位朋友譜的,名字叫鷙……”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已經走火入魔到了何種地步,連提起這個名字時都會禁不住牙齒打顫,暗暗發抖。
言汐顯然感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對,卻無奈並不清楚這其的恩怨糾葛。隻得等,等雲織雪平複下情緒,等那美妙的琴音再度彈起。
可她終於等到雲織雪平穩的下來,卻是見她端起來,笑吟吟的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其實公子的目的我已知曉,你我二人大可開門見山,不必再這樣耽誤時間了。”
這突兀的一句話,簡直說的讓言汐那顆小心髒怦怦直跳個不停。
“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已然再笑不出來了,卻探不清雲織雪這話是有多深的水,她又闖不闖得了。
“莫非不是來勸我與那秦覆殿下斷絕聯係的嗎?”她緩緩站起身來,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雲汐的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眉眼彎彎的重複道:“難道不是這樣嗎,夫人?”
她竟如此輕易知曉她的身份與來意,而這並非是肉眼能看出的。如果不是有心人提前告知,她怎會一眼便能認出她。
“是誰告訴你的?”雲汐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若說身世,她大抵還與她有幾分相像之處,被逼至此,多少都是無可奈何,隻是正因為有相似之處,她才更不願與這樣的人打交道。
雲織雪站在她麵前,她卻感覺站在那裏的仿佛是另個自己一般。
“不論如何,您勸解有道,我會與秦覆殿下講明,自此不再與之來往。”她輕眨眼睫,風輕雲淡的樣子好似根本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窗間寒風起,吹得紗幔輕舞,雲織雪站在那處,目光如此平淡冷漠,身軀卻又如此的削瘦。她的骨骼在月色的映照下攏在衣衫之,極為明顯,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倒下一般。
唐言汐心一沉,自知是上了圈套,便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惡意譏諷道:“我還當能讓秦殿下這般歡喜的人會是怎樣的狠角色,原來卻也不過如此啊。”
她料定了這樣惡劣的說辭定能激起雲織雪的怒意,卻哪成想由她說是說,那人反倒自顧的喝起茶水來,好似這事與她毫無關係。
纖指微頓,一盞精巧的茶杯端到她的麵前,“夫人不必如此激怒於我的,您想知道這背後下套子的人是誰,我告訴您便是。”
“為何?”
雲織雪笑道,“這秦淮殿下想要秦覆殿下過的別扭一些雖是有因可循,然我跟從殿下多日,看著他即將卻也不能輕放過了才是。”
她話說的簡單明了,已無需再多講清。
隻是言汐還是不能理解,秦淮將她騙來的道理何在,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不會去找秦覆,而是要來這常歡樓,與雲織雪講道。
一時間種種疑問如同烏雲漫布,將她的腦子攪成一團亂麻。
無心再與這雲織雪糾纏下去,於是拍案而起,作勢轉身便要離開,卻被按住肩膀,逼得不得不抬起頭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些什麽。
“還請夫人替奴家帶句話回去給秦淮殿下。”她恭恭敬敬的揖道,“請告訴殿下,他之所以勸得了我,不是因為他所說的那些緣由。他太過低估了……太低估了我對於秦覆殿下的感情……”
那一瞬間,她的雙眸隱隱有星光閃動,眼底泛上的淚水難以遮掩。
言汐猛然一怔,腳步隨著不自覺的向後退去,她忽而感覺到自己踏入了一片無際的黑暗當,她明明隻想為白家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可不知為何,現在事情的發展全然已不在她的掌控。
她忽而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跌入玄湖的那一夜,冷冷的湖水將她包裹起來,盡情的略薄她微弱的氣息。
“這話……還是你自己親自去同他講吧!”
大抵是不願再身處這算計當,言汐冷冷的甩下話,而後逃一般的衝向門邊,她起正要推,卻被一道重力給彈了回來。
那隔扇門從外打開來,但見秦覆站在門前,眉間凝成一道川字,臉色鐵青。
唐言汐不著痕跡的往旁側退了退,其間不忘打量了一番那雲織雪的態度。雖是多少有些故作訝異的成分在,但她仍舊看得出,這便是這雲家姑娘與秦淮謀策。
秦淮的勸說不無道理,可他既知曉秦覆的性子,便決然不會冒昧的與他去說道。他多少畏懼秦覆在這時候惹出什麽大麻煩來牽連到他自己,權衡利弊之下,便尋了這雲織雪。可他又不想與此事惹上什麽幹係,所以就拿她來當這個替罪羊。
秦淮啊秦淮,她原先怎麽就沒看出他竟是個如此卑鄙無恥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