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沈紅塵告訴過顧景，我曾去看過他，也或許，他不知道。

    以前我會縱容著顧景，不管他在外麵做什麽，可這次，見他幾乎喪命，我無法當這一切沒看到，我支開以琳，將顧景拉到房間裏，用命令的口吻：“把衣服脫了。”

    顧景愣住，十分尷尬：“盼盼，這不好吧。”

    我讓你脫就脫，你不動手，那就我來動手了。”

    說著我就上前去抓他的衣服，他嚇的連連後退，因為動作弧度過大，應該是扯到了傷口，疼的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五官扭曲了起來。

    我慌道：“你的傷是不是還沒好？”

    差不多了。”顧景知道瞞不過，心虛的低著頭：“盼盼，我不是有意瞞你，不過你放心，就這一次，以後我不會讓自己再受傷。”

    你的意思你還要繼續做現在你所謂的‘看場子’工作？”我氣惱道：“顧景，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在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你連命都差點沒了，有什麽比性命更重要。”

    顧景脫口而出：“你……你永遠不知道一個男人對權力的渴望，盼盼，我也不想碌碌無為的活著，我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像秦朔他們那樣，站在金字塔的頂端。”

    我愣住，訥訥道：“顧景，平凡不好嗎？”

    盼盼，當初是你說的，一沒錢二沒權，我們這些平凡人連討回公道都是奢望，我們隻有被欺負，可有了權力就不一樣了。”顧景扒拉了一下頭發，自嘲道：“盼盼，來到北城，我才明白，一個男人若是活的誰都可以欺負，誰都能瞧不起，那還活著有什麽意義，若是連自己的路，自己的人生都不能主宰，那跟螻蟻有什麽區別。”

    曾經我無意說的賭氣話，竟然是他走上不歸路的原因。

    一時之間，我啞口無言，就這麽靜靜地過了不知道多久，看著這個我認識了二十多年，卻又忽然間覺得不認識的男人。

    你渴望權力，就拿命去換，顧景，你現在將自己弄的一身傷，你又得到了你想要的地位，權力與做人的尊嚴嗎？”

    顧景一雙墨黑的眸子沉沉地看著我，發誓般又魔症了似的說：“我會成功。”

    那你這次回來是做什麽？”我相信，他肯定不會久留。

    果然，他說：“我需要出去一段時間，紅塵她擅自做主給你打了電話，所以我回來告訴你一聲，免得你擔心。”

    嗬。”我冷笑一聲：“那我還要誇你想的周到嗎？顧景，你想要成功，我管不著，可拿命去賭，這種行為，你叫我如何視若無睹。”

    盼盼，你不懂，哪個成功的人不是踩在刀尖上的，就連秦朔他也不是規規矩矩一步步走到今天來的，他的心可比誰都狠，秦臻那一隻腿，就是折在了他的手裏，不然你以為，他一名私生子能娶到方家大小姐，能坐上副總的位子？還記得差點要了你命的車禍嗎？那也是秦朔所為，他知道方蘭給他戴綠帽子，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不能讓方蘭生下來啊，但也不能直接拉著去打掉，隻能用這種手段了，還有我身上這些傷，也是拜他秦朔所賜。”

    顧景的話就像是巨石投在平靜的湖水裏，掀起大浪。

    我呆住了，驚惶的退了兩步，搖頭喃喃：“這不可能，他不會這麽殘忍的，不會，你怎麽會清楚這些的。”

    盼盼，我跟你相識二十多年，從小一起長大的，你覺得我會騙你嗎？”顧景一字一句說：“秦朔他比你想象的更可怕，現在他沒有傷害到你之前，我真的希望你趕緊離開，這一趟渾水，不是你能淌進來的。”

    晚了，顧景，已經晚了。”我閉了閉眼，說：“鑒定結果出來了，昊昊就是我的孩子，我跟秦朔，這一輩子都斬斷不了了。”

    再加上我媽，以琳認不出來了，顧景自然是認得，隻是我沒說，他也沒對以琳說罷了。

    如此複雜錯綜的關係，現在又跟秦母被殺一案牽連，不管這渾水有多深，早就淌進來了。

    顧景說：“隻要你想斷，我幫你將昊昊搶回來，難就難在，你心裏……算了，盼盼，你自己做選擇吧，不管你怎麽做，我都會支持你。”

    人生大概最難得的就是有一個人會在背後默默支持你，無論對與錯。

    顧景今天說的都是些爆炸性的話，我腦子十分亂，揉了揉腦袋，看著他確認道：“顧景，你能為你剛才的話發誓嗎？你確定，秦臻的腿是秦朔弄斷的，我與方蘭那一起車禍，也是他，你身上的槍傷……當時他知道那是你嗎？”

    回響著之前秦朔與人打電話的內容，秦朔應該是知道對方就是顧景。

    我隻不過是抱著僥幸而已。

    顧景說：“秦臻的腿千真萬確是秦朔，這點我可以肯定，如果當年秦臻沒事，方蘭該嫁的是秦臻，根本就輪不到秦朔，至於上次的車禍，我想秦朔大概也沒想到你會在車上，而我身上的傷，我不太確定秦朔事先知不知道，隻是傷我的人確實是他的人，盼盼，對於這點，我不想說什麽，成王敗寇，現在我不如他，但以後，我定會超越他。”

