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肢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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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馬車,那位嬤嬤自是謝個不停,薑灼忙攔住了她,仔細地問了那孩童的病狀,這才得知,徐家小郎前幾日曾發過熱,服過些藥便已是無礙,卻不料這兩日因府中之事受了驚嚇,一直焦躁不安,不停地哭泣,今日更是一個沒看住便摔下床來,立時動都動不得。
薑灼不由歎了口氣,大人出事,孩子竟跟著遭了殃。
過了一會,馬車在一座府宅的側門停下,白發嬤嬤忙引了薑灼進去。
兩人沿著甬道沒走久,便進到一座院子。
薑灼發現,裏頭鬧哄哄,屋裏屋外皆為女人,不安地走來走去,麵色都是不好,說是淒慘也不為過,甚至間或有人還在嚶嚶的哭泣聲。
想是徐國公府被抄後家,男人被抓,女人們全被趕到一處,自是慌亂得不行。
嬤嬤在前麵領路,一直將薑灼帶進了一間上房。
薑灼剛進到裏頭,有人已經迎上前來,一把抓了薑灼的手,道:“薑女郎,我方才便說,隻是去請,你一定會到的,果然是如此,真是……多謝!”
傅夫人。”薑灼忙衝著徐氏福了福身。
徐氏眼皮此刻有些腫,想是剛剛哭過,這會子也來不及再同薑灼客套,拉著她便往內室走去。
薑灼瞧見,在內室最裏頭,放著一張羅漢床,一位老婦正坐在床邊,哀哀切切地瞧著一個已經昏睡過去的孩童。
阿娘,薑大夫到了。”徐氏上前道。
薑灼知道這位當是徐夫人,忙過去斂衽施禮。
徐夫人歎口氣,扶住薑灼:“罪臣之婦,再受不得這禮了,便請大夫救救我家小郎。”
薑灼點頭,忙走過去瞧那孩子,隻見他雙眼緊閉,極像是昏厥,薑灼掀開薄被,摸了摸他的四肢和頸肌,皆是綿軟無力,讓人瞧著有些心驚。
薑灼刻意地找孩子身上的傷口,卻是並無半點痕跡,不免抬頭問道:“小郎到底摔到了哪兒?”
一個時辰前從床/上滾下來,右臂先著的地。”一位年輕婦人上前道。
薑灼訝異地搖了搖頭:“不對啊!”隨後趕緊將手搭到孩子的脈上,然後又湊近些,仔細看了孩子的舌苔,查了片刻,不免喃喃地道:“診脈沉弦,舌無苔,當是氣虛血瘀之症。”
小郎並非摔傷,據小女診斷,該是肢殘。”這時薑灼起身,上前對徐夫人道。
屋中女人們一聽,更是失色,隨即都開始掩麵大哭起來。
還是徐氏鎮定一些,穩穩心神,上前對薑灼道:“女郎,今日吾家境況,你當是知道,如今家父與幼弟皆已入了大牢,此後生死未卜,府中隻餘這小郎一個男丁,切不可有三長兩短,請女郎多多費心,莫讓他一生毀了。”
薑灼思忖片刻,從藥箱中取出銀針,道:“肢殘亦非絕症,幸得發現及時,小女欲以針灸治之,隻是,傅夫人,不如請老夫人及各位到外屋歇息片刻。”
徐氏領會她的意思,是擔心大人們看到孩子身上紮了針,心中不忍,才讓她們都避開一些。
臨離內室之衫,那位年輕婦人又流著淚反身上前問:“大夫,我兒可得安然無恙?”
容小女盡力而為,”薑灼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免得讓人白白失望,不過瞧見那婦人哭得太傷心,她又忍不住勸道:“先師在世之時,曾醫治過此類病患,更有痊愈的先例。”
弟妹不如先下去,讓大夫盡快醫治可好?”徐氏上前,對薑灼遞了個眼色,示意她請便,隨後拉了那婦女下去了。
薑灼取出銀針,叫人端到火燭烤過,然後便開始施針,薑灼先紮了小郎雙臂的合穀、曲池透少海、內關,隨後又刺了下肢的環跳、陰陵泉,再透陽陵穴、風市,隨後輪流紮針。
足足忙了一個多時辰,薑灼身上衣裳已經濕透了。
等她走出外屋,四下坐著的人立時都站了起來。
大夫,我家小郎可好了?”年輕婦人先上前,急切地問道。
徐夫人沉穩,拉住那婦人道:“哪有這麽快,莫急,你先去看看小郎。”
薑灼開了劑補陽還五湯加味,遞給徐夫人,囑咐道:“此方是為補氣活血行瘀,隔日小女還會過來行針,想來服藥針灸之後,當有好轉。”
徐夫人帶著眾人皆是謝過,又忙著進到內室去瞧小郎。
在徐氏堅持下,薑灼由她親自送回鄭家藥鋪。
等馬車走上千禧街,望著兩旁鱗次櫛比的宅院,以及各個門前大小不一的燈籠,徐氏忍不住歎道:“這榮華富貴,真如過眼雲煙,前幾日一大家子還圍坐在桌前,談天說地,今日竟是……”
薑灼看到徐氏情緒有些消沉,握了她的手道:“夫人,徐國公一生清正耿直,高風亮節,世上盡知他為人,今日之事,不過是被人陷害,他日定會有公論,您且振作些。”
薑女郎,你不知,人不到絕境,是體會不到人情冷暖了,當日家父得意之時,賓客盈門,一派熱鬧,如今再看,竟是個個都在躲著你,”徐氏抽泣了一聲:“今日若非你肯過來,我家小郎怕是一輩子便完了。”
趨吉避害是人之本性,”薑灼勸慰:“說實話,方才過來之時,小女也曾猶疑片刻,不過先師曾說過,醫者父母心,該當一視同仁,眼中不許看到富貴貧賤。”
徐氏抹了淚:“女郎,國公府畢竟是多事之秋,今日情急之下請了你去,實在也是沒了法子,隻怕日後有心之人會尋你麻煩,若是茲後有何不妥,你便讓人來盡速來找我家大人,切不可拖累了你。”
夫人不必憂心,小女不過是名大夫,人家尋我麻煩作甚?”薑灼笑著勸解。
鄭家藥鋪前,鄭柯已是等候許久,見薑灼下了車來,這才算鬆了口氣,急著迎她回了府中。
往院子走的路上,鄭柯還一個勁地歎氣:“竟不知今日女郎出這趟診,是錯還是對,方才我考慮不周,當時隻說女郎不在便是。”
薑灼站住,好笑地道:“既是已然做的事,後悔又有何用,倒是今日還真去對了,若再拖延一個時辰,怕是那位小郎就沒得救,便是為此,也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