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

    安毅成在紛亂的酒吧裏找到了伏在吧台上買醉的趙琳，眉心一緊，穿過舞池中瘋狂扭動的人群，在她身邊落座才算舒了口氣。

    今天是趙琳的生日，本來說好要四個老同學聚在一起，好好慶祝一下，結果陸啟凡有事人在國外，他兒子沐陽發燒，楊雅茹要在家照顧。

    如是，原本的聚會取消，他本是想打個電話祝她生日快樂，不想電話接通，先聽見了轟鳴的音樂。

    安毅成左右在家裏坐不住了，跟妻子搪塞幾句，就趕緊驅車去酒吧找她。

    趙琳，大學時代的校花，所有人眼中安靜的才女，卻鮮有人知道她千杯不醉的稱號，鮮有人知道她曼妙的腰肢可以輕易做出性感的wave。

    她的狂野，深藏不露，像是深埋在內心，麵具下的嬌娃。

    隻是，這些，他都知道。

    在看見她作為兄弟的女朋友出現之前，他就看見過她替舞蹈社扭了腳的同學上台表演，看見她豪氣萬丈的一腦門下去碰出一個深水炸彈，仰頭一飲而盡。

    看見她旁若無人的哈哈大笑，英姿颯爽不修邊幅，但一汪水洗過的眸子熠熠閃光，動了他的心。

    那晚他送她回去，不想第二天見麵，她站在陸啟凡身邊滿臉驚訝，“安毅成你就是啟凡的好基友？天啊，世界真小！”

    自此，他們的緣分止步於此。

    得知她和陸啟凡的婚期，他酩酊大醉，把一直守在身邊楊雅茹當成是她，一晚的放縱肆虐。

    楊雅茹懷孕，她第一時間打來電話祝賀。

    他匆匆準備，隻為她一句心血來潮。

    不如一起結婚吧，咱們四個，熱鬧。”她在電話裏笑嗬嗬的說。

    轟鳴的音樂聲中，趙琳歪頭，見是安毅成不由驚喜，“你怎麽知道我在這？沐陽怎麽樣了？”

    雅茹在照顧，沒事兒。”安毅成皺眉，“倒是你。”

    趙琳挑眉，“我能有什麽事兒啊，就是有點不高興唄。”她揚手跟酒保要了個杯子，“好歹是我生日，陪我喝一杯吧。”

    都是準備要孩子的人了，這麽喝對身體不好。”安毅成搶過她手上的酒，灌進自己嘴裏，“換個地方吧，我帶你去兜風。”

    都已經是邁過三十大關的成年人，他眼中，她卻還是當年那個瘋丫頭。

    生孩子？”趙琳忽然冷笑，“我跟他都結婚這麽多年了，你以為對外說的那些所謂以事業為重都是真的？天知道我為什麽哪都正常就是生不出孩子。”

    她些許醉意，加上心裏有氣，說話的強調盡是冷嘲熱諷。

    安毅成隻當她是因為這件事有壓力，也沒多想，隻是見她執意要喝，隻能舍命陪君子。

    那天晚上兩人到底喝了多少酒，他已經忘了，隻記得後來沒敢開車，迷迷瞪瞪叫了代駕，醒來的時候人在酒店，跟她躺在一起。

    房間裏散落著兩人的衣服，就算沒了記憶，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安毅成滿心慌張，思來想去，悄悄離開了酒店，後來趙琳明確表示過那天晚上她什麽都不記得……也不想記起。

    他最後的希望湮沒，此後，再不多提此事。

    到底是兄弟一場，若不是無意中撞見他和那個叫徐蕾的女人在一起，他也不會萌出吞掉星雲的念頭。

    但他怎麽都沒想到，陸啟凡竟然不能生養，徐蕾來找他的時候，往事如潮般洶湧，他隻剩下滿心惶恐。

    當年，不是不知道陸十一已經懷孕的事兒，但他小心調查，一直沒勇氣下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讓她和安沐陽分開，避免將來東窗事發兩人陷入絕望深淵。

    所以，當屬下報告說，安沐陽最近又開始聯係陸十一，並且有複婚的念頭，他馬上從國外飛了回來。

    但他怎麽都沒想到，會在兒子的口中聽見這樣的話。

    他深吸口氣，緊緊攥著的手也緩緩鬆開。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安毅成轉動座椅，麵向窗外一片豔陽，聲音蒼涼，似有微微戰栗。

    安沐陽緊要的牙關鬆開，緊繃的身體恍惚有鬆懈，肩膀幾不可見的動了動，“這麽說……是真的？”

    安毅成略微歪頭，“行了，出去吧，別再讓我聽見任何你想跟她複婚的消息，你們不可能在一起。”

    為什麽？”安沐陽像是完全不明白其中因果，聲音清冷執拗，“為什麽我不能跟陸十一在一起？”

