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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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燒著這寂靜夜色,漸漸就到了深夜。
羋瑕在嬴駟的注視下始終保持著沉默,室內的氣氛壓抑,卻沒人想要打破,直至嬴駟動了動身,羋瑕立刻叩首。
嬴駟眯起雙眼看著伏地的愛姬,道:“你和魏夫人還真是好姐妹。”
不知大王為何會突然提起左徒,也不知大王又為何責怪其魏夫人,我隻是把自己知道如實以告,大王有想要知道的,可以直接問。”
嬴駟微微揚起下巴,見羋瑕一直沒有起身,稍後才道:“起來說話吧。”
羋瑕這才直起腰杆,卻仍是低著頭。
你們都認識屈平?”嬴駟問道。
是。”
剛才為何不說?”
大王沒有問。”
寡人現在問了,你要如何回答?”
是舊識,關係匪淺。”盡管羋瑕垂首,餘光裏卻已經察覺到嬴駟神情裏的變化,道,“當初魏夫人在楚國遭人陷害被關入大牢,我和魏冉將其救出之後被帶入楚宮,是左徒在楚王麵前為魏夫人求的情。”
在嬴駟詢問之下,羋瑕將當時的情況都告訴了嬴駟,道:“我和左徒有薄交,左徒見我和魏夫人關係密切,因此才插足其中。大王想要弄清楚的,我所知道的,就隻有這麽多。”
羋瑕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已將魏黠和屈平的關係撇清,至於她自己和那位左徒,既是過往舊事就不用刻意去解釋什麽。
有些感情,不必忘記,隻要藏著就好。她和屈平今生無緣,也不用強求,如今各為其主,彼此安好,已經是最美滿的結局。
嬴駟因妒而找羋瑕詢問關於屈平之事,也明白了魏黠之所以隱瞞是為了維護羋瑕的清譽。他自知有愧,便就此離去。
見嬴駟終於離開,羋瑕繃緊了的身體才鬆弛下來。而在接下去的時間裏,她斷斷續續地聽說秦國和楚國的關係變得越來越緊張,而這中間的始作俑者就是楚國左徒屈平。
公子子蘭在楚王麵前的失寵可以看成是楚國和秦國之間關係發生變化的轉折點。在此之前,由於子蘭的遊說,加之羋瑕的存在,楚國對秦國的態度一直處於曖昧狀態,時好時壞。但如今,楚王更願意聽信左徒屈平所言,這就直接導致楚國放棄了和秦國之間的博弈,外交政策逐漸變得尖銳鋒利起來。
此時,在秦國的軍事壓製之下,三晉已然和秦國站在同一陣線,與東麵的齊國和楚國形成對峙之勢。
盡管麵對楚國步步緊逼的姿態,嬴駟卻在張儀的勸說之下準備進攻齊國。為了緩和秦、楚的關係,嬴駟派遣張儀前往楚國,許諾割地六百裏作為秦國和楚國親善的條件,但楚國必須答應和齊國斷絕往來。
這是秦國破齊楚之盟的計策,明眼人都能一眼看穿。然而麵對六百裏土地的誘惑,楚王不禁開始猶豫。
屈平見狀,攜眾臣勸諫楚王莫要因地失去齊國這樣的盟友。
公子子蘭雖不及過去立足得穩,但既然收了張儀的好處,也不會不做事。他暗通鄭袖,在楚王麵前說盡秦國允諾的這六百裏地對楚國的好處。楚王最終還是接受了秦國的要求,主動破除了和齊國的盟約。
然而當楚使入秦,向秦國索要土地時,張儀卻違背了承諾,隻給了楚國六裏地。
楚王聞之大怒,又經屈平等人的上諫,秦、楚之戰,終於爆發。
楚將屈丐奉楚王命率兵攻打秦國,嬴駟任命庶長魏章、樗裏疾和甘茂迎戰,同時韓國也派兵相助秦軍,兩軍於丹陽展開大戰。
