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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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鏡璿聽著這兩日她不在時受到的種種信息, 心裏沉甸甸的。果不其然,這兩人鳳棲城中並沒有樓肅宇的身影, 就好似此人憑空消失一般, 想到那日他離開時的怪異模樣,加上之後宮陌宴的出現。她心底有太多的疑惑,找不到答案。

    一麵表現得情根深種,一麵又是冷若冰霜。這種矛盾的人性怎會出現在同一人身上?若一切都是做戲, 那樓肅宇此人當真是太可怕了。

    回來之後,她總會迷迷糊糊夢見從前的事, 夢見和他相識,相知, 相愛成婚,他會不理會君子遠庖廚的說法, 做自己最喜歡的飯食給她吃, 會細心的教導自己的彈琴。身為作者, 一切的人設都源於自己手中, 可從始至終她總覺得無法駕馭樓肅宇此人。說來可笑,讓作者心驚膽戰的男主,恐怕也再無旁側。

    “殿下,宮裏傳來消息, 七皇子昨夜發熱, 至今無太醫前往診治。”綠漪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門,小聲的對正在美人榻上沉思的葉鏡璿說道。

    “什麽?為何此時才來報?!”閉著眼睛的葉鏡璿猛然睜開眼睛對綠漪道。“著人備車,即刻回宮。”

    綠漪低聲應是, 正要退下的時候葉鏡璿從美人榻上坐起。

    “就算不得寵,好歹也是皇子,這些宮人看來敲打賞賜都已無用。他們當七皇子可以□□折磨,本宮倒是看看,他們的骨頭是否都是真的那般硬。”葉鏡璿語氣內含著的煞意讓綠漪身心一凜,她知道他家公主這次可不是在開玩笑的,七皇子宮裏那些偷奸耍滑的人好日子可是要到頭了。

    毫無紋飾的單匹馬車低調的緩緩駛入皇宮的外城牆,葉鏡璿未來得及給母後請安,就腳步急促的前往畫堂齋。

    平日裏緊閉的宮門打開,低眉順眼的宮內侍從恭恭敬敬的站了兩排,葉鏡璿沒有看旁邊的人一眼,給了身邊綠漪一個眼神,便獨自一人走向了整個宮室內的門窗緊閉的一個房間。

    看著守在門口兩個恭敬的小太監一眼,殿門被打開混在這渾濁**還有濃鬱的藥味,讓葉鏡璿的眉頭皺的更是緊成一團。

    屋內深色的床鋪上,一個□□歲的孩子窩在被褥內,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聽見門響他也沒回頭看一眼,而是用沙啞帶著兒童特有的稚嫩虛弱的說。

    “你們都出去不用伺候我,碗裏還有半杯茶。”

    “涼茶嗎?”葉鏡璿挑眉神色冷冷的看著站在門口,低頭樣子十分恭敬的兩個內侍。

    床上縮成一團的小人聽見葉鏡璿的聲音身體一韁,下一刻回頭愣愣的望著門口站著的葉鏡璿。

    他張張嘴,嘴上帶著翹起的幹皮,慢慢的垂下眼,通紅的小臉紅的更像是一個熟透的番茄。“二姐姐……你怎麽來了?”

    葉鏡璿走到床邊,伸手覆上他的額頭,發現依然燙的厲害,心頭頓時拱起一團火。“不來?不來你非燒傻了不可,本來就笨笨的,若是真壞了可就更加任人欺負了。”轉身對著綠漪說道:“你立即去太醫院,務必將張太醫帶過來。”

    綠漪剛出去,葉鏡璿就冷冷的看著周圍跪地的宮人,接過瓔珞擰過的帕子擦拭著靳言額頭上的汗珠,瞅著心底生疼,口齒森冷,“這就是你們伺候的皇子殿下?鑫兒!”

