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冷月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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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夫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寒墨語,冷聲說道,“認祖歸宗就不必了。”然後轉頭對身邊的侍婢說:“帶下去安置吧。把秋月閣的屋子打掃一間出來,就安置在那裏。”
“可是,秋月閣……”那名婢女有些猶豫,“秋月閣那邊地方小,恐怕……”
“怎麽了?”寒夫人挑挑眉,“秋月閣難道還容不下個他嗎?”寒夫人餘光一掃,說道:“前些日子秋月閣不是空出一間房來了嗎?就安置在那裏。”
婢女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寒墨語看著婢女的眼神,隱隱約約覺得那個叫秋月閣的地方並不是個什麽好去處。
記憶裏,當年她回到寒府之後,被安排的住處是流雲居,一處非常美麗的院落,而並不是秋月閣。這秋月閣,當年似乎很冷清,寒墨語從未踏足其中過,也未曾留意過。
眼前的種種,和記憶中發生過的,既相似,又似乎不大相同。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了呢?寒墨語微微皺眉。
一旁沉默的寒長禦忽然開口了:“母親,你怎麽要把寒墨語往那裏送?要不然讓他住流雲居吧?那裏挺好。再不行,我的清風居還有不少空置的廂房,住我那裏也行的。”
寒夫人冷冷的掃過每一個人,然後目光在寒長禦的臉上定住了。那原本冰冷的目光,變得有些柔和起來:“煜兒呀,你就是心太軟了,見誰都想往家裏帶。寒府又不是難民所,以後這些烏七八糟的人,少往家裏帶,知道了嗎?還有,你不是喜歡清靜嗎?人少了也有利於你一個人靜下心來學習和練功,所以娘才把諾大個清風居讓你一個人住。難道你一點兒都不理解娘的苦心嗎?”
寒長禦沉默了下,終於沒在說什麽,隻是望著寒墨語,似乎想要說些安慰的話。
寒墨語皺皺眉,朝寒長禦笑了一下,想她寒墨語在漏雨的草房、幹枯的柴堆、潮濕透風的山洞裏都睡過,哪裏還會那麽嬌氣,居然會睡不慣這大屋嗎?她這麽想著,但是心裏卻依舊忍不住湧出一股莫名的酸澀來。她看得出來,自己的母親寒夫人並不待見她。
寒墨語又回頭望了一眼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然後在那名婢女的帶領下,走出了門。
寒長禦追了上來,一把拉住了寒墨語。寒墨語有些疑惑的轉過頭,卻見寒長禦目光定定的望著自己,說道:“你要記住,從今往後你就是寒府的三少爺寒墨語了。不是什麽烏七八糟的人。母親說的話,你不要介意。等她明白了這次定然沒有認錯人,就不會這樣了。你先在秋月閣住下,過幾天我會想辦法給你安置到一個更好的住處,好嗎?”
寒墨語乖乖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去隨著婢女離開了曦照居。
……
寒府很大,除了前麵的兩座待客正殿,後麵還有專供居住的四居兩閣一雜院;分別為曦照居、落霞居、流雲居、清風居、秋月閣、牡丹閣、仆役雜院;每處居所都獨自成為一個院落,有大小廂房數間,亭台樓宇交錯輝映;各個院落被一道道院牆隔成了相互獨立的空間,看似相互分離,卻又被一條條迂回的長廊、狹長的甬道和大大小小的拱門相連。
寒墨語當年初次進了這樣的府邸,覺得像是進入了迷宮一般,生怕自己走錯了路,緊緊的跟著那名婢女。而這次,她卻覺得自己對這裏無比的熟悉。轉過了幾個彎,穿過了幾座長廊和拱門,那名婢女終於在一間清幽的院落門前停下了,然後推開了木門。
寒墨語望了一眼那院門前麵匾額上寫的秋月閣幾個字,然後踏了進去。院子裏有一點點荒蕪。靠牆的地方長滿了齊膝高的荒草,星星點點的野花盛開著,讓寒墨語找到了一種身處鄉間野地般的熟悉感覺。
院子裏有兩棵玉蘭樹,此時潔白的玉蘭花開滿了枝頭,仿佛一盞盞白玉花燈一般。而正前方,是一座寬敞的大屋,兩側緊挨著的是幾間側屋。
寒墨語正看著,正屋的門忽然開了,裏麵走出一個素衣女子來,站在了台階上望著寒墨語。那女子身著一身蘭花素色長裙,模樣長得還算周正,隻是一張臉上看起來似有愁容,哀哀戚戚的,讓人不敢再看。躲在女子身後的,是一個六七歲的女孩,眼睛大大的,但是充滿了怯意。
“秋姨娘!”那名婢女施了禮,然後說道:“這位是大夫人失散多年的孩子寒墨語,現在就安置在秋姨娘這裏了,還請秋姨娘多多關照!”
