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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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灼湊到仆女近前,聞了聞缽中的藥,原來是蓖麻子混加麝香,果然是催產之物。

    薑大夫......”仆女巴巴地看著薑灼,似乎在等她救命。

    外麵這時傳來大夫的勸解聲:“夫人請節哀,如今您腹中胎兒已然沒了氣,若再不催下來,於您性命有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不要,翼,救救我兒!”帳簾之中,病人的情緒開始焦燥,甚至可以看到,帳簾都被扯緊了。

    現在薑灼已經完全確定,裏麵的病人,正是當初“死”在圍苑行宮的偠美人,而她口中的“翼”,自然就是隴西王諸葛翼。

    薑灼之前早已猜出幾分,而譚嬤嬤一再遮掩,薑灼深知她好意,是她想讓自己陷得過深,隻如今,如果一味回避,恐怕會傷及偠美人肚中一條性命。

    終於,薑灼咬了咬牙,還是做了決定。

    行醫之人,救人一命乃是天經地意之事,此時情況危殆,早些救治或得轉機,如果再瞻前顧後,怕是那腹中胎兒真救不得了。

    夫人,小女覺得孩子還有救,隻是......可否讓小女看看您的臉。”薑灼幾乎是閉著眼說出的這句話。

    帳中有人在說:“薑大夫救救我兒!”

    薑灼心下歎氣,事已至此,便再無退路了。

    仆女忙用袖子擦了淚,將那陶缽放下,同產婆一起,將帳簾打開。

    不一會,出現在薑灼麵前的,是一張略顯豐腴的麵龐,其實若不是她早知對方身份,薑灼怕是已然認不出偠美人,在她臉上,當日的瘦骨嶙峋早已消失不見,看得出,這些年在隴西王身邊,偠美人應該頗受寵愛。

    薑灼定了定心神,仔細打量著偠美人的麵色。

    隻見她此時表情痛苦,眉心緊皺,不過麵色雖有些潮紅,卻尚算正常。

    夫人,可否讓小女瞧瞧舌頭?”薑灼道。

    待瞧過偠美人舌苔,薑灼倒是鬆了口氣,安慰她道:“夫人,您這是胎氣上逼,謂之子懸,孩子尚且平安,務請稍安勿燥。”

    原本半闔雙眸的偠美人立時睜大眼睛,直接將手伸向薑灼,急著道:“薑大夫,救他,快救他!”

    薑灼點點頭,回身走到圍屏之外,思量片刻,便開出一方紫蘇飲。

    那兩位大夫此時正站在圍屏外,自是聽到了裏頭動靜,見薑灼出來開方,便走到她身後,看著薑灼開出的方子,倒是不恥下問:“這位女郎,你如何斷定胎兒存活?”

    薑灼將藥方交給仆女,叮囑她快些取藥去,隨即回身,對兩位歲數瞧著不小的大夫福了福道:“小女獻醜了,其實先師當日行醫之時,曾遇到過此症,並記錄在案,按先師所言,子懸之症,麵赤舌青,則子死母活;麵青舌赤,母死子活;唇口俱青,當母子俱死.方才小女瞧過夫人麵容,麵不赤,舌不青,因而才敢斷定,其子未死.乃胎上迫心。”

    兩位大夫有些半信半疑,這時其中一人問道:“女郎的先師為哪位?”

    先師名諱......鄭無空。”薑灼低頭回道。

    大夫們一臉恍然,忙拱手:“失敬,失敬,原來是鄭家藥鋪的薑大夫。”

    小女才疏學淺,今日班門弄斧,讓兩位先生見笑了。”薑灼少不得謙虛兩句,大家都是同行,她自當尊重前輩。

    想是這紫蘇飲起了效,兩日之後,偠美人的胸膈脹痛已然消下,隻一直未有臨產之兆,薑灼隔一時便為她請平安脈,結果自是好的,偠美人的兩尺脈已然漸漸平複。

    此時,剛請完平安脈,偠美人忍不住又問:“薑大夫,怎得孩子還不發作,不會又出了不妥吧?”

    薑灼笑著安慰:“夫人不必憂心,瓜熟蒂落,說不得這兩日便要生了。”

    偠美人想了想,隨即稟退產婆及旁人,拉了薑灼道:“你是我貴人,若無薑大夫,也不得我今日,此次孩兒若能順利產下,我必然要重謝一番的。”

    薑灼笑著搖頭,這“謝”字她不敢當,隻盼著日後能平安離開此地,便算心滿意足,隻是當著人家的麵,薑灼不敢說出心裏之話,隻能衝著偠美人笑笑。

    其實,譚嬤嬤臨走之時,曾來求過我,說你被人誣陷下了大獄,讓我想法兒救你,”偠美人任薑灼服侍著靠到枕上:“我當時也應下了,可轉過頭就出了不妥,卻不想陰錯陽差,倒讓你出了那地方。”

    譚嬤嬤竟是離開了?”薑灼脫口而出,隨後立時噤住聲,意識到此地不同別處,真真不能胡亂打聽。

    偠美人倒似乎並不在意,坦然相告:“你也知道,嬤嬤如今在傅家做教習,聽說傅大人壞了事,帶著一家老小被貶到南邊去了,我本來想讓嬤嬤留下的,隻她似乎舍不得那家兩個小女郎,竟主動要跟著去,我自是阻攔不得。”

    聽到此話,薑灼反倒鬆了口氣。

    隴西王是一心想謀大位之人,一言一行皆不得有差池,然而這人私德不彰,竟在背地做下違背倫常之事,若傳出去,絕對是前途盡毀。

    譚嬤嬤畢竟知道太多內情,待得久了,怕未必能得著好,因此,自然是盡快離開此地為好。

    不過如今卻是她自己陷到了裏頭,薑灼說不擔心,心裏還是極為忐忑,隻怕日後大禍臨頭。

    薑大夫莫如留在此地,”偠美人拉住薑灼的手,懇切地道:“但凡我在一日,自會保你平安。”

    薑灼隻能苦笑,偠美人的意思極是明了,她如今隻有留下才得無虞,若是出了這裏,恐怕隴西王未必能放得過她,隻是,薑灼怎得甘心。

    以偠美人的身份,日後或好或歹,全憑隴西王的真心,若有一日隴西王決定放棄她,偠美人絕對自身難保,如何還能保得住薑灼。

    就算隴西王對偠美人一片真心,恐怕也敵不過對皇權富貴的迷戀,結果再好,也不過是被藏暗處,一輩子不得見天日,而作為知道內情的局外人,薑灼的下場,又能好到哪兒去。

    薑灼一時無語,其實當日決定掀開帳簾之時,她已經預料到會有這結果,而那時的一無反顧,於現在,卻是心中後悔不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