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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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太醫雖為太醫,一生主要致力於醫理藥術研究,這些藏書大半由他從各地收集而來,自是視如親子,要知道伍太醫一輩子心高氣傲,瞧得上眼的沒幾位,誰要動他這些藏書,殺人的心都有,倒是這位薑女郎,方才差點把書冊砸了,居然沒給伍太醫趕出去,說起來倒是稀奇,不過想想她的身份,還是沾了鄭公的光。

    人盡皆知,伍太醫與鄭公關係匪淺,太醫院要請鄭公出手相幫,除了聖上欽點,便隻有伍太醫能叫得動他。

    小丫頭,可是看得一頭霧水?”伍太醫幹脆撩袍坐到了薑灼對麵的矮榻上。

    薑灼倒也承認:“這裏頭記錄的脈案確實深奧,以小女如今見識,確實歎為觀止,拜讀過其中精方,大有茅塞頓開之感,無法不說出一個妙字。”

    哦?”伍太醫來了興致:“你便說出一個,讓老夫聽聽。”

    便如孩童夜遊之症,烏鶴子便錄了多方,論其致病機理或為肝鬱不舒,髒陰不足,或為痰熱壅肺,痰火擾心等等,所用方劑自然也大相徑庭,其實烏鶴子也是在告誡後人,為醫者需辯證施治,不可不求變通,以偏概全。”

    伍太醫哼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在誇薑灼:“還算有些腦子。”

    你幾歲開始學醫?莫非是家學淵源?”伍太醫覺得,薑灼年紀如此小,便能對醫理認識這般深刻,怕還是有些童子功的。

    薑灼實言相告:“小女自小與養父居於姑臧邑城,養父雖為大夫,卻一直堅持女子不可醫,小女有些不孝,自己私下偷偷研讀,一直遇到師父後,才正式開始入門。”

    女子不可學醫,老夫從前曾認得一位女大夫,醫術高超,耐心細致,連男人都比不上,你養父倒是迂腐得很,”伍太醫不讚成地道:“他日見到你養父,老夫自要同他辯論一番。”

    其實養父也是心疼於我,”薑灼忽然有些傷感:“他待我猶如親女,隻可惜,天不假年,養父已然過世了。”

    伍太醫對薑灼越發有了興趣,正想著再考考她的醫理,鄭無空這時背手進了藏典閣。

    伍老,在下這灼灼可還差強人意?”鄭無空笑著問道,神情中卻含著得意。

    伍太醫捋著白須,並不準備當著薑灼的麵誇她:“這丫頭不過如此,想來鄭公也是後繼無人,才隨便尋了個沒甚講頭的。”

    鄭無空忍不住想笑,覺得伍太醫這老家夥正話反說的本事倒是見長,他明明從伍太醫的眼神裏看到了讚賞和喜歡。

    薑灼被伍太醫這話也弄得啼笑皆非,不過,心中倒不糾結被人批評,全當是前輩對自己的鞭策。

    怎得現在才來?”伍太醫今日聽說鄭無空要進宮,早約好與他喝上一場,酒菜早在書房中備好,卻遲遲不見正主過來,倒是先派了個女徒弟跑他這兒來“偷書”。

    鄭無空笑道:“原該早些過來,半道被江常侍拉了去,說是一位宮妃有些不妥,讓在下過去瞧瞧。”

    師父說的宮妃,可是洛美人?”薑灼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如何得知?”鄭無空頗有些詫異,不過繼續道:“這位洛美人自述信期時常不準,身子發虛,聽說正好老夫進宮,便向聖上請旨,叫江常侍領老夫去把脈,結果倒是喜事一樁,洛美人竟然有了喜訊。”

    薑灼長歎一聲,想來聖上既然已經知道此事,再沒有人敢在後頭搗鬼了吧。

    不過她胎相不穩,有流產之征,在下開了幾副保胎藥,如今已然沒有大礙。”

    伍太醫冷笑:“宮中太醫可都是些吃白飯的,天天請平安脈,倒是什麽都診不出來?”

    鄭無空擺擺手,指了指伍太醫書房:“既是來此喝酒,幹聊又有何意趣,不如伍老先請?”

    既是師父又要喝酒,薑灼少不得又囑咐:“飲酒傷身,伍太醫同師父不如淺嚐輒止。”

    小哆嗦,”鄭無空回身瞪了一眼:“師父喝酒也是為延年益壽,瞧見沒,伍老壽過八十,依舊身體康健,可不是天天喝酒才得如此。”

    伍太醫麵目發紅,微有薄汗,舌間露薄黃苔,想是氣陰兩虛,肝陽上亢,時常頭痛,手足麻木吧,此便為飲酒過量之兆,”薑灼卻不依不饒:“伍太醫也該忌酒,平日裏多多到外頭走動,方為延年益壽之正道。”

    伍太醫同鄭無空先是都愣了一下,隨即一塊哈哈大笑。

    鄭公這徒弟收的絕妙!”伍太醫終於忍不住誇獎起來:“我還奇怪,方才這孩子瞪著老夫半天,原來竟是為瞧病的,不過灼灼,老夫這毛病由來已久,自知因何而得,也明白下場怎樣,隻人生苦短,叫老夫棄了什麽都好,這酒,萬萬舍不掉的。”

    說罷,二人丟了薑灼,攜手跑進書房,推杯換盞去了。

    薑灼無法,隻得重新坐回原位,又拿起那本《經醫方略論》。

    書房之中,伍太醫給鄭無空倒了一杯:“今日這酒,便為賀鄭公收了一位好徒弟。”

    鄭無空忽然長歎了一聲,目光越過書房窗戶,落到依舊坐在矮榻上苦心研讀書的薑灼身上,隨後飲盡一杯酒,低聲道:“伍老,在下今日特意帶她來見您,您可知她到底是誰?”

    伍太醫一怔:“你且說說看。”

    說來話長,在下當日前往武威郡治瘟疫,遇上了灼灼和其弟武兒,這才知道,她是被我師弟薑修起收養,難怪修起當年突然離開長安城,竟是為保住灼灼。”

    薑修起?難道他是灼灼的養父?”伍太醫吃驚不小:“那灼灼她是……”

    義正元之女。”鄭無空這時揭開了謎底。

    伍太醫手中耳杯直接落到了地上,臉上盡是不可置信:“你是說,義太醫令的女兒……”

    鄭無空點了點頭:“當年義家滿門抄斬,唯獨幼女不見下落,原來薑修起帶著灼灼去了姑臧邑城,從此隱姓埋名,以行醫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