籣帝青的靈堂沒有設在屋內。

    籣家古堡的內苑的寬闊露天處，搭建了一個極大的靈棚。

    喪帆高掛，白布橫陳，籣家的靈棚搭建的很複古，而它正對的，就是籣家古堡內的那個標誌性的雕塑，那條張牙舞爪的西方翼龍！

    靈棚內，江漢見到了籣帝青的屍體！

    除了麵部被技藝高超的入殮師整容複原回複了當初七成的容貌外，脖子以下，準確說來那都隻是一堆被白布遮裹的焦炭！

    曾經威震沿海的一代梟雄籣帝青，真的死了，江漢內心，唏噓不已。

    聽說車子爆炸時，籣帝青是為了把簫紫萱給推出去，整個腰身都被經過特製在猛烈震動燃燒中裂而不碎的車窗玻璃給攔腰斬斷，當場殞命，死無全屍！

    江漢有心想要掀開白布看看情況，但這個念頭僅僅在啊腦海中一閃而逝就此作罷。

    人死如燈滅，可活著的人卻還飽受折磨，小強就在旁邊，江漢於心不忍。

    “從現在起一直到你爹下葬為之，我們幾個執孝子禮陪你一同守靈，牲口，記住了，從現在起你不再是一個人！”

    陳硯觀跟籣帝青沒有半點瓜葛，更談不上交情，但是他說這話的時候卻是雙目通紅，隻因為躺著的那個是他認定的兄弟籣偉強的爹！

    親耳聽說和親眼所見帶來的情感衝擊的情緒是完全不一樣的。

    目之所見和耳之所及從來都是前者的衝擊更強烈，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聞者隻傷心，見者方動容！

    “小傑，你沒意見吧？”陳硯觀紅著眼眶看向小傑。

    小傑道：“我的孝帶是去接你們的時候才取下來的！”

    陳硯觀點頭，又看向江漢：“江漢，那你呢？用不用跟……”

    陳硯觀的話隻說了一半，他的意思是用不用跟家裏的長輩請示一下！

    江漢沒有回答，隻是重重的拍了拍自打進了靈棚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的小強的肩膀，平靜道：“硯觀說的沒錯，不管以前怎麽樣，從這一刻起，我們三個永遠站在你身後！”

    哢嚓~！

    是跪在地上的小強齒間顫動的聲音，江漢看見這小子雙拳緊攥，那碩大的肩膀都在劇烈的震顫，但是終究，這牲口對他們三人一個字都沒有再說。

    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小強隻是下意識的把頭埋得很低。

    因為此時他雙目猩紅，連串的淚珠順著臉頰落入胸口衣領，他不想讓他們看見！

    籣家古堡外麵雖然熱鬧，可是靈棚卻出奇的安靜。

    眼下除了江漢陳硯觀小傑還有小強四人外，就隻剩下籣帝青的屍體。

    甚至整個靈棚外麵方圓百米內，都布滿了籣家持槍的保鏢！

    小強嘴中那個昨天在靈棚賠他跪了整整一天的司空暮雲整個下午都沒有出現，當江漢見到司空牧雲的時候，已經晚上。

    一身黑色的裝束，這麽原本年近五十該稱之為老女人的女人臉上好像依舊找不到多少歲月的痕跡，和江漢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樣，儀態優雅，如英倫貴婦一般氣場強大！

    她照例給小強送吃的過來，想來早就從別人那知道江漢他們的到來。

    她那張精致魅惑的臉再見到江漢他們時更是找不到半點別樣的情緒，甚至還有一抹淡淡雍容客套笑意，優雅的對陳硯觀江漢兩人道了一句：你們來啦。

    陳硯觀心中震驚，該是怎樣的氣度和韌性才能讓一個死了男人的女人在外人麵前維持這副姿態！

    江漢一臉平靜。

    他目光銳利，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細微處。

    要想人前活得優雅，人後的那些苦楚就隻能往自己肚子吞咽獨自承受。

    司空暮雲臉上的妝再濃，江漢仍舊看出了那沒能完全遮掩住的深陷眼窩，還有那看似自然的優雅笑容背後的酸楚，還有她梳的這個頭發，刻意隱藏在兩側發絲鬢角中的魚尾紋。

    這個女人老了，也累了，隻不過眼下的籣家不允許她顯出一絲一毫的頹勢！

    要不然，大廈將傾，會被吞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司空暮雲沒有久留，放下食盒就走了，這是這個女人的睿智之處。

    陳硯觀看著食盒中明顯是四人份的飯菜，心中對司空暮雲的震驚不免又加了一分。

    “聽說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吃點吧！”江漢道。

    小強沒有反應。

    “我知道你吃不下，也不想吃，可如果你不吃，你覺得自己能堅持到明天的喪禮結束麽？”

