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肅宇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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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鏡璿暈暈乎乎的感覺自己仿佛躺在一片棉花上, 眼前能見到的隻是白茫茫的一片濃霧,怎麽撥都撥不開。
她心裏很清楚自己在夢境之中, 也知道她應當在水牢裏暈了過去。可是既然是夢境, 就該有人物有故事出現才對,無論是自己的或者是別人的。
正想著,她眼前的白霧竟然漸漸散去,眼前所見的乃是一間書房。書房內隻有一具栩栩如生的木雕, 和一位白衣銀發的男子。男子麵容清雋,修長的身姿翩若謫仙, 他的眼神牢牢盯著木雕,似藏著難以掩蓋的傷痛與絕望, 令人窒息。
這景象似陌生又似熟悉,這木雕上的人似她又非她, 葉鏡璿就像旁觀者一般站在房中, 望著男子伸手撫摸它的臉龐細細摩挲,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這觸感竟然仿佛出現在她的身上,讓她不由自主的伸手碰觸著臉頰。他是……樓肅宇,原著中白發的樓肅宇。
“鏡兒,你曾說我想要的隻是木偶, 可是為什麽有了它卻還是想著你?”他的口吻是何其的悲涼, 讓葉鏡璿忍不住捂著自己的胸口,仿佛裏麵正有利刀穿刺著。
“沒想到這種時候,你竟然還在這裏。”一個少女從門外走進來, 穿過葉鏡璿的身體走到樓肅宇身邊。葉鏡璿不由愣了愣神,她是……隻見少女望著木雕透著一絲妒恨,嘲諷的問道:“你雕刻這東西時,心裏想的是我娘還是褚緋月?”
“是誰有何分別?”樓肅宇並未轉身,神色冷淡不辯喜怒,“既然來了,我恰好也有事囑咐與你。今夜之後,你便離開府邸,永遠不要再來鳳棲。”
“這便是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嗎?”少女眼神藏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他明知道此去必死無疑,為何還執意要去。“皇家已經動了殺心,明知道褚緋月這次就是來殺你的,為什麽——”
樓肅宇沒有反應,隻是淡淡的勾起笑意,眼神不複往常的深邃,反倒是一派輕鬆,仿佛即將的一場鴻門宴隻是一場解脫。
“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許你死。”少女忍不住哽咽著,“你曾說過,若我想要你的性命可以隨時殺了你。那我現在告訴你,你必須親手死在我的劍下!”
不許去,不能去!
樓肅宇就這麽看著她,伸出手指輕輕一揚,掛在牆上的寶劍宛如有生命一般虛空的立在她麵前,神情淡淡的,仿佛無論什麽事都不能讓他有所動容。“你若想報仇,就拿起你手中的劍,刺穿我的胸膛,也算了卻我一樁心願。”
少女有些慌張的望著長劍,蹣跚的往後退了兩步,她不知道有什麽辦法能夠阻止他,可是她不願意放棄。隻見她忽然上前兩步緊緊攥著樓肅宇的袖口,用乞求的口吻說道:“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我不要報仇了,我什麽都不管不要了。”她說著眼角一滴清淚滑落,雙手有些發抖,隻想將自己心底的話說出來,“我們去一個山清水秀,沒有人能找得到我們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還想說什麽,卻被對方冷冷打斷。“保重。”
葉鏡璿看著這一幕,有些茫然,她覺得很熟悉卻又記不清了。她看見樓肅宇眼中的堅決,雖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麽,卻知道她定要阻止他的。她忍不住攔在樓肅宇麵前,可她就像鬼魂,隻能看著他穿過自己的身體,沒有片刻停留。不禁呢喃一聲,“肅宇哥哥~”
嘴邊剛喚出來,就見白發樓肅宇驟然停下,而葉鏡璿也倏然盯著他,以為他聽見了自己說話。不由又喚了一聲,“肅宇哥哥。”
在現實的生活中,她並未喚過這個稱呼,一則因為自己的實際年齡比樓肅宇大一些,再有這名字多少有些瘮得慌。可是這一刻,一個對她而言陌生的稱呼卻縈繞心頭,沒有片刻的遲疑的喚了出來。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想去觸碰他的衣角,卻隻是從她的手腕處虛空滑過,她根本不能觸碰他。
“如果今天站在你麵前的,是我娘或者是褚緋月,你還會去嗎?”少女不死心的喃喃自語。
“不知道。”樓肅宇嘲諷一笑,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仿佛聽見了鏡兒喚他的聲音。嗬嗬,可笑,實在是太可笑了。不說鏡兒早已身亡,就算她尚在人世,恐怕恨不得將我抽經扒皮,又怎會再如此親切的呼喚他。“你是顧蔓蘿。你並非你娘的替身,也不是褚緋月的影子。”
