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鷙兒

字數:5303   加入書籤

A+A-


    ()

    世人皆知這雲家小姐喜音好樂,一雙纖纖素彈起古琴來,衣袂翻飛,嫋嫋琴音直引得百鳥高歌,仙神動容。

    可卻沒人知道,自她遇到秦覆後,那終日纏綿的曲調就此轉換,日複一日隻彈一首極為輕快簡易的段曲。那曲子名為鷙兒,是由白家二小姐白素歡幼年初初學琴時隨意撥弄的幾個音調編排起來的,最後秦覆將其命名為鷙兒。

    她並非是喜歡探查之人,所以到最後還是從別人的嘴裏了解到原來這鷙兒就是那白家小姐的乳名。

    他秦覆得是何等的喜歡,才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別人知曉。

    雲織雪心知曉,笑而不語。

    她在草地上尋了處幹淨的地方,獨身坐在藤編的蒲團上,拂袖攏起古琴,指尖撥攏,便聽曲調成歡。

    秦覆與常歡樓的一眾姑娘圍坐在一起,他的指下停不住往嘴邊送酒,其間不知說了些什麽逗趣的話,惹得那些姑娘笑成一團,酒笑言歡,雲織雪常常見秦覆麵上掛著笑意,卻未曾見過他何時笑得這般欣悅。

    她暗暗垂眸,心下一喜,指尖勾著琴弦也愈發輕快起來。

    秦覆側耳聽著,由著那熟悉的曲調一點點侵入心脾,如重石一般重重擊在胸口上,卻依舊不動聲色的飲著酒水,以為就此便能模糊了現實與夢境。

    他看向雲織雪,那人在冷冷月光之下自顧彈著曲子,眉間一派溫和,嘴角留有淺淺笑意。她明明與素歡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在某些點上莫名的相像。

    “殿下可莫要停啊……”

    而他這方剛頓了,另一邊的姑娘們已經有些焦急起來,拽著他的衣袖,硬將酒杯往嘴邊送去。

    秦覆無奈的收回了目光,轉回身來擺了擺,笑道:“誰叫你們常歡樓的酒水與姑娘一般醉人,本殿下隻是常人,又怎能受得住?”

    他連著躲過了幾盞迎上來的濃鬱酒香,晃晃腦袋,意識略微清醒了些。微微頓下的目光在觸及到堆在一旁的河燈時,漫不經心的問道:“此時還未到月,怎麽你們卻都放起河燈來?”

    這一句話聲音不大,卻問的在座的諸位姑娘停住了飲酒作樂,驀然抬頭看向他的時候,眼神摻了些複雜的情緒。

    在這樣一片靜寂,忽而有一個直爽的姑娘站起身來,似是有些憤憤不平,“殿下這話說的,就像我們不喜歡月放燈似的!我們花樓的姑娘還不是要看這街道上的臉色!”

    她這話說的有些沒頭沒尾,秦覆一時沒納過悶來,隻是皺了皺眉,輕啊了一聲。

    這時,才有識趣的人站出來一邊將那小姑娘攬到身後,一邊施了禮,訕笑著開口道:“殿下不知,我們剛剛到這裏時,本想趁著節日與這街道上的人一起放燈的。可是……”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那攔在身後的姑娘又搶了去,“可是這街上的人嫌棄,說是我們這樣的身份放河燈,簡直有辱神靈。”

    這女子委屈的眼泛起淚花,嘟著嘴的樣子甚是惹人垂憐。

    秦覆本身舉起的酒盞重重砸在桌上,任憑酒水漾出,全然灑在上也絲毫不理會。他挑了挑眉,語間摻了幾分諷笑,“有辱神靈?”

    他將這幾個字反複於齒間咀嚼,越想嘴角的笑意便越深。

    “可惜本殿下偏偏不信這個邪,不就是放河燈嗎……”他邊說著邊鬆了鬆肩膀,本就深邃的五官在此刻更顯的刀鋒般淩厲,“就要月放,就在這河上,買光這街上所有的河燈。我倒是要看看,有誰敢攔!”

    他將話說的這般意氣風發,直讓邊上的小姑娘看的動了心,撲扇著纖長的眼睫,盛滿星火的雙眼滿滿盡是佩服。

    那一夜到最後,直至天邊隱隱泛起青白,秦覆才在昏沉之緩緩合上眼眸。

    府倒是利索的很,雲織雪才派人傳了消息過去,立馬後腳便見有馬車停在跟前。兩個下人搭著,將秦覆抬進車後,才見那秦覆的管家下車來,拜了一聲“雲小姐”