    名喚鑫兒的宮女聽到喚聲,渾身一僵,跪爬到葉鏡璿跟前伏地,“殿下。”

    “當初本宮讓你來時,是如何對你說的,你都當耳旁風了嗎?!”前些日子靳言無端被牽連時,父皇處死了兩個以示懲戒。而自己稟明母後,尋兩個貼心的伺候,鑫兒就是如此從自己身邊派過來的。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鑫兒連連磕頭,委屈的抬頭說道:“並非鑫兒不盡心,鑫兒去過太醫院,可是太醫院的人都推脫事忙,或敷衍了事。”

    “二姐姐……”小小的孩子可憐巴巴的看著葉鏡璿,看的葉鏡璿的心裏又酸又軟。

    葉鏡璿斜眼看了棉被裏麵的小肉團,緩緩的走到床榻跟前,剛一靠近就被一個軟白的小手扯住了衣角。

    “二姐姐,別生氣好不好?”軟白的團子烏黑的眼睛望著葉鏡璿,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雙頰潮紅。小小的唇上幹枯沒有小孩子的軟紅粉嫩。

    葉鏡璿看著悠悠的歎了口氣,旋身坐在床榻的旁邊,摸著孩童軟軟的卻幹枯的頭發。

    “二姐姐沒生氣,靳言寬心。”葉鏡璿語罷,抬眼看了綠漪帶過來的張太醫,讓出位置,讓太醫診治。

    張太醫乃是母後的專屬太醫,醫術精湛卻脾氣古怪,除卻父皇母後還有自己,宮中無人能使喚得住。經他把脈,不過片刻功夫就診斷出病因,開了幾幅方子讓宮人拿下去煎熬。“多謝太醫。”

    張太醫撫弄著長長的白胡子,瞅著葉鏡璿滿臉不悅,“自己身子骨虛成這樣,還有心思操心別人。讓綠漪來太醫院帶幾服藥回去,莫讓你母後擔憂。”

    “……好。”葉鏡璿聞言尷尬的笑了笑,示意綠漪送張太醫回去。“瓔珞,過會兒我去母後處,替靳言要兩個人,你親自去挑挑,這次定要心思細膩些,有主意的。”

    葉靳言扯了扯葉鏡璿的衣袖,“多謝皇姐關心,隻是我真的不需。這宮中拜高踩低,縱然麵上臣服,卻也終究是人心難防,更容易給二姐姐帶來無端的麻煩。往日他們伺候得還算是周全,這次是我半夜無眠,起來溫書之故,與他們著實沒有關係。”

    葉鏡璿覷了葉靳言一眼,“可真的是這樣?”

    葉靳言可憐兮兮的看著葉鏡璿,不肯多說,可是看著樣子葉鏡璿又怎會不知是怎麽回事。

    就算是這裏沒有什麽頭懸梁錐刺股的故事,也沒什麽鑿壁借光的典故。可葉鏡璿是誰啊,參加過三年高考做過五年模擬的人,半夜起來偷偷努力看書這件事,簡直不用動腦就知道。

    “靳言,你可知欲速則不達,古人還說循序漸進,可知有些事情本身就是要隨著時間才能了解明白。你尚且年幼,實在不必如此著急。”

    被葉鏡璿說的葉靳言頭低垂,一副沉默不語的樣子。

    葉鏡璿知道這個看起來乖巧,其實十分固執執拗的孩子,根本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就算生病,她的床頭還擺著厚厚一摞的書籍,葉鏡璿伸手拿過隨意的翻了翻,簡直要被這個心比天高的孩子氣笑了。

    “靳言,你可曾讀懂這些內容?”葉鏡璿指著對方床頭上的東西。

    靳言默然,他雖刻苦,很多都能默寫,卻不理解其中的意思,有些字能寫卻不認識。

    他偷偷的聽過太傅說過一個故事,十餘年前有個九歲的孩童,就能步步作詩。十四歲就能在浩天閣與群儒高談闊論,曾讓嶽均老先生啞口無言。天煞孤星的命格讓這個不足十歲的孩童懂得了很多的東西,他希望快快的長大,希望讀懂那些名書古跡,希望自己也可以做到像太傅所說的那個人,讓自己變得強大,隻有強大才有能力保護自己,才能讓父皇注意到他。

    葉靳言縮了縮自己小小的身體,樣子有些消沉。葉鏡璿也不多說,隻是默默的撫摸孩童的發絲。她曾答應過給靳言尋一個厲害的師父,這事得盡快跟母後說說。

    “靳言,這幾日你好生養病。若身子傷了,學得再多又有何用呢?”葉鏡璿淺笑著撫摸這他的頭頂,勸慰道:“二姐姐答應過你的事,定會做到的。”

    ……

    離開畫堂齋,葉鏡璿的腳步就朝著長樂宮走去,對著正處理宮務的母後福身:“參見母後。”

