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3.寂寞的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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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了,天邊的雲霞泛起了紅光。春寒料峭。涼涼的春風吹過,寒墨語的衣衫隨風飄擺起來。寒墨語望著空曠的戰俘鬥場,那裏,殘殺似乎才剛剛上演過。她的記憶,一下子又仿佛回到了那個晴朗的冬日,那一天,正上演著慶祝勝利的慶功會。

    寒墨語還記得,那個時候,身著一身火焰一樣的紅衣的燕國皇子慕容凰,就站在廣場中央那個高高的歌台上,靜靜的望著地下聚集而坐的人群,然後在那場刀光劍影的凶殘爭鬥中,發出了第一聲歌唱。那空靈而純淨的聲音,伴隨著無邊的寂寞,像一道漣漪一樣,擴散開去,漸漸消失在天邊……

    即使很久以後的今天,寒墨語依然會回想起那個時候的慕容凰。那幹淨的如秋水一般的眼神,還有那歌聲中無盡擴散的寂寞。寒墨語一步步的緩緩走上了那歌台,向遠方望去,景物盡收眼底。

    寒墨語已經有很久沒有看見過慕容凰了。聽說皇上迫於輿論的壓力,不再召見慕容凰,而是在宮外給他開了一所院落,讓他棲身那裏。隻是,因為慕容凰的身份尷尬,現在又謠言四起,很多人都唾罵他,說他妖顏惑主。

    慕容凰有一次在宴席間,不知怎麽得罪了雍王,回來的路上,被一群蒙麵人手持棍棒劈頭蓋臉打了一頓,被扔在了馬路上,還是打更的大爺在街道上看到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慕容凰,才將他送到了醫館,救了他一命。沒過幾天,皇上就知道了這件事,將雍王削了爵位,又將慕容凰重新接回了宮裏,找太醫調養。

    是不是,寂寞的人,會喜歡唱歌呢?

    慕容凰曾說過,歌聲,可以帶走寂寞。而此時的寒墨語,也是寂寞的;所以,她要唱歌。

    不能告訴任何人,不能動,不能有所表示;寒墨語忽然憶起了很多年前陪伴自己度過孤單童年的那個木偶人;而此刻,寒墨語竟然覺得自己就像那個木偶人一樣,什麽都做不了。隻能默默的,把痛苦壓在心底。沒有人傾聽,沒有人理解,沒有人安慰。她心中充滿了疑惑和彷徨,她害怕著,迷茫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這顆心到底怎麽了。是太寂寞了嗎?是太想要溫暖了嗎?她隻是,很想很想要陪在那個人身邊,很想很想每天都看到那個人而已。

    可是,當那一天,她無意中看到屋裏纏綿悱惻的那一幕時,震驚了;然後,繼而變成了驚慌、恐懼、羞惱、混亂、痛苦,還有一種朦朦朧朧的開悟,卻似懂非懂。那一天,她像瘋子一般奔跑著離開了寒府,一直出了城,跑了很遠很遠,直到終於累得跌倒在地上……

    可是,那顆痛苦的跳動著的心,卻仍舊糾結在一起沒有能舒展開。那個時候,寒墨語第一次開始了對自己心中那種情感的審問,她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問什麽,那裏會痛。從那個時候起,她就變得沉默了起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是不是,生怕自己一開口就露出了心底?變得沉默寡言的她,卻開始喜歡在沒人的時候閑逛這戰俘鬥場,為的隻是,像慕容凰那樣,唱歌。

    我的願望是,唱歌。可是,就連這樣一個卑微的願望,都不能夠實現嗎?

    寒墨語靜靜的望著遠方。風呼呼的掛著。

    恐怕,連像這樣唱歌都不能夠了呢。當寒墨語在戰俘鬥場唱歌的事情,被發現的時候,母親震怒了。那個時候,跪在母親麵前的寒墨語,倔強的抬著頭,拒不認錯。然而,得到的,卻是落在身上的重重的鞭打。

    “孽子!”那個時候,寒夫人氣得大吼著,激動的渾身發抖:“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寒府少爺,卻非要自降身份,去做那些歌妓做的事!你難道非要把寒府的臉麵丟盡,把我活活氣死,才會開心嗎?!”

    在這個世界上,唱歌就是低賤的事,就如同ji女以身侍人嗎?寒墨語蒼白著臉,微微一笑。無論如何,寒墨語依舊想要唱歌。她不是為誰唱,而是為自己而唱。她還記得,當她轉身走出曦照居的大殿,準備跪在門外的時候,母親站在她身後大吼道:“如果再敢讓我知道你跑去唱歌,你就給我滾出這個家!永遠不要在我的麵前出現!要是被我看見,我一定會割了你的舌頭,打斷你的腿的!”

    哈哈,是嗎?母親,我知道你做得到的。

    她站在高高的歌台上,淒涼的眼中竟然湧起了憎恨:我知道你做得到的,母親。

    你以為,我會懼怕你的威脅嗎?她記得那時候,她背對著母親,原本用力抑製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

    我會懼怕嗎?!那個時候,跪了一天一夜才回到屋裏的寒墨語,憤怒的推倒桌子上的東西。屋子裏響起了巨大的兵裏磅啷的器物砸碎的聲響。“給我滾出去!“她對著戰戰兢兢進門的婢女薛靈兒大吼,眼睛裏噴射著火焰。

    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唱歌。過了今天,我將忘記這些;我將再也不會,唱歌。

    寒墨語站在角鬥場中央的歌台上。痛苦在她心裏糾纏。廣場空無一人。記得曾經,這裏熱鬧非凡。當那些戰俘在這裏血流成河、周圍的觀眾哨聲歡呼聲四起的時候,天神一般的慕容凰,在瘋狂的人群中唱著寧靜人心的歌。歌聲悠揚而寂寥,讓聽到的人,瞬間感到了靈魂的寧靜。那個時候,浮躁和暴力,竟然因為那歌聲,而變得沉靜和平和。

    那是一場盛大的慶祝會,也是一場血腥而殘酷的表演;站在歌台上的慕容凰,紅衣如火;媚眼如絲,身體輕盈的如同一隻美麗的蝴蝶,不,是赴火的飛蛾。他拖著沉重的鎖鏈,在歌台上站立,如同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那個時候,寒墨語看著曾經高傲而尊貴的皇子,淪為了戰俘奴隸;看著如此幹淨得一塵不染、風華絕代的皇族王子,成為了任人淩虐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