    雲織雪點點頭,連著吩咐了好幾句,最後才依依不舍放走了人。

    秦覆一回府,倒在床上便是埋頭大睡了過去。渾然不覺外麵已是因為他這一番折騰變了天。

    唐言汐起初並未察覺到什麽,畢竟秦淮自宮回來時麵色如常,飯食依舊。到最後還是從宮走漏了消息,她才知曉這一回秦覆是捅了多大的簍子。

    可是擔心歸擔心,她如今頂著唐言汐的身份也實在不好插,本想從秦淮那裏套套話,卻被一個嫌惡的眼神給頂了回來,弄得她反而有些吃不下去飯。

    正巧的是,與此同時從宮林舒宛那邊也傳來消息,是說楚皇已下定決心,待太子回宮後,便要施行分封之禮。或許如今為了避免秦淮那邊出什麽事故,近日就要將他遣去北境。

    她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分明是要她趕緊去向秦淮請示,講明要與秦淮一同往北境去。林舒宛雖是溫吞和軟的性子,可一遇到關於白素歡的事,卻是風風火火的生怕慢了一步似的。唐言汐邊讀著信邊搖頭,苦笑著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隻是為難是為難,到底事情還是要做的,這一次若是失了會,再就難了。北境那邊並非一派平和,她要是隻身前往,怕是連性命都保不全,哪裏還能去調查當年滅門一案。

    這般想著,在午膳之時,她頓下碗筷,輕咳了一聲。

    幸好近日宮洛稱病,隻在自己的院子裏用食,不然她還沒得這樣的好會同秦淮開口。

    “父親那邊近日有傳信來,是說北境之色一片大好……”她說著見秦淮並無抬頭,不自覺的咬了咬唇,卻仍是硬著頭皮繼續道,“我原先也曾與將士們一同在北境打過仗的。而今倒是分外想念那北境的涼爽。”

    秦淮下沒停,撥弄著白飯一口一口的,可目光卻隱隱閃動,似乎打定了什麽主意一般。

    唐言汐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等著他的回應。那樣的視線灼的秦淮指尖發燙。他終於抬起頭來看向這眼前成迷的女子,看著她明明有些緊張卻硬撐著一抹僵笑,鼻尖抑不住發出一聲輕哼。

    “聽你這意思,是想讓我下回回北境的時候帶上你一起?”

    唐言汐見他已然明了,連連點頭,“這京城的暑時太過灼人,若是能與殿下一同往北境去,想來那邊正是涼爽的節氣,也就不用畏懼這暑時之惡了。”

    她難得用上這般恭敬的語氣,倒一時讓秦淮有些恍惚。

    他輕嘖了一聲,眉間似有愁態,“帶你去自是可以……不過而今我倒也有一件小事要請你幫忙。”

    “什麽?”言汐眼色一暗,忍不住在心暗歎了一聲,果然與秦淮打交道並非易事。隻是此事不同尋常,不從秦淮這裏找突破,又有何辦法。

    “我想你大抵多少也聽了些關於秦覆的事情……”他說著覆斟了一杯茶水,嘴角噙著笑意道,“若你能解決此事,我自會帶你去北境。”

    言汐聽罷,已是瞪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是小事?

    他秦覆的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油嘴滑舌,很好說話的樣子,實則若是真的做了什麽決定,十頭牛怕是也拉不回的。

    一雙木筷重重磕在瓷碗上,清脆的聲響驚得一旁侍候的婢女紛紛垂下頭來。

    “北境之行與勸說殿下一事哪裏可以相提並論。”她咬牙切齒的辯駁道,“你這分明就是強人所難!”

    可秦淮對此不值一哂,“我若是深究你去北境的目的,你覺得這便輕巧了?”

    言汐一時無言以對,憤恨不餘的咬了咬唇,思索了半晌,卻終隻覺得與秦淮這般僵持之下,不會得到什麽好結果。

    她恰是時的認了慫,扯了個不怎麽真摯的笑容道:“那便與殿下說好了,要是我能勸得了秦淮殿下,殿下便要帶我一同去北境。”

    秦淮不自然的挑了挑眉,似是訝異她變臉之快。可隨即反應過來,他的嘴角隱隱勾上一抹得逞的笑意,點頭應道,“那是自然。”

    ……

    對於秦覆這事,唐言汐心自是沒什麽把握的。隻是當時那樣的情況她若是不答應下來,相信秦淮也絕無鬆口的意思。

    所以無論如何,她也要硬傷頭皮搏上一把。秦覆她是不敢去找的,可不代表那雲家姑娘她也不敢找。不過是花樓而已,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難不成還會丟了小命?

    這般想著,言汐暗下鬆了口氣。扇把一下一下敲在桌上,如此許久,她才終於下定決心般高聲喚蘇蘇進來。

    “你給我去備上幾件合身的男裝……”她邊說著邊看向院子裏忙活的小廝,砸了砸嘴,複暗聲道:“一定要是些華貴的服飾,切記切記……”

    既然街道上都傳那常歡樓不同尋常,能引得秦覆那樣的人青睞有加,必然也是個富貴之地,再加上那雲家姑娘大小名聲在外,若是隻穿著普通的服飾去,怕是連那裏的門檻都難進。

    蘇蘇“啊”了一聲,頗為不解的問道:“小姐這番又是要做些什麽?”

    “我說著,你且去做就是了,哪裏來的這麽些問題……”唐言汐煩悶的擺了擺,嘴卻還不忘催促道,“快去快去,可別耽誤了。”

    蘇蘇本就是個識趣之人,聽了言汐這般的急切,便也知曉應是事出有因,嘟了嘟嘴,諾了一聲,一出屋門,拉著棠雨那小家夥便跑了個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