楚軍未報被騙之仇,集結而來的兵力十分強大。樗裏疾以為此戰不可硬拚,便使了離間之計,挑撥楚國將領之間的關係,致使楚軍在領導陣營中發生矛盾,全軍無法得到統一有效的指揮,因此敗於秦軍之手。
此戰畢,屈丐及裨將逢侯醜等七十餘位將領全部被俘,楚軍八萬人被盡數斬首,可謂損失慘重。
秦軍大勝,軍心受到鼓舞。嬴駟趁熱打鐵,派嬴華領軍,直接攻取楚國漢中六百裏地,置漢中郡。
楚國大將被殺在前,又失漢中之地在後,國之大辱,楚王必不甘心。為一雪前恥,楚王盡發國內兵,準備再度攻秦。
消息傳至鹹陽,秦宮中卻沒有因為先前的勝利而對這一次的秦、楚之戰抱有信心。
楚王傾盡全國兵力進攻河西,來者甚重,咱們不能輕敵。”張儀道。
藍田大營的守軍雖然也不少,但楚國要是強攻,咱們未必擋得住,還是需要尋求增援。否則藍田沒守住,後麵的仗就不好打了。”樗裏疾道。
嬴華對藍田一帶的情形最熟悉,楚國進攻初期,她應該還能依靠地形之便抵擋一陣,我們需要趁這個時候尋求他國的支援。”嬴駟回頭看了一眼魏黠,見她憂心忡忡,卻又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便問道,“你怎麽想?”
哪怕有韓軍支援,也不見得能完全抵抗住楚軍,咱們或許還要尋求魏國的幫助。”魏黠遲疑片刻,看了看張儀,道,“相國以為,派誰去魏國合適?”
魏國雖然和秦國達成了盟約,但兩國之間的仇怨已經深不可解,如今要去向魏國求援,這一行責任重大,必須成功。原本張儀會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他曾在魏國任相,還欺騙過魏王,顯然不可作為此次出使魏國的人選,那麽魏黠這一問,答案已經明朗。
張儀拱手道:“非國婿無以勝任。”
嬴華正在藍田全力迎敵,高昌本應陪同,但此時情非得已,為了增加此戰勝算,隻有讓高昌立即前往魏國,遊說魏王出兵助秦。
命令傳至藍田大營,嬴華甚至高昌此去暗藏凶險,不由感歎道:“原本和你一起離開鹹陽就是為了免去麻煩。邊關雖然辛苦,但也自在。沒想到還是連累了你,又要跑一趟了。”
先不說此去魏國路上,可能麵臨暗殺的危險,入了魏宮,如何說服魏王立即發兵也是難題。高昌擔心的不是魏王不答應,而是魏國拖著不發兵,想要在秦、楚爭鬥到兩敗俱傷時,從中漁利。
所有的可能都需要在見到魏王之前設想好,高昌此行可以說肩負著此戰勝敗的關鍵,他不敢掉以輕心。先不說是否為秦國,陣前那秦國女將,便是他必須要走這一趟的理由。
來不及夫妻話別,高昌就立即趕往魏國,而楚軍也很快就發動了對藍田的進攻。
河西之地,烽煙再燃,這一次不是秦、魏之爭,而是楚國為報國恥,傾國一戰。
秦軍在嬴華的帶領下奮力抵抗楚軍的攻擊,也努力拖延著時間等待援軍的到來。
兩軍交戰之初,戰況就異常激烈。楚軍的攻勢猶如驚雷一般,並以強兵人多的優勢很快就占據了戰鬥的上風。秦軍此時受到挫傷,又遲遲等不到援軍相助,隻能閉關不出,盡量拖延時間。
藍田的情況日日都會被快馬加急送到鹹陽,秦宮中等待消息的眾人因此而變得憂慮不已。他們一麵擔心著藍田的戰況,一麵催促著韓軍的進度,同樣等待著高昌遊說魏王的結果。
前線的失利明顯影響了鹹陽的氣氛,從嬴駟到張儀,每個人都憂忡不已,這直接導致整個秦國宮廷的沉悶和壓抑,就連後宮都不可避免。
太子蕩向魏黠請安時,發現魏黠始終心不在焉,他不禁好奇問道:“母親是不是在擔心前線戰事?”
