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許諾睡的很沉，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九點，身邊的位置一如既往的空蕩。

    她盯著那個空空的位置良久，這才起身穿衣，洗漱，化妝，準備離開瑩園。

    打開.房門，她仰頭看了眼三樓的方向，邁開長腿，大步走上了樓梯。

    書房的門半掩，些許陽光從門的縫隙裏透出，許諾推開門，看見穆城坐在紅木書桌的後麵，目光冷漠地看著電腦屏幕，指尖的煙安靜燃燒。

    穆先生，我想..”

    她話還沒出完，就被打斷，一聲驚疑未定的中年男聲從身後傳來。

    你怎麽在這兒？”

    許諾一愣，轉頭，就看見陸家二老身著正裝，正襟危坐地在穆城正前方的沙發上，滿臉的驚疑未定。

    陸家二老怎麽會在這兒？

    許諾心裏的吃驚不比他們少，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聽一聲低沉的男聲，“過來。”

    穆城朝她招手，許諾剛開始有些遲疑，可最終還是聽話地走了過去。

    她和陸離早就離婚了，穆城都不怕，她有什麽好慫的？

    穆城很滿意許諾的聽話，輕輕一帶，就將她帶到了自己的懷裏，繼而氣定神閑地看向陸家二老，麵容冷漠。

    剛才二位疑惑，不知道哪裏得罪了我，現在，明白了？”

    陸父臉色大變，繼而滿臉訕笑，豆大的汗水從額頭上滾下來，討好地說。

    穆先生，我們不知道這賤.不，許小姐是您的人，不然，給我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她，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陸氏，不要跟我們計較了可以嗎？”

    穆城挑眉，淡道，“求我，沒用，求她。”

    緊接著，他吸了口煙，吐出來，視線看向許諾，似乎在等她做決定。

    許諾看他一眼，又轉臉看向陸父，心中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陸離之所以敢這麽囂張，陸家二老之所以敢這麽囂張，基本全是因為陸家在南城有家還算有點名氣的公司。

    可現在，在穆城麵前，陸父低著頭，不停地用手擦汗，瑟縮如雞，看上去，同昨天在天台虐打她，要將她置於死地的人截然不同，就連宛若潑婦的陸母，都安靜的像隻鵪鶉。

    許諾看到這樣的陸家二老，不禁覺得又可歎，又可憐。

    陸家二老怕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個被陸離算計的下堂婦，居然能跟穆城扯上關係。

    她不開口，陸父卻是慌神了，他知道結婚三年，全家都將許諾當成免費的保姆，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

    誰想到她居然不知道從哪勾搭上穆城這個天大的靠山，雖然內心罵著婊.子，可語氣卻是低聲下氣。

    許小姐，我好歹也做過你三年的公公，昨天那樣對你，真是氣急了，請你看在我和你婆婆一把年紀，你也沒受到什麽實際的傷害，原諒我們，行嗎？”

    沒有受到實際的傷害？”許諾還沒開口，穆城便出言了，他黑眸微眯，手指一動碾滅煙頭，轉臉看向沉默不語的許諾，“你說，受傷沒有？”

    許諾瞧著不停朝她使眼色，眼底卻滿是威脅含義的陸家二老，莫名覺得好笑。

    他們以為自己還是那個任人揉.捏的許諾嗎？

    她目光平靜地挽起自己的袖子，手腕處還留著被陸父捏的青紫的痕跡，又彎腰卷起褲腿，小腿上全是被拖拽出的血痕。

    事實勝於雄辯。

    沉默片刻，陸父才緩緩說道，“隻要兒媳婦高興，今天我們二老，打不還手。”

    穆城冷眸微眯，一個兒媳婦扣下來，打，不孝，不打，自己憋屈，這陸家二老倒是比他們那個兒子，聰明的多。

    他突然來了興致，想看看這個小女人會如何應付，抬眸，問她，“打不打？”

    許諾走到陸父麵前，手緩緩地舉起來。

    陸父的臉色頓時大變，他沒想到這個小賤人居然真的敢打他，眼底滿是怒意，卻沒料許諾隻是將耳邊的碎發挽起，淡淡地說。

    我和陸離已經離婚，所以，請陸先生注意用詞。”

    頓了頓，她又轉臉看向穆城。

    我不喜歡打人。”

    陸父大大地鬆了口氣，望向穆城，一臉討好。

    既然許小姐不打，那穆先生，我們就先走了。”說罷，起身就要走。

    穆城麵無表情，語氣淡漠，“她不喜歡，有人喜歡。”

    話音落下，有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就站在了書房門口，輕而易舉就將陸家二老製住，抬手就要往兩人臉上扇過去。

    不用了。”電光火石之間，許諾淡淡開口，陸父的高血壓都被嚇出來了，這才呼出一口氣，“既然他們已經道歉，沒必要再羞辱他倆，穆先生，放他們走吧。”

    穆城突然覺得有些無趣，本以為這個女人到底有點血性，卻沒想到還是軟弱可欺，一個人的臉是自己掙得，可不是別人給的。

    穆城垂眸，也沒了替她出頭的興致，擺了擺手，兩個保鏢就將陸家夫婦帶了出去。

    等書房徹底安靜下來，穆城才臉色沉沉地看她，嗓音極低。

    爛好人當上了癮，合該受人欺辱。”