    “靳言那孩子情形如何?”宮中少有事能瞞過皇後,特別是葉鏡璿進宮宣太醫之事。

    葉鏡璿心下一緊,她知道母後不喜歡自己與靳言多接觸,可這孩子著實可憐。“張太醫診治過,已無大礙。”

    “昭和的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不讓你入宮,你偏要與母後唱對台戲。”皇後合上冊子,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還敢傳喚母後的禦醫。”

    葉鏡璿癟了癟嘴唇,不滿的呢喃:“太醫本就是治病救人的嘛~”接著在皇後即將發怒的神色中討好的笑了兩下,三步並作兩步走,小心翼翼的伸手在皇後的雙肩揉搓著,一副小女兒的嬌態。“母後,人命關頭啊!靳言已經很可憐了,您就別計較這些了吧。”

    “此刻的無害之物,誰知道哪天就會變成食人的豺狼。”皇後對她的討好賣乖,也是頗為無奈,口吻卻始終冷冷的。“母後知道你想幫那孩子,可宮闈傾軋,朝堂紛爭,不可拋盡真心,否則傷的終歸是你自己。”

    “母後放心,女兒心中有數,會護好自身的。”葉鏡璿手勁恰當好處,正好疏通疲乏之感,在皇後耳畔細聲道:“隻是靳言不過是稚童,年紀漸長卻沒有老師引導,總是不妥。”

    “母後也並非沒有替他找過老師,可是結果你也看見了。”皇後冷冷的揚了揚柳眉,那些所謂的名流之士,都是趨避厲害之輩,豈會將前程放在注定沒有前途的孩子身上。“那孩子資質不差,若隨意尋個老師,倒是埋沒了。陛下對他至今頗為忌憚,讓他活到現在已是最大的仁慈,昭和,你能護他一時卻難以護他一世。”

    葉鏡璿暗自咬唇,“母後可有法子?”

    “昭和有此心,與其求一庸碌之輩,不妨求一驚世之才。”皇後唇邊揚起一抹弧度,轉身看著葉鏡璿的眼神帶著深意。

    “母後是指?”葉鏡璿蹙眉,看著母後的意思分明心中已有打算,就是不知她口中所說的究竟是誰?以靳言的情況,有個正經的老師已是千難萬難,又何來的什麽驚世之才。

    當馬車緩慢使出宮苑,葉鏡璿慢一拍的猜出了母後的心思。如今鳳棲城中,能當得起驚世之才的隻有一人。

    可是母後如此告知,目的是什麽?讓自己心裏有準備,還是打算讓自己伺機接觸,盡早將此人籠絡住?若是後者,為何母後最終截然而止,讓自己靜待明日的宮宴。

    樓肅宇,內心繁複咀嚼著這個名字,不過短短數日,他就如一顆耀眼的明珠閃爍在鳳棲城中,而且知曉他身份之人都很清楚,得他一人勝過天下之才,所以任何派係都不會輕易放過。想到這裏葉鏡璿汗跡涔涔,命運當真是詭異難測。她心心念念,都是為了不讓樓肅宇接觸胥寧皇族,讓他能平安脫身,可如今顯然已不能夠。

    還有宮陌宴嘲諷的言語仍在耳畔,可她還是不信,不願相信夫君對她當真如此無情。

    若一切都是他刻意而為,他明明知道胥寧皇族沒有半點龍氣,卻執意踏足其中,他究竟想做什麽?自己又在其中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

    葉鏡璿神色有些恍惚,連綠漪的連聲叫喊都沒有喚回來,就在滿心忐忑和各種猜測當中迎來了宮宴之日。

    雲歸與迦葉使節來到鳳棲城,是了不得的大事,不但皇家重視,就連平民百姓亦是議論紛紛。瓔珞帶來的各種消息也是憂大過喜。剛下馬車,兩個也從馬車內走下來的宮裝女子直直的朝她走來,為首柳葉彎眉,眸子如同波光一般,看見葉鏡璿笑容更深,她的身後跟著一個身子妖嬈動人的少女,□□,眉眼看著略帶清秀,可是一挑眉一抬眼,無一處不是魅惑,是一個天生自帶媚骨的絕世妖姬。

