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斤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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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浪齋在街北,與西南支街上的玉兮館,頗有些距離。

    馬車搖搖晃晃行行複複,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方才繞過街巷,來到滄浪齋前,——由此可見,到底是長安,其繁華不是其他地方可以輕易比擬的,便是街道也是錯綜複雜,占地頗廣。

    滄浪齋比之玉兮館更是要素雅許多,沒甚特殊擺設,隻一原木色門臉,點綴著不少綠植,看著倒是十分雅致。

    薑灼與阿青下了馬車,抬頭看著滄浪齋的匾額,正欲進去,忽然地身後響起一片躁動。

    胡人來了,快,快跑啊——”

    大家快收攤子,胡人騎馬來了——”

    都快點跑,仔細成了馬蹄下的亡魂——”

    一聲高過一聲的吼聲,彰示著所有人心中的恐懼。

    薑灼轉過頭來,看著慌亂的人群,微微抬首,卻見不遠處濺起漫天的煙霧,是一隊馬隊,速度極快!長安城中,是不允許騎馬疾馳的,到底是怎樣的人,竟這般不知規矩?阿青嫌棄地皺著眉,薑灼卻在那一群登時靠近的馬隊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那人穿著匈奴的胡服,留著亂七八糟的披發,膚色又紅有黃……

    正是那一日在山頂對她與膠東王動手的匈奴王子——耶律拓!

    薑灼猛地瞪著雙眸,隔著風帽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坐在高頭大馬上,一味逞歡的耶律拓,他怎地會在這裏?他不是該在匈奴王庭嗎,什麽時候來的長安?

    薑灼呆愣愣地看著,隻見那馬隊從麵前呼嘯而過,馬蹄夾著的勁風,掀開了薑灼的風貌,耶律拓從旁邊騎馬而過,不停地哈哈大笑,看著周圍驚懼的人群,他沒有絲毫的憐憫,隻是一味的取笑:“大靖的人,膽子太小了,你看都嚇尿褲子了。”

    什麽人……”阿青小聲嘀咕了一句,拉了拉薑灼的袖子,不願再看這些胡人的嘴臉。

    哇!”正在這時,一道哭聲在嘈雜的環境下,頗為明顯。

    已經避開的眾人,抬頭看去,卻見街道上坐著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娃娃,正哇哇的哭鬧著,也不知是誰家的娃娃,看那胡人的行經路線,馬上便要踩到他呀!

    那娃娃穿著摞滿補丁的衣衫,灰頭土臉,可憐兮兮的,薑灼一看,忽然地想起在姑臧時,她與薑昕也是這個樣子。

    哈哈……”匈奴人的笑聲還在耳邊,薑灼抬頭看去,就見耶律拓的馬隊,絲毫沒有停頓的跡象,眼看著瞬息間馬蹄便會踐踏到那孩子的神色,心思一動,薑灼幾乎是毫無意識地衝了上去,一把抱住那娃娃,卻避不開當頭跑來的馬蹄。

    女郎!”阿青大驚失色。

    風低起,卷落薑灼的風帽。

    滄浪齋二樓,臨窗的單間裏,白衣少年的目光,越過窗子,在一刹那間看清了薑灼的容貌,他眸光一滯。

    下一秒,他一躍而起從窗口飛身跳下,丟下一句話:“仲卿,先將他們送走。”

    被喚作仲卿的男子,連忙趴在窗口往下望,在看到薑灼那一瞬,他眸光冷了一瞬,接著他便按照吩咐,先將單間裏的其餘人送走。

    卻說另一邊,薑灼抱著孩子,眼睛一閉。

    忽然地,便覺著身上一緊,下一秒,她便被人拉到了一旁,耶律拓的馬隊,正好擦著他們而過。

    意料當中的痛苦沒有來臨,薑灼睜開眼,卻見穿著一身素服的諸葛曜,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剛才一陣折騰,薑灼頭上的風貌,已經不知落到了何處。

    諸葛曜看著她,蹙著劍眉,聲音微厲:“這般情況下,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也想救人?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薑灼臉紅了紅,抱著還在哭鬧的娃娃,方才有些後怕:“我剛才沒想那麽多。”她隻想著救人,不想讓這孩子死在馬蹄下而已。

    兩人正說著話,跑過去的馬隊,又折返回來。

    耶律拓坐在高頭大馬上,看著諸葛曜,麵上帶著笑,言語卻透著敵對:“我當是誰呢,原是十皇子出來救人了?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這些兄弟平時在草原野慣了,沒太注意。”

    三王子也知道,那是在草原,而此刻是在大靖朝的長安,便該入鄉隨俗,城中跑馬者,若無特殊原因,按律當杖刑三十,但三王子也是初來乍到,這三十杖刑自是可以免掉的,隻不過本王想要提醒三王子,人不論高低貴賤,命都是一樣的,你這般輕視性命,早晚會出事。”諸葛曜束手而立,一襲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幾乎可以看見上麵那一絲絲銀線繡成的竹葉紋。

    阿青站在街道對麵,看著對麵那麽多人,也不好上前,隻能幹著急。

    耶律拓聽著諸葛曜的話,麵上的假笑,漸漸消失,他凝著諸葛曜片刻,繼而又轉過目光去看薑灼,諸葛曜一看,腳步微微上前,正好將薑灼擋在自己身後,薑灼亦是抱著娃娃縮了縮身子,她是怕耶律拓的。

    這個人身上的血腥氣太重。

    小娃娃似乎也感覺到了異樣,哭聲竟慢慢停了下來。

    不知是什麽樣的絕色,竟教十皇子當眼珠子護著?”耶律拓看不到薑灼,就隻能看著諸葛曜,一邊說,他還一邊拿著馬鞭,想要挑起薑灼的下顎,見狀,薑灼更是貼著諸葛曜的後背,嚇得不輕。

    諸葛曜皺了皺眉,反手握住薑灼的手腕,衝耶律拓冷聲道:“三王子,這裏到底是長安,還請自重。”

    語罷,諸葛曜攬過薑灼,直接背對著耶律拓轉身便走,根本沒給耶律拓看清薑灼容貌的機會。

    不過隻那一眼,耶律拓早就認出來薑灼了。

    在山頂上時,薑灼可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呢。

    耶律拓握著馬鞭,玩味兒地一笑,隨即帶著人再次呼嘯著離開。

    諸葛曜帶著薑灼走至阿青跟前,阿青趕忙迎上來,衝諸葛曜欠了欠身:“奴才見過膠東王。”諸葛曜放開了薑灼的手,道:“起來吧。”阿青謝過膠東王,便直起身來,走到薑灼身邊,扶著她忍不住道:“女郎怎這般衝動?那馬蹄下救人,多危險啊。你若是出了事,教我怎麽和鄭公交代?”

    我沒事。”薑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便將懷裏的小娃娃放了下來,溫聲詢問孩子的家在哪兒,叫什麽名字,可那孩子什麽都說不出來,隻看了薑灼一眼,便腳底抹油似的,飛快地跑了。

    見狀,阿青不由地說:“許就是個乞兒,女郎莫在追去了。”薑灼點了點頭,諸葛曜看著她,又看了看滄浪齋的匾額,旋即問道:“你來這兒作甚?”薑灼答道:“過些日子是傅府尹家兩位女郎的滿月,師父交代我出來買些賀禮。”

    正好,本王也是來買賀禮的,一起進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