    他這話聽著刺耳，但卻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無端的，讓許諾心頭恍然。

    爛好人？經曆了這麽些事，她隻不過比以前更加明白了一些淺顯易懂的道理。

    她走到穆城麵前站定，音色淺淡地開口。

    穆先生，我很感謝你今天幫我出頭。”

    她抿了抿唇，迎上他冷漠的視線，波瀾不驚。

    但你不可能永遠在我身邊，我和你不一樣，我隻是個平頭百姓，沒權也沒錢，今天我是痛快了，可來日，陸家夫婦再來找我時，我就隻剩下痛苦了。”

    穆城聞言微頓，他沒想到許諾居然比她想象的還要聰明。

    她清楚這個世界的規則，也了解這個世界的殘酷。

    這種女人知進退，懂分寸，當初他看中的，除了身體，便是這點。

    不過，誠如洛晨所說，她快回來了。

    穆城垂眸，麵無表情地吐出六個字，“許諾，交易結束。”

    聽到這六個字，許諾一怔，腦子裏突然一片空白。

    剛才在書房門口要出口的話，便是交易結束，可事到如今，這話從穆城嘴裏說出來，居然讓她的內心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自認為兩人在情事上還算和諧，平常關係雖然不至於熱絡，但也不是太冷，可他此時語氣著實太無所謂，無所謂的就像是丟掉一件本沒有多少價值的垃圾。

    腦子有些犯抽，許諾下意識地發問。

    為什麽？”

    話一出口，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拖自己的洪福，或許在穆城眼裏，她已經從一個不折手段的女人升級成為一個死纏爛打的女人。

    穆城沒看她，視線重新回到電腦屏幕上，修長的手指敲擊鍵盤，淡淡地說。

    床品用的時間長了，總歸會膩煩。”

    床品……

    這兩個字還真是定位精準，一針見血。

    與他而言，女人不就是如同牙刷一樣，是一件可替換的消費品嗎？

    許諾早有自知之明，可真聽到這話時，她的內心卻像被是細細密密的針緩緩地紮，不致命，卻長久的疼。

    這裏有一張卡，算是你這段時間的額外酬勞，你我之間，兩清。”

    高高在上，不容置疑。

    許諾走到穆城麵前，目光定定地注視著那張卡，她很想像電視上一樣，拿起那張卡，狠狠地甩到他臉上，然後大搖大擺地離開瑩園，可她沒有。

    許建國的病需要錢，找自己的親生父母需要錢，重新找工作需要錢，租房需要錢，吃飯也需要錢，什麽都需要錢，現在的她，沒有秀自尊，甩臉子的資格。

    她緩緩地拿起那張卡，顫抖地將它塞進包裏，說了一聲謝謝穆先生，這才腳步踉蹌地從瑩園走了出來。

    走出大門時，她被高高的門檻絆倒，膝蓋破了點皮，她看著那門檻發了會愣，這才一瘸一拐地出了瑩園大門。

    落荒而逃。

    良久，劉姨才敲了敲穆城書房的門，恭恭敬敬地走進來，將一把法拉利車鑰匙放在紅木桌上，開口，“先生，這是許小姐交還的鑰匙。”

    穆城盯著鑰匙片刻，皺眉，“沒人送她？”

    劉姨愣了，先生不是從來不做拖泥帶水的事，沒先生的吩咐，就算有心，又有誰敢送許小姐？

    劉姨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連忙說，“我馬上安排。”

    恩。”穆城淡淡應了一聲，片刻之後，又說，“別讓她知道是瑩園的車。”

    劉姨又是一愣，覺得有些東西她好像看走了眼，提了提精神，這才應了聲退下。

    離開瑩園的第一件事，許諾便拿著那張卡去銀行激活，卡裏有一百萬，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過想想也算正常，對穆城這樣的男人，一百萬算不得什麽。

    她本以為這些錢支付許建國的醫療費用綽綽有餘，可沒想到她還是低估了三甲醫院的收費，光是ICU病房的各項費用加起來，每天就差不多一萬，更別提高昂的醫藥費。

    許建國一見她就喘不上來氣，她隻能請護工，一來二去，不過二個月的時間，一百萬已經所剩無幾，好在許成龍到底還記得有這麽一個爸，許建國出院那天直接將他接到了自己家照顧。

    結算完所有的住院費用，許諾身上隻有五百元的現金，找工作，沒人願意要一個出過醜聞的女人，做家政，差點沒被女主人暴打出門。

    許諾別無他法，最後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找到一份願意用她的工作，是在會所裏兜售避.孕.套。

    對這份工作，她剛開始還有點排斥，可後來，她漸漸發現這工作來錢快，而且時間靈活，沒生意的時候，她可以在網上發布尋親信息，一舉兩得。

    漸漸的，她也跟幾家會所打好了關係，客人多的時候，她就會挨個包廂的兜售，有時候，一晚上能賣一千塊錢，對於這樣的收益，許諾很知足。

    今天晚上她接到夜色會所的電話，說今晚局大，她本來都已經睡了，但考慮到當時自己走投無路的時候，正是這家會所主動做了她的生意，現在人家有需要，她也沒理由拒絕，收拾完畢之後，許諾帶著套子就出發了。

    一圈包廂下來，她已經熱的大汗淋漓，會所經理好心給了她杯水，她一口灌下，整了整臉上的笑容，又敲開了一個包廂的門。

    暗紅色的光影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就這麽不期而然地闖進了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