魏黠點頭道:“楚軍壓境,你姑姑在前線抗敵,你姑父還冒險去了魏國,怎麽能不擔心?”
當初五國攻秦,咱們都扛過來了,這次隻是麵對一個楚國,不會有事的。”太子蕩安慰道。
魏黠卻下意識地斥責道:“這種時候,你應該去前線看看,就知道情況是否危急。”
太子蕩一片好意卻遭到魏黠這樣的對待,他不滿道:“何以兒臣做什麽都好似不能令母親滿意?隻是一句安慰的話,想要母親安心一些,並非是我輕敵。”
嬴駟此時恰好過來,見魏黠母子之間發生了誤會,便想要前去調解,但太子蕩率先請辭離去,走時腳步匆匆,顯然是真的生氣了。
年歲漸長,脾氣倒是退回去跟小孩子似的。”魏黠惱道。
蕩兒確實沒有惡意,你也不用太擔心。嬴華尚且能阻擋楚軍,韓國的對軍就快到了,高昌也已經入了魏宮,會有好消息傳來的。”嬴駟安慰道。
我也不想提心吊膽,但每日從藍田傳回來的軍報讓人不得不往壞處想。”魏黠解釋道,“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此次藍田一戰,要出事。”
楚軍和秦軍在藍田的交戰已經進入白熱化的階段,高強度的進攻已經令秦軍出現了疲於抵抗的傾向。藍田作為秦軍的軍事重鎮,必須要守下來,可現在的情形卻對秦軍十分不利,但凡嬴華的領導有一絲疏漏,就可能讓楚軍找到進攻的突破口。
嬴駟深知此時的關鍵,但無論如何,他作為秦國的君王,必須能夠穩住任何局麵,哪怕是因為戰事不利而浮動的人心,他也要拿出足夠的威儀和風度,給大家信心。否則一旦人心不保,更會影響前線的戰況。
你教蕩兒要謹言慎行,怎麽事到臨頭,你反而亂了陣腳。”嬴駟牽起魏黠的手,安撫道,“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會在你身邊。你我之後是秦國,隻要秦國在,一切問題就都可以迎刃而解。此次藍田一戰,不論誰勝誰敗,秦軍都不會在結果出現之前放棄。先前主將要穩定軍心,咱們身在鹹陽,也要穩住國民之心。”
魏黠注視著嬴駟深沉且堅定的目光,點頭道:“知道了。”
嬴駟勉強撐起一個笑容,將魏黠往身邊拉了拉,道:“蕩兒說的也沒錯,五國攻秦都扛過來了,還在乎一個楚國?我秦軍敗就敗了,哪怕割地,將來也一定會討回來,還會加倍地要回來。再說,打了這麽多年仗,你聽秦軍敗了幾回?絕處逢生都大有可能,何況我秦軍將士眾誌成城,打破楚軍都不在話下。”
明知嬴駟隻是出言安慰,魏黠雖然依舊難以安心,卻也因此而平靜了一些。她抬頭注視著嬴駟,感激道:“多謝大王,在這種時候還要想著法說好聽的哄我。”
寡人可不是哄你,說的都是實話。”嬴駟帶著魏黠到了秦宮最高處的樓閣,放眼望去可以望見秦宮外的鹹陽城街道。他攬著魏黠的肩,道:“秦國不會因為一場藍田之戰而亂,隻要秦國還有最後一個秦人,鹹陽就還是鹹陽,是秦國的都城,秦國也依然是秦國。”
魏黠望著斜陽下一片金色的鹹陽城,在暮色撫慰之下尚顯得安靜沉穩,並沒有因為先前緊張的戰事而發生混亂。她低歎一聲,靠去嬴駟懷中,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