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坐在繡墩上，隨意地翻弄著手中的首飾，麵上卻無半分表情。

    木婂緩緩替她梳著頭發，海藻般烏黑濃密的秀發披散在身後，木婂取了她平時戴的銀簪，錦繡突然製止了。

    隨手從一大匣子的首飾裏，取了一套最耀眼，做工最精良的紅寶石。

    木婂沒有多問，細細梳妝。

    描了眉，塗了腮，用紅紙抿了唇。鏡中的女人妝容精致，打扮貴氣，如同帝京常見的貴婦人般，多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淩厲。

    她站起來，猛地將手邊的青瓷茶盅摔碎在地，屋外候著的丫鬟婆子頓時衝了進來，個個麵麵相覷有些拎不清。

    錦繡滿臉怒容：“府裏就是這樣的規矩？這都什麽時辰了，還沒個請安的！”

    齊齊阿和秦氏匆匆而來，木婂直接將她們擋在了門外。

    拉了臉：“晨昏定省是府裏的規矩。”說著指了指天上的太陽，語氣驟然沉了下去：“這才第一天呢，兩位側福晉就把規矩給忘了。”

    秦氏趕緊點頭賠罪。

    齊齊阿也順著附和了兩聲。

    木婂板了臉：“福晉說了，既然兩位側福晉忘了規矩，按家規自然是要受罰的。罰二位在院子裏跪一個時辰，你們可有異議？”

    秦氏麵帶苦澀，回頭去看齊齊阿，齊齊阿臉上沒有半分表情。秦氏歎了口氣，不敢求情：“臣妾遵命。”

    秦氏跪了下去。

    木婂的目光落到齊齊阿身上，齊齊阿沉默片刻，也跟著跪了下去。

    宋煜到八仙居的時候，秦氏和齊齊阿還跪著。

    宋煜愣了一下，抬頭便看見錦繡站在廊下，思索了片刻，不禁詫異：“怎麽了？”

    錦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上前幾步，這才緩聲開口：“犯了錯，被我罰跪在這裏。”

    宋煜皺了皺眉，想說點什麽，卻沒開口，大步繞開齊齊阿和秦氏，跟著錦繡進了屋。

    木婂上了茶，錦繡注意到，宋煜時不時地會往院子外頭瞟。

    錦繡端起茶盅，不動聲色問他：“王爺似乎有心思啊？”

    宋煜收回視線，愣了一下，思忖片刻，才開口：“你若不喜歡她們，就罰她們去偏僻的院子住著，要不然我讓人送她們去西蜀也成。”

    他的本意是想讓她生活的快活些，內院少一些醃臢。既然她看她們煩，就將她們都打發好了。

    誰知她竟然笑了笑：“王爺這是什麽話，臣妾一個人多無趣。有姐妹陪著，平日多個說話的人也好啊。”

    一句話將宋煜堵了回去。

    錦繡放了茶盅，轉身吩咐木婂：“讓她們起來吧，這次有了教訓，下次才不會犯錯。”又說：“櫃子裏有藥膏，給她們一些，跪久了腳該受不了。”

    宋煜是真猜不到她的心思，也不好多問，且由著去吧。

    “昨夜睡得可好？”宋煜將話題轉回來。

    錦繡點頭：“很好。絲綢的緞子比外頭的麻布被褥柔軟許多，臣妾昨兒個還夢到了錦程呢，他如小時候那般，一直追在臣妾身後，喊臣妾姐姐……”

    她的臉上滿是笑，宋煜卻笑不出來。

    提到錦程，他心裏總是有些說不出的愧疚。

    好在錦繡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說起南海王府：“如今臣妾回來了，是該設宴請南海王福晉來敘敘，順道看看她的孩子。要是臣妾的孩子活著，應該和他一般高……”

    說著捂了嘴，有些傷感：“臣妾掃了王爺的興吧？”

    宋煜深深看著她，低低說了句“對不起。”

    錦繡頓時變了臉色：“該說對不起的應當是臣妾。是臣妾不辭而別，是臣妾任性。”又說：“時光漫漫，臣妾和王爺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王爺您說呢？”

    最後這句話，宋煜怔了怔，嘴角忍不住高高揚起。

    晌午的時候林夕去南海王府遞了帖子。

    元娘和宋澈皆是詫異，卻又都很高興。

    錦繡想通了，回到宋煜身邊，這是值得慶祝的事。

    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

    傍晚，元娘和宋澈趕來，帶了薑哥兒和燁哥兒。

    薑哥兒教養極好，恭恭敬敬給錦繡行了禮，錦繡看著喜歡，給了他一套文房四寶。

    燁哥兒就沒那麽安靜了，剛學會怕，對什麽東西都好奇。錦繡讓乳娘將燁哥兒放到軟榻上，燁哥兒就跟毛蟲一樣蠕動起來，揮動著小手小腳歡快地在軟榻上爬來爬去。

    錦繡將他抱起來，他十分不滿地哼唧了兩句，然後將注意力落到錦繡漂亮的頭麵上，一把扯住頭發上的一顆紅寶石，哼唧哼唧地用力想扯下來。

    元娘嚇得花容失色，錦繡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笑著將紅寶石取下來給燁哥兒把玩。

    燁哥兒興奮地捏在手裏，摸摸，看看，又放在嘴巴裏啃一啃，然後將滿是唾液的寶石舉起來，給錦繡看。

    錦繡和燁哥兒玩得不亦樂乎，宋煜在邊上看著，心裏突然暖暖的，心裏不禁生起幾分期待。

    他在想，如果他和錦繡有了孩子，錦繡也會這樣和孩子玩。猛地想起上午錦繡說過的話，心裏驟然踏實起來。

    燁哥兒和錦繡弄了一通，糊了錦繡一臉的口水，最後累了，哼哼了兩聲，居然趴在錦繡懷裏睡著了。

    元娘看得一愣一愣的，感慨起來：“這混世魔王，每日要哄許久才肯入睡。這倒好，到了你手裏，一會兒便睡了。”

    錦繡輕手輕腳將燁哥兒放到軟榻上，仔細蓋了褥子，這才小聲回元娘的話：“既然這麽粘我，說明燁哥兒和我有緣，我如何也要認燁哥兒做幹兒子才成。”

    元娘大笑：“成，自然是成！”

    錦繡想了想，從頭上取下一根金簪，遞給元娘：“喏，這就是見麵禮了，你給燁哥兒收好，等燁哥兒長大了，這金簪就交給幹兒媳婦。”

    元娘撇嘴：“我可聽說西蜀王光頭麵就耗費了幾十萬兩銀子，你一根金簪就把我們燁哥兒打發了？”

    玩笑歸玩笑，東西還是收下了，以她和錦繡的情誼，就算兩個孩子沒有認錦繡做幹娘，她也會讓他們像對待親身娘親那般孝順錦繡。

    金簪握在手裏，重量像實心的，又像鏤空的，元娘沒有多想，將金簪交給了丫鬟。

    怕吵著憂哥兒，大家去了院子。

    膳食早就備下了，錦繡還特意準備了兩壺美酒。

    木婂替大家斟得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