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宿世因緣2143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了。清風居的房內，寒長禦在昏睡著。他從昨天被送回寒府，到現在都沒有醒來。侍婢林薇兒正坐在床邊，拿著絹帕給寒長禦擦臉。

    而寒長禦昏睡著，意識在無限的空間和時間裏四處遊走，竟一時間不知自己是誰，今夕是何年，自己又身處何處。

    他睜開眼睛，隻見四周縈繞著濃濃的霧氣。

    霧氣開始散去，他的眼前漸漸清明。他發現自己此刻正置身於一座殿宇的閣樓中，與一位白須冉冉的老者在棋盤對弈。

    閣樓位於崖頂，窗外便是萬丈懸崖，下麵被霧氣所遮掩，看不清底端；床邊，一群白鶴正鳴叫著盤旋著飛來，然後落在了懸崖對麵。對麵，是一道瀑布，瀑布下麵，是一個清潭。清潭的四周，正盛開著朵朵白蓮，在風中搖曳生姿。

    他盤膝坐在柔軟的蒲團上，看著眼前的棋局，手中捏著一顆白色的棋子，舉棋不定。這盤棋，已經呈現出了潰敗之勢。他已經被逼的走投無路，四麵楚歌。勝負即將揭曉。而他，還在擰眉深思著，想要拚命解開這一死局，扭轉乾坤。

    可是，腦海裏閃過了數種走法，均不能破局。他抿了嘴，眉宇間更加凝重。對麵的白須老者即將獲勝，卻麵上沒有一絲半點的喜色，反而憂心忡忡。“上仙還在苦苦思索破解之法嗎？本尊已經算過了，此局無解。”

    寒長禦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棋子，長長歎了一口氣，露出一抹不經意的苦笑：“就算是真的無解，本座也得拚上一拚！大不了落個魚死網破，灰飛煙滅！”

    “兩位上仙，長風亭那邊出事了！”正在他說話之際，一個小仙慌慌張張的從外麵飛來，轉眼間落到了他們麵前。

    他抬起頭來，猛地渾身一顫，手中的棋子掉落在了棋盤上，那盤死棋竟然瞬間發生了細微的變化，竟然在四麵的圍堵之勢中硬生生破開一條生路。他卻沒有低頭去看棋局，而是輕微一歎：“沒想到，劫數竟然提前了！”說罷，就隨著小仙乘風而去。

    遠遠的，長風亭的方向，迸射出一道明亮的光芒來，直衝天際；然而，那道光芒很快變成了幾束暗淡的光芒，隨後消失了。

    他歎了一口氣，腳下一發力，朝長風亭那邊急速飛去。遠遠的，長風亭裏外已經圍滿了人。他緩緩的落下，人們轉過頭來，紛紛閃開了一條道。

    他緩緩的走了進去。亭中，原本矗立在正中央的那麵巨大的寶鏡已經不見了，地上紛亂的落著幾枚寶鏡的碎片。而那些碎片，很快被緩緩流淌而來的殷紅鮮血所包圍，浸染，然後與鮮血的顏色融為一體。

    順著鮮血的流向源頭望去，那裏的地麵上，躺著一名白衣仙子，一身如雪的紗衣已經被殷紅的鮮血所浸透了。他看向了白衣仙子那絕美無雙的臉龐。即便是如今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脆弱，那仙子的容顏也不減一分一毫，反而脆弱的讓人震撼，讓人憐憫。

    他的心顫了顫，差點兒氣息不穩。他閉了眼，調整了氣息，很快又睜開了眼。心底，又恢複了波瀾不驚。

    這是天意。不管他怎麽樣想方設法想要避免，想辦法扭轉乾坤，事情還是在按照預定的命運軌跡走下去，不曾見一絲一毫的偏移。嗜血狂魔注定還是要複活，天地間也注定要大亂，眾神必將離析，萬物凋零，蒼生塗炭。

    而他，也必然會被迫下界，拯救蒼生於危難。他必須推動這場劫難的盡早收場，讓這場天地間血雨腥風的洗禮盡快結束，敦促天地重新歸位。而不管如何，作為這場劫難的觸發者，白衣仙子卻要經曆生生世世的磨難，永無止境了。

    從今日起，她的人生將永不見陽光，永遠活在毒咒詛咒之中。他閉了眼，看到了她的未來，看到了她苦苦掙紮的生生世世，看到了她被滅國殺父，被殺子奪偶，被欺騙疏離，被宰割欺淩，最後眾叛親離，抑鬱而終；看到了她活著的時候被放在火上炙烤，死了之後在地獄烈火裏掙紮。看到了她的哭叫，她的不甘，她的努力，她最後拚的魚死網破。看到了她睜著一雙流著鮮血的紅眼，看著她絕美的麵容變得冰冷如雪，看著她一頭烏發轉瞬就變成了蓬頭的白色亂發。

    他睜開了眼，望向那名昏迷了的白衣仙子的時候，心中卻多了一分憐憫，不，是比憐憫更多、更重的東西。他伸出手來，伸向了那名白衣仙子。一切，不過是因他而起。也應該因他而結束。

    就在他伸出手，觸碰到那白衣仙子的一刹那，所有痛苦的情感和記憶都從指間向他的心裏湧來，他在那一瞬間，幾乎要窒息，竟生生的湧出淚來。他睜開眼睛，掃了一眼驚愕萬分的眾神，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來。他竟如此迅速的墮落了，從一個無欲無求的神墮落成為了一個肉血凡胎、一身濁氣的人。

    這樣又如何？他仰頭大笑起來。劫難昭示著亂世，天崩地裂，神格盡毀，誰也不能獨善其身。與其困守，不如奮戰！

    “我陪你。不管你在哪裏受難，我都陪你。”他伸手攬起了昏迷不醒的白衣仙子，露出了一個蒼白的微笑，“相信我。”

    “為你，哪怕是與天鬥，與命鬥，我都要爭一爭！”他在她的耳邊低語。

    “大不了，一同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

    寒長禦就在這低語聲中睜開了眼睛。渾身的衣裳已經被汗水所浸透。

    “大不了一同灰飛煙滅，永不超生……我也要陪你，與這命鬥一鬥……”寒長禦喃喃的自語著，目光有些呆滯。他已經忘記了夢中的事，獨獨這句夢中的低語，讓他仍然記憶猶新。

    林薇兒連忙湊了上來，紅著一雙眼睛，抓著寒長禦的手道：“爺，你終於醒了！可嚇死奴婢了……”她抹著眼淚，一麵扭頭喊：“來人呐，快去通報，就說大少爺醒來了！”

    “我累了。你先下去吧。讓我睡個好覺。”寒長禦低聲說道，閉了眼，渾身虛弱不堪。夢中的白衣仙子，麵容模糊，但有著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卻怎麽都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見過。可是，饒是如此，也揪起了他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