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情愫

    寒墨語瞧著那木偶人，忽然想起了幼年時候的情景。而那個時候，離開了父親的寒墨語，卻像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和下人們混在一起，和仆役的孩子們在泥裏跌打滾爬。她似乎生來就比別的小孩早熟，即使在流口水滿地爬的年齡，她也常常會隻遠遠的望著一臉傲氣的母親，以及母親身邊圍繞著的那個被眾人寵愛的哥哥，而止步不前。

    那個時候的她，小小年紀，就開始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寂寞，什麽叫做孤獨；隻是，這些詞語，她還沒有學會罷了，所以，也就無從形容。那個時候的她，常常會在一個人的夜晚，對著這木偶人講話。無論是歡樂，抑或憂傷，她統統都會跟它分享。那是她一個人的秘密，也是她一個人絕望的孤獨。她在裏麵痛苦掙紮。

    如今，她卻將這個木偶人，她曾經寄托靈魂的東西忘卻了，一並忘卻的還有那些孤寂的日子。小時候的她，曾經是那樣的極度渴望著愛，極度渴望著溝通與理解，極度渴望著與他們融為一體；甚至，為了引起他們的注意，她常常故意做一些壞事。可是，都無濟於事；在眾人的眼裏，她仍舊是可有可無的、無足輕重的孩子。

    在經曆了無數次努力，她漸漸泄氣了，灰心了；她知道了，她，永遠不可能變成母親心中的珍寶，也永遠，不可能和寒長禦站在同樣光輝照耀的世界中，而隻能蜷縮在沒人的黑暗角落。

    她明白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那是一道看不見的不可跨越的溝壑。於是，她開始，將自己的心封閉了起來。牢牢的鎖進了麵具後麵。幼年的她，就那樣憋著一股怨氣一般瘋狂的鬧騰著，沒心沒肺的喧鬧著，繼續著她的執拗與倔強；她像一隻小小的憤怒的刺蝟般，對周圍的人豎起了尖尖的硬刺，刺傷了每一個想要靠近她的人。

    寒墨語回想到這裏，忽然笑了。這一世。從一開始。就已經和上一世不同了，隻是她一直處於懵懵懂懂中，沒有發覺而已。上一世。她沒有哥哥，她是這個家裏的寶貝，是眾人矚目的焦點；而今生，卻有了“哥哥”寒長禦。他搶走了她的全部光輝，也同時將所有的重擔和壓力帶走了。隻是。她一直沒有發現而已。

    寒墨語忽然伸出手來，緊緊的攥著這個木偶人，幾乎要將它捏碎。寒墨語歎了一口氣，慢慢的鬆開了手。不。她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一個人對著一個無生命的木偶人在自言自語，她再也不會對這個木偶人說話。

    因為那樣。彷佛要將她的心暴露一般。與其對著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自言自語，現在的她。更願意忍受孤獨而沉默。可是，即使是沉默，也不能讓她忘卻。

    沉默了很久，她忽然笑了一下，道：“這麽多年了，我還是沒有變啊……還是從前的那個渴求著愛與被愛的孩子……”

    渴求著父母的愛，也渴求著情人的愛。可是，這兩樣，都不屬於她。寒墨語突然回想起了前世，她也是懷著這樣強烈的渴求的心情，去注視著寒長禦。不，前一世，他的名字叫做符長禦。

    即便是前世，他們都沒能走到一起，今生呢？今生，麵對布滿荊棘的前路，結果又會如何呢？寒墨語想起了寒長禦連日以來的冷漠眼神，頓時心裏都涼了一大半。

    說好的，我努力，你也努力。如果你一步都不肯朝我走近，我一個人孤軍奮戰，還有意義嗎？

    寒墨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呼了出來。她眼睛裏忽然噙著淚，捏著木偶人，狠狠的將木偶人摔得遠遠的。隻聽見啪的一聲，那占滿灰塵的破舊的木偶人，已摔得支離破碎。

    寒墨語的肩膀上下起伏著，她粗粗的喘著氣。她憎恨著這樣的自己，憎恨著自己居然還懷著不死的心，想要尋求愛和被愛。什麽都想要，卻一無所有。

    或許，那些東西，原本就不屬於她，她也不應該這樣強求，也不應該奢求。就這樣，不好麽？為什麽，那顆心，卻一直不能夠停止，還殘存著那樣的希望？不，不能夠了。就讓我，心甘情願的，不被任何人所注意，不被任何人所關心，這樣，一顆心，也就應該輕鬆了吧……再也不會，做那些出格的事，隻為著，引起誰的注意……

    她站在窗前，卻淚流滿麵。走過去，彎下腰去撿起那破碎的木塊，一塊塊的，全部捏在手心中。

    “我們倆就一起，呆在這裏，耐心的守著這裏，好不好？我再也不會悲傷了，也不會憤怒了，我就會像你一樣，不說話，不行動，成為一個默默無聲的木偶人。”寒墨語說，聲音變得柔和起來，也變得平靜起來：“隻要還能看到他，就足夠了。隻要還能……”她有些哽咽。

    她剛剛燃起火的心，被自己又狠狠的踩滅。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不要奢望什麽。她就像一個易碎的玻璃杯，已經經不起任何摔打，隻能用這樣的冷漠小心翼翼的保護著自己。她慢慢的蜷縮在床上，此刻覺得有點冷。

    而腦海中浮現的，是時隱時現的身影的輪廓，模模糊糊。……

    “我想你……”她蜷縮在床上，喃喃自語：“為什麽……不來見我？為什麽……”

    一直站在門外的寒長禦，臉上的神情變得愈發的冷峻。“小子，你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寒長禦咬著牙說道，轉過身，仰頭望了望天。這些年來，他目睹了無數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小小年紀，就早早的學會了不苟言笑，暗中察言觀色；誰也看不透，他心中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隻是，變成這樣的他，卻不知為何，不自主的，在這個弟弟麵前想袒露出了自己真實的一麵，而不必刻意偽裝。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對這個弟弟關心得有些太過分了。這樣讓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也覺得惶恐。

    他施展輕功疾步飛出了雜院，落入自己的清風居後的竹林中，唰的一下子拔出寶劍，急速舞動起來，帶起的勁風攪動起了地上的落葉。夕陽金色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身上，灑下了一片點點金色的光輝。忽然，寒長禦大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一揮；一排堅固的竹子齊刷刷的斷開，轟然倒下，揚起了一片灰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