    顧景每一點都說的十分中肯，並沒有偏頗。

    其實對於上一次的車禍，或者是秦臻斷腿之事，早就有矛盾指向秦朔，心裏也有想過是他，對於現在的結果，我以為自己能鎮定的接受，其實不然。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你傷還沒有好全，就在家裏待著休息吧，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找他？”

    我言簡意賅道：“他的母親在昨天下午被人害了，而我成為了嫌疑人。”

    顧景驚訝道：“秦朔的母親死了？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牽扯進去了。”

    等我回來再說吧，這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到現在，我自己都還是懵的，不知道伯母怎麽會死，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牽扯進去了。”想到秦母的死，心裏就壓抑得很，我悵然道：“這事你別告訴以琳，我也沒對她說，今天下午她要回學校，如果我沒有回來的話，你幫我送她一下。”

    好。”

    我跟以琳又交代了一聲，這才出門，沒想到陸炎竟然一大早就在樓下等我，見我下樓，站直了身子拉開車門：“知道你今天肯定要去找他，我有些不放心，就讓我做一回護花使者，送你一程。”

    我一時半會沒緩過神來，訝異道：“你來多久了？”

    剛來，上車吧。”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紳士而優雅。

    基於他昨晚的相助，我不好拂他麵子，誠摯說了一聲謝謝，坐了進去。

    陸炎繞過車頭，坐了上來，他一麵發動車子，一麵說：“秦朔現在應該在警察局，我直接送你過去，還是說給他打一個電話，約出來談談，我想你經過一晚上會有許多話想說。”

    陸炎還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隻不過，秦朔的電話我是打不通的，便說道：“直接送我過去吧。”

    沒問題。”

    陸炎直接調轉車頭去了警察局，秦朔的車子果然就停在警察局，可我沒有勇氣進去，就坐在車裏等。

    陸炎看出我心裏的緊張，忽然握住我的手，柔聲安慰：“別緊張，不是你做的，怎麽也賴不到你頭上來，再說了，有我在。”

    陸炎的手不似秦朔的冰冷，很是溫暖，甚至很細膩，比女人的手滑，可他的手覆上來，我卻覺得十分不舒服，想抽回來，又覺得唐突，隻得壓下那股不適感，敷衍著說：“我沒事。”

    我不著痕跡的抽回手去扯紙巾，借用這個動作，緩解尷尬。

    陸炎笑了笑，沒說什麽，搖下車窗陪我一起等秦朔出來。

    在等待中，不知道是不是遠處什麽燈光投射在車窗上的關係，忽然有刺眼的光一晃而過，又有點像是什麽攝像機按下快門的光。

    我順著光瞄了一眼，瞥見不遠處一個男人手裏確實拿著相機對著我這邊拍照，或者是察覺到我的發現，男人識趣的拿著相機快速離開。

    到底什麽人在偷拍我？

    陸炎察覺到我的異樣，疑惑道：“盼盼，怎麽了？”

    沒什麽……”人已走遠，我追上去也沒用，加上此時我正好看見秦朔從警察局裏出來，我也就沒有對陸炎說什麽，快速解開安全帶下車。

    明明之前心裏還很慌，看到秦朔出來，我好像忘記了緊張，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前。

    秦朔。”我攔在秦朔麵前，叫住他。

    他冷冷清清的瞥了我一眼，先叫跟著他身邊的楊銘去車裏等他，再瞥了一眼停在路邊的陸炎的車，最後冷銳的眸光落在我身上：“顧小姐，有事嗎？”

    他叫我顧小姐。

    秦朔平時都叫我盼盼，心情好的時候，會帶著寵溺的喊我親愛的顧小姐，生氣發怒時，會直呼我的名字，可現在，他以十分疏離冷漠的語氣喊我顧小姐。

    我感覺自己的表情都僵硬了，竟然找不到話說。

    一夜之間，他好似變了許多，整個人淩厲了許多，緊憑那一眼，淡漠無溫的眼神，站在我眼前的人，就像是一個陌生人。

    明明就在那不久前，他還許諾與我一起帶著昊昊遠離北城生活，我都還沒有來得及去問他是真是假，一切都成了泡影。

    顧小姐若是沒有什麽可說的，那請你讓開，我還要去料理我母親的後事。”

    又是一句寡淡如白開水的話。

    心口一窒，泛著疼說：“你還好嗎？”

    秦朔譏誚著反問：“顧小姐，你覺得呢？”

    心下慌亂，我急切解釋道：“秦朔，你別這樣，昨天真的是你媽打電話讓我過去的，我去的時候她已經……已經沒有呼吸了，真的不是我。”

    秦朔情緒激動，言語惡劣：“我媽出事的時候，隻有你一個人在現場，你說不是你，那麻煩顧小姐拿出證據來，陸炎他能保釋你一次，可隻要警察那邊收集到證據，誰也保不了你。”

    你不信我？我害你媽有什麽好處。”

    他的不信任，讓我眼淚花瞬間泛濫，滾落。

    秦朔十分厭惡道：“別再我麵前流淚，這隻會更讓我感到惡心，我也很想問你，我媽她是那麽的喜歡你，可你為什麽要對害她，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對她說了什麽，才會讓她心髒病發作。”

    我沒有。”我不知如何解釋，慌了，亂了，哭泣道：“我真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