    “心再堅定，也要依附血肉之軀才能生存，就算不為了你自己，也該想想你娘，也該想想為什麽你爹會躺在這裏！如果眼下這個當口連你這個一直被外界共知的太子的兒子也進了醫院，你覺得今晚會有多少廣閩粵浙的大魚小蝦們做夢都會笑醒？”

    江漢更像是在自言自語，陳硯觀小傑在一旁，誰也沒有說話。

    小強依舊機械性的往火盆裏投遞紙錢，似乎沒有聽到江漢說的話一樣。

    對此江漢不以為意，語氣仍舊不急不緩！

    “我知道你害怕，你彷徨，你恐懼！我也知道你還不想那麽快長大亦或者你還沒學會怎麽長大！你很想你老子籣帝青一直就這麽永遠牛逼的活著，一直牛逼下去！而你籣偉強什麽都不用想舒舒服服的當你的紈絝富二代就行，最好能夠有一天，等你活夠的時候，走在你老子前麵，讓你老子給你拖棺下葬安排身後事……”

    陳硯觀小傑臉色同時一變，江漢這話似乎說的有些太傷自尊了！

    果然！

    剛才一直沒什麽反應的小強突然猛地抬頭，雙目猩紅的死死的盯著江漢，氣氛一度凝固！

    見到這副模樣，江漢隻是笑笑。

    “怎麽？生氣了？知道麽，你籣偉強也就現在這個樣子才讓我覺得你像個人而不是一頭牲口！”

    江漢臉上笑容漸漸凝固，毫不客氣的盯著小強！

    “你不是一直想要證明你自己麽？怎麽，事到臨頭你就慫了了？誰他媽還還有個害怕的時候！誰年輕的時候還沒些異想天開一生安逸的美好願景，可老天不遂人願你有什麽辦法？你看看你娘，這麽多年，她怎麽走過來的你難道沒看出來？這再看看這靈棚內的人，我，陳硯觀小傑甚至包括現在躺在那裏的你爹籣帝青，誰不是從苦痛的掙紮中熬出來才活到的今天？籣偉強，你要知道，故步自封的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難道想要你爹死不瞑目，想要你娘下半輩子就一直這麽哀你不幸怒你不爭的苟延殘喘麽？”

    “你閉嘴！”小強雙目猩紅！

    他的聲音哽咽沙啞，嘴裏的唾沫在唇邊牽出絲線！

    江漢不為所動，麵色凝重再次重重的拍著小強的肩膀！

    “兄弟，一個人隻有經曆了所有苦難，才能不再期待著再去依靠誰，以前你能活在陽光下，那是因為你爹你娘日你擋住了所有的黑暗，但是現在，該是你站出來的時候了！”

    “為了你爹，為了你娘，為了現在還躺在醫院生死天定的最疼愛的你的萱姨，也更為了你自己！還是那句話，今天我們既然到了這裏，我，硯觀還有小傑就會幫你一起扛！”

    看了一眼仍舊雙目赤紅與自己對視的小強，江漢輕輕歎息。

    “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你自己思考，什麽時候想通了就給把這些飯菜都吃光，不過我警告你，你最好想快點，因為那些急著想讓你們籣家成為過去式的人他們可沒閑心等你！”

    說完，江漢起身，叫上陳硯觀和小傑準備出去透透氣，留下空間讓小強自己好好清醒清醒，消化他的那些話！

    誰知他這才剛一起身，小強那牲口已經端起食盒中的碗筷，猛地往自己嘴裏扒飯！

    一邊扒，淚水同時像是決堤的洪流，順著臉頰落入碗中米飯！

    此時的小強，哭得像一個三百斤孩子！

    看著這一幕，江漢陳硯觀小傑三人雖然覺得難受，可都是同時鬆了一口氣，陳硯觀紅著眼狠狠的在江漢肩膀上敲了一拳，壓低了聲音道：“江漢，看來要治這小子還得是你的偏方才管用！”

    江漢和小傑同時咧咧嘴，笑得都有些苦澀！

    “不行，你不能進去！”

    “滾！你們他媽的再攔老子一個試試！”

    “不行，夫人吩咐過，明天喪禮開始之前，誰都不能進去見禮！”

    “放你娘的屁！籣偉強怎麽就可以進去？你們都他媽給我搞搞清楚，老子也是籣帝青的種，憑什麽他籣偉強可以在裏麵替籣帝青守靈，老子就不行！”

    靈棚外約莫二三十米外的地方，一陣嘈雜謾罵的聲音傳了進來。

    江漢陳硯觀小傑兩人同時皺眉，旁邊的小傑已經陰沉著臉說道：“是他，籣成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