    葉鏡璿注意到兩人,心中頓生喜悅,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廣惠長公主葉菀殊與宜安郡主。朝著長姐微微福身,又看著妖嬈少女,輕笑道:“阿嬌。”

    “鏡姐姐!”步念嬌看著葉鏡璿眼神一亮,小步爬過來拉起她的手,顯得有些內斂。“鏡姐姐,你也這麽早就來了。這段時日我想出別苑來找你,長姐說鳳棲不安全不許我出門。”還不等葉鏡璿說話,她又連忙細聲問道:“鏡姐姐,你最近身體好些了嗎?還可曾有頭疼之症。”關切之心溢於言表。

    葉鏡璿反手握著步念嬌的手,柔軟滑嫩的觸感,讓葉鏡璿內心暗自感歎,果然是猶如‘禍國妖姬’一樣的女子,竟然無一處不是讓人神魂顛倒,連女子都不可避免的晃神。“我沒事,阿嬌不必憂心。母後與長姐,時不時的就會送些補品藥材過來,你看看,我都快胖了一圈了。”

    “哪有胖,鏡姐姐還是這般好看。”步念嬌生性怯弱、且怕生,隻有在相熟的人麵前才能正常的交談。

    “長姐,阿嬌這話我可無地自容了。”葉鏡璿與長公主對視一眼,難得的調笑道:“再好看,能比得過咱們胥寧第一美人?”

    此言一出,步念嬌立即嬌羞得紅了臉。正在此時,一位手拿拂塵,低頭邁著小碎步的內侍走到葉鏡璿三個人跟前。

    “奴才見過長公主,昭和公主,宜安郡主。”

    廣惠長公主素手虛抬,示意他起來。葉鏡璿看是皇後宮裏的人便問道:“可是母後有事吩咐?”

    “皇後娘娘懿旨,宣昭和公主前往長樂宮見駕。”內侍也不遮掩,直接了當的稟明來意。

    “可有說何事?”葉鏡璿疑惑的問道。

    “奴才不知。”內侍埋首。

    廣惠長公主聞言,如水一般的眸子落在葉鏡璿身上,心中已能猜測大概。可憐天下父母心,皇後娘娘讓阿璿過去定是打算借機讓她躲過今夜的宴席,避開與雲歸、迦葉使節見麵的機會,隻要不引起注意自然不會成為和親的對象。見她遲疑,不由上前柔聲勸道:“母後既然傳召,你且去吧,阿嬌有我照顧著。”

    “好。”葉鏡璿並沒有長姐反應如此迅速,隻是覺得母後傳召定有要事,隻得點頭,“那長姐就先帶阿嬌去晨安殿,我先去見過母後。”

    “鏡姐姐,你要快些過來。”阿嬌輕聲細語,滿心不舍的說道。

    葉鏡璿伸手撫弄著她的發髻,忍不住在對方的臉頰上捏了捏,淺笑應聲。隨後對安靜站在一邊的內侍說:“走吧。”

    看著葉鏡璿離去的背影,長公主心中不由歎氣。兩國同時求親,和親對象如今隻得自己一人,父皇適齡的公主中昭頤荒唐至極,自然不會在名單之中。昭和有上官家的血脈,皇室嫡出身份尊貴無匹,輕易動搖不得。視線不由落在身邊的阿嬌身上,當年阿嬌的母親,自己的親姑姑,康寧大長公主與駙馬情深似海,怎料被迦葉權臣看中,執意讓其和親。姑姑在承乾殿外跪了兩天兩夜,也未能讓皇爺爺改變心意,最終於姑父雙雙殉情府中,如今……國弱被人欺,又哪來的願意不願意。“阿璿近來不好,母後讓她過去定是操心她的身子,我的身份不宜前往,索性阿嬌也不喜這種場合,不如去長樂宮陪陪阿璿可好?”

    阿嬌聞言,雙眸一閃頓時就亮起來,愉悅的連聲說道:“好啊好啊!”

    長公主看著阿嬌欣喜離去的背影,唇邊勾起一抹淺笑,眼中露出苦澀,懸崖邊上又何必站那麽多人。身為長姐,本就該盡力護著這些妹妹們,不是嗎?

    長樂宮中,除了皇後和宮女辛奴之外,還有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鶴發童顏,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葉鏡璿愣了一下,不知為何,覺得這位老者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的模樣,來不及多想緩步上前朝著皇後,盈盈福身道:“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