那被喚作秋姨娘的素衣女子淡淡一笑,眼睛裏露出一絲嘲諷,道:“敏兒剛去了,夫人就迫不及待的讓人把敏兒的屋子占了啊!還說什麽關照,是我們母女一直在仰仗夫人的關照才是!”說罷,就帶著小女孩進屋了,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寒墨語望著秋姨娘的屋子,不知為何心裏有些憋氣。一回頭,那婢女已經上前把屋子前麵的鐵鎖打開了,然後推開了屋子。
一股兒淡淡的灰土與發黴的味道從房間裏散發了出來。寒墨語被嗆得咳嗽了幾聲,然後跟在那名婢女的身後踏進了屋子。一股兒淡淡的藥味撲麵而來,但很快消散了。
屋子裏的家具擺設格局和曦照居的那間屋子很像,但是相比曦照居的那間屋子,素淨了不少。牆上掛著的是一副潔白的玉蘭花圖,桌子上的花瓶裏插著一束玉蘭花,但是顯然已經枯萎,花瓣上顯示出了焦黃的顏色。
除了因為背陽有些微潮,屋子寬敞、舒適,果然比吳家村裏的草房好了不止千萬倍。
那名女婢站在房間裏,似乎有些心神不寧。她簡單的交代了寒墨語幾句,寒墨語笑笑,道了聲謝,便把那女婢送走了。女婢出遠門的時候,扭過頭來對寒墨語說,她叫李婉兒,如果寒墨語有什麽需要的話,可以盡管來找她。
婉兒走後,寒墨語就開始自己動手收拾屋子。當打掃到床邊的時候,她忽然看見床邊地上落了幾根長長的頭發。她有些狐疑的將頭發收了起來,扔進了垃圾桶。然而,在被褥下麵,她發現了更多的頭發,一根根糾纏在一起,散落在床上。
她忽然想起了那名秋姨娘怨恨的目光。敏兒剛去,夫人就迫不及待的讓人把敏兒的屋子占了?難道,曾經在這裏住過的那位,叫敏兒?那麽,那位叫敏兒的人呢?現在在哪裏?寒墨語想,不知為何打了個寒顫。
這敏兒顯然是秋姨娘的女兒;但是記憶裏,她和秋姨娘幾乎沒有多少交集,直到秋姨娘提及,才隱約想起寒府還有叫敏兒的一位庶女小姐。記憶裏的敏兒小姐,似乎也是病死的。不過,她生前一直都默默無聞,死後更沒有人注意過了。
床上枕頭下、被褥上到處都沾滿了頭發,看起來有些恐怖。寒墨語有些膽小,不敢再胡思亂想,連忙將手裏柔韌光滑的頭發全部搓成一團,扔在了垃圾桶裏。
她收拾完後,仰麵躺在床上,隨手拉上了軟軟的錦被。一股似有似無的藥香味兒從錦被上傳來。寒墨語聞著那藥香,恍恍惚惚的想起了寒夫人那張美麗卻沒有多少血色的臉。那張原本豔麗的臉,在她看來,是那樣的陌生和猙獰。
那個美豔的女人,真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嗎?寒墨語這樣問自己。
如果是,為什麽她的臉上沒有一絲喜悅?難道說,她不會笑嗎?不,她會的。她明明看見她望著寒長禦的時候,臉上露出的溫和的笑意。寒墨語忽然想起自己的乳母莫春蘭,心裏湧起一股酸酸澀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