“若我願意做她們的替身和影子呢?”少女激動的喊著,哭泣得不能自已。“隻要你想,我什麽都可以的。你讓我是葉鏡璿,我就是葉鏡璿,你讓我是褚緋月我就是褚緋月。”
時間仿佛沉寂下去,連葉鏡璿都情不自禁的回頭去看著她,蹙緊眉頭。她是顧蔓蘿,顧夷陵和葉鏡璿的女兒?她的女兒……
“可我不願。”樓肅宇歎息著,捂著紫玉笛的手緊了緊,“我讓柳禺笙送你出城。”說著就沒有片刻遲疑的離開書房,葉鏡璿連忙走過去想跟著他,可是剛走到門口就被彈了回來,著急的敲擊著卻是徒勞無功。而少女則癱坐在雕像旁默默垂淚,久久不發一語。
葉鏡璿還沒有完全明白怎麽回事的時候,眼前又是一片白霧,耳畔不知是誰不停的念叨著:鏡花水月……鏡花水月……
這聲音既陌生又熟悉,仿佛遠在天邊,又似乎近在眼前。誰知道這聲音竟然慢慢的越來越大,從輕微的呢喃變成震天的怒吼。
而極樂宮分舵之中,宮陌宴坐在葉鏡璿床邊,靜靜的凝視著她不敢轉移視線,那老頭說她早些年虧了身子,又體寒之症,每到季節更替,或月事之時都會疼痛難忍,此番又在虛弱之時惹了寒氣,雖說有強悍內力作為支撐,卻是傷了根本。今後的身體恐怕是更加虛弱,方才手下人端來熱水,他就讓人退下了,別扭的伸手擰幹細柔的棉布,輕輕的在她額間擦拭著。
但他哪裏幹過照顧人的事情,殺人倒是挺擅長的,所以他拿著帕子在葉鏡璿的額間打算擦拭著她因發燒而溢出的汗珠,可是對於下手的輕重卻實在把握不好。用……一成力道,弄疼她怎麽辦?想了半天,狠下心伸出帕子輕輕貼在她臉頰上,確定自己的力道沒有問題,才學著老頭教的方式替她擦拭著額頭和臉頰,動作輕柔得好似麵對易碎的瓷器,稍微用點力就會分崩離析。
而葉鏡璿則昏昏沉沉的聽著耳畔宛如擂鼓的聲音,感受著麵部的濕潤,以為自己還在水牢之中,忍不住輕聲呢喃著:“夫君……夫君,救我。”
宮陌宴動作微頓,目光複雜的盯著她,遲疑片刻繼續伸手替她擦拭著,仿佛她口中的話語不過隻是幻聽,甚至還用另一隻手不輕不重的拍了拍被子,用輕哄的聲音說道:“沒事了。”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鬼迷了心竅,可是又有什麽辦法,任何東西都可以選擇,唯獨人心最難揣掇,最難臆測,包括自己在內。
“夫君,我疼。”她頭疼,肚子疼,渾身都疼……她剛開口,就感覺到腹部一股溫暖的氣息忽然出現,好像放了一個熱水袋,又被熱水袋暖和多了,那股針刺的感覺慢慢緩解過去,舒適得人想繼續睡下去,不願醒過來。
見她痛苦之色平穩,宮陌宴收回放置在她腹部的手掌,神色極其複雜,將棉布放在水中浸濕再擰幹,繼續擦拭著讓她舒服些。
等葉鏡璿熱度褪去,清醒過來的時候,屋內已經空無一人。她本以為她還在水牢之中,沒曾想宮陌宴還是將她放了出來。想著夢境中白發的樓肅宇,再想著如今的情形,真是越來越亂了。隻是他如今在此地,那麽邊城呢?
“姑娘,您醒了。”貌美的紫衣侍女走過來,臉上無悲無喜,更沒有半點情緒,就好似一尊木偶。
葉鏡璿虛弱的撐起身子,伸手捂著自己溫熱的腹部,四處看了看也沒有發現暖水袋或者別的什麽東西。難道說,她體內的修為,還能有緩解這種疼楚的功效?嗬,想來也是玩笑,若是如此,這幾月和水牢中就不會疼成那副模樣了。“你們宮主不是將我丟進水牢了?”
想到此處,她心底一片冰冷,當初她痛楚難當,喚著救命卻沒有一人搭理她。也不知是不是在暗處看著她痛楚掙紮,看著她在生死中徘徊。
“主人知道姑娘在水牢中暈了過來,便將您帶了出來。”紫衣侍女實話實說,沒有半點隱瞞的意思。“姑娘出了水牢便發了高熱,主人便衣不解帶的照顧您。”
“照顧我?”葉鏡璿聞言嗤笑,換做夫君她相信,換做宮陌宴卻是怎麽也不信的。不禁冷冷的開口道:“他恨不得虐死我,又怎會照顧我?你家主人又計劃了什麽虐人的法子,不如坦白說出來,我認命照做便是,不必故弄玄虛。”
“姑娘誤會主人了。”紫衣侍女道。
“誤會?他從胥寧皇宮中將我救出,又轉身將我丟入水牢。如今他從水牢裏將我帶出來,又打算將我丟到何處,蛇窟還是懸崖?”葉鏡璿嘲諷的笑著,她可不信宮陌宴會好心的放過她。想著水牢中的事,其實心裏多少有些委屈,她本來覺得宮陌宴就是樓肅宇,雖然是不同的人格,但都是自己的夫君,可以沒有防備的相信他,相信他無論如何不會傷害自己。可現在她覺得自己錯了,她的夫君絕對不會讓她痛楚難當、絕望的在黑漆漆的水牢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知你做不了主,不妨讓你家宮主出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她倒想知道宮陌宴究竟想怎麽樣?話一說出來,眼角的淚水卻不由自主的滑落下來。
剛說完,就聽著門口傳來關門的聲音,似乎有人方才從屋裏走了出來。紫衣侍女臉上波瀾不驚,心底卻是頗覺無奈,在知道這位姑娘即將醒過來的時候,主人就一臉糾結的躲了起來,現在也不知如何難受呢?明明就對這位姑娘有所不同,為何又要傷害於她?莫非男女之情,就是要彼此傷害,才能彼此銘記?
而葉鏡璿聽著關門的聲音,微微一僵,繼而惱怒的冷哼一聲,扯著被子繼續躺下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