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墨語跟著寒長禦踏進曦照居的院門，遠遠的，望見一個女人跪在曦照居正殿台階下的地麵上。寒墨語覺得那女人的身影很眼熟，又不敢確認，連忙幾步走近了看。那地麵上跪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寒墨語的乳母莫春蘭。

    寒墨語又驚又喜，又悲又恨，呆立在原地半響說不出話來。驚的是沒想到莫春蘭竟然會在這裏，喜的是離別又重逢，悲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待自己竟然不如乳母待自己好，恨的是眼前這個自己叫了數年母親的女人竟然這樣欺騙了她。寒墨語見到莫春蘭，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自己是該愛還是該恨。

    莫春蘭聽到有人來了，抬起頭來，見到了眼前的寒墨語，一臉的驚喜。她連忙拉過寒墨語的手，問道：“墨語，你還好嗎？你沒事兒吧？你走的時候那樣又哭又嚎的，害得娘……不，害得奴婢擔心……過來，讓娘……呸，”莫春蘭伸手閃了自己一個嘴巴，道：“讓奴婢好好看看你……”

    寒墨語一下子哭了。原本滿腔的怨恨，竟然在那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撲了過來，抱住跪在地上的莫春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娘，你怎麽在這裏啊？你怎麽來了……我還以為……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莫春蘭眼眶紅了，她伸手擦了擦眼角，努力露出一個微笑，道：“是奴婢不好，教壞了墨語少爺……墨語少爺可千萬不能再這麽亂叫了，會折煞奴婢的……奴婢……”

    她哽咽了一下，然後輕輕的拍著寒墨語的後背，說道：“好了好了，別哭了。隻要你不恨奴婢，奴婢就很開心了。哪裏還敢有什麽奢望？”

    發泄完集聚了一腔的情感後，寒墨語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聲，想要拉莫春蘭起身：“你為什麽會跪在這裏？起來啊，地上涼。你膝蓋一直不好。”

    “好孩子，不要管奴婢了。奴婢很好，真的。那天自從你離開之後，奴婢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於是就厚著臉皮一路跟來了……”

    莫春蘭笑著，寵溺的看著寒墨語，“你快點兒回去吧，不要管我了。我是個罪人，現在正在向寒夫人請罪，希望她能原諒我。你在這裏若是替我求情，隻會讓寒夫人更加惱火。奴婢知道你是個好心腸的孩子。奴婢沒事，比起讓你們母子分離這麽多年，跪一會兒又算什麽。”說著，想要推開寒墨語，並且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寒長禦。

    “墨語，起來吧。蘭姨說的對，如果你在這裏哭哭啼啼的替她求情，母親大人一定會惱火的。好了，今天母親大人一定正在氣頭上，我們就不用給母親請安了，跟我先回去吧。”寒長禦說著，拉起了寒墨語。

    寒墨語看看莫春蘭，又看看寒長禦，心裏明白就算她在這裏也是於事無補，說不定還會讓事情變得更糟，隻好起了身。

    “走吧。”寒長禦拉著寒墨語，將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的寒墨語拉走了。

    “我是不是太孬種了？”寒墨語默默的走著，忽然問道。

    “怎麽會這樣想呢？”寒長禦笑笑，伸出手來溫柔的撫摸了一下寒墨語的頭。

    “莫春蘭竟然將我從我的親生父母身邊帶走，並且一直欺騙我，害了我這麽多年……可是，我見到她，心裏卻起不了一絲的恨意。我沒有辦法去恨她。”寒墨語說道，仰著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她當然沒有辦法去恨這個叫做莫春蘭的女人。記憶中，這個女人的笑臉已經填滿了她的心頭。

    “我知道的。”寒長禦說道；“沒事的，啊。我知道你心裏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想要恨誰，可是又沒辦法恨起來，所以心裏很矛盾。但是這樣沒什麽不對的。恨一個人不是那麽容易的。

    你如果能想想，她畢竟養了你那麽多年，也算將功補過了。心裏這麽想著，行動上也這麽做著，試著原諒她，或者試著為自己沒辦法恨她找到一個更好的借口，就會釋然了。”

    寒墨語搖搖頭，說道：“我沒辦法做到。”

    “那就忘了它。”寒長禦說道。

    沒辦法恨，但是也沒辦法去愛了。

    寒墨語往昔的記憶一起湧上了心頭。正是因為這個莫春蘭，才讓她和自己的親生父母生離死別這麽多年。她忽然知道了，記憶中的自己為什麽後來和莫春蘭完全失去了聯係，連那個女人的死訊都不知道，最後一麵都沒有見上。

    那時的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對莫春蘭也是懷著這樣愛恨交織的複雜感情，所以才選擇了遺忘，才選擇了斷了聯係。

    寒墨語走進了院中，閉了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沁入心脾的，是滿腔的花香。

    她抬頭望了一眼院中盛開得正絢爛的玉蘭花，岔開話題問道：“哥哥的院子裏是否也種著玉蘭花呢？”

    寒長禦抬頭望了一眼滿樹潔白的玉蘭花，搖搖頭，說道：“我不喜歡玉蘭花，太素淨了，素淨得讓人絕望。”

    “那哥哥的院子中種著什麽花呢？”寒墨語問道。

    “很俗的花，也是白的，你猜猜？”寒長禦微微一笑，側過臉來看寒墨語。

    “白梅？”寒墨語問道。

    寒長禦搖搖頭，“你再猜。”

    “梨花？”寒墨語又問。

    寒長禦大笑起來，“真聰明，第二次就猜對了哈。我院子裏種滿了梨樹呢，春天一來，滿院子的梨樹開花了，潔白嬌嫩的花朵層層疊疊的綻滿枝頭，像落滿了一層白雪一樣。你要不要去看看？”

    寒墨語拍著手笑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歡梨花了。”

    寒墨語拍著手笑的時候，感到一絲冰涼的寒意落在了自己的麵頰上。她抬起頭來。更多的雨絲猶如細細的銀線一般，飄落了下來。

    “梨花帶雨，一定會很美。”寒墨語微微笑道，神情慢慢的有些凝重。

    “春天的時候，滿樹的雪白梨花綻放，等花落了的時候，一池的紅蓮就會開始陸續綻放了。像火一般的絢爛。”寒長禦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