    糊塗！”難道真要讓他把“亂倫”兩個字說出來？安毅成厲聲一句，又攥起拳頭，過度壓抑的情緒讓他麵上爆紅。

    安沐陽深吸口氣，並不打算退縮。

    他早就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也不是沒想過要放棄十一，但他不能，就算兩不相見，他的心裏也不能再住進其他女人，她的音容笑貌都是唯一。

    之前，他不是沒想過努力克製，不見也會想念，至少好過相見，但老天就那樣讓他們遇見了，無預兆不期然。

    他以為見到她有新的歸屬心裏會覺得踏實，但他卻隻有心疼，可那又怎樣？隻要她幸福，他願意背負所有。

    可是……

    她有了他的女兒！

    陸紫嫣，小九，她健康可愛，靈動的眼睛仿佛會說話，板起臉來佯裝老成的樣子跟他小時候如出一轍，他不能熟視無睹！

    他們的孩子很健康，不管醫學界給了這個結果多麽小的發生概率，它存在了，他們就是那個百分百的幸運者。

    那麽，隻要不再冒險，不再捅破，所有的矛盾讓他一個人來背，就算是要下地獄受永世不得輪回的懲戒，就算讓他永世都要受到詛咒，這輩子，讓他陪她不可以嗎？

    我一定會跟她在一起。”安沐陽盯著父親的背影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她是你和心愛女人的孩子，你愛她肯定勝過我，所以……若是不想她受苦，你就別插手。”

    他冷笑，聲音裏帶了威脅，“十一受到的打擊已經夠大，她用了五年時間平複，也已經不複當年，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前夫是她的親哥哥，你想想，她會不會崩潰？”

    安沐陽，你瘋了嗎？”安毅成轉身，抄起桌子上的杯子朝他砸去。

    他看著朝自己飛來的硬物不閃不動，眼睛都沒眨一下。

    這個被隨手丟來的杯子也是給力，不偏不倚照顧在安沐陽的腦門上，碰一聲，彈飛出去碎了一地。

    綿延血絲頃刻花了臉，他眨眨眼，感覺有點頭暈，朝著父親九十度俯身彎腰，“你這輩隻愛了趙琳一個女人，請您成全！”

    他轉身出去，不想等父親再說它話。

    安毅成仰麵閉眼，胸口悸慟，急急掏出藥來塞了兩顆入口。

    安沐陽掛著滿臉血出來的時候把傭人嚇得疾呼出口，他急急揚手示意對方不要聲張，見母親不在客廳，快步下樓離開家。

    所以晚上在幼兒園門口等著接陸十一和小九的安小賤同學，就變成了一個裹著阿拉伯大頭巾的獨眼龍先生。

    陸十一扶著小九的肩膀看見他的那一刻不禁停住腳步，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小九瞪著大眼睛，眨巴了半晌，拉拉媽媽的手，“爸爸今天的打扮……好有個性……”

    陸十一點頭，“你爸可能是得了一種叫做中二的病。”她拉著閨女緩步過去，“你這是要去參加cosplay？真想扮演阿拉丁也得裝得像點，光有個帽子算什麽啊。”

    安沐陽黑線，“你眼睛也不小，看不出來這是繃帶嗎？”

    他讓醫生給他包的嚴實點，看起來嚴重點，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副德行，要不是趕時間怕錯過小九放學，他也不會硬著頭皮過來了。

    魚貫而出的小朋友接二連三的跟小九打招呼，自然都被九爸神奇的裝扮吸引了目光，紛紛詢問。

    我爸是在扮演阿拉丁。”小九笑眯眯回答。

    她聽過阿拉丁神燈的故事，覺得媽媽說的話十分有道理。

    嗯，媽媽的話總是對的。

    陸十一忍俊不禁，安沐陽扶額歎息。

    一家三口上車後，陸十一才算是厚道的問了一句，“跟人打架了？”

    當然不是。”

    她歪頭打量一下，“嗯，看這樣也不像，應該是被打了。”

    ……”

    爸爸，大人也會打架嗎？”小九挺喜歡跟爸爸媽媽聊天，雖然她聽不太懂。

    別聽你媽瞎說，晚上想吃什麽，爸爸帶你去。”

    夏晨做飯了。”陸十一答完開始跟小九聊今天幼兒園的事兒。

    這周開始，安小賤不僅在給陸十一鐵打不動的送花，帶小九出去吃中午飯，早上會準時出現在樓下送她們去幼兒園，晚上也會準時接兩人回家。

    陸十一樂得有個免費司機，還能省汽油錢，每天坐得挺樂嗬，至於別的，她覺得，也沒有什麽別的了。

    安沐陽也識趣，人家母女倆溝通感情的時候，他基本不插話，加上今天強裝出來的笑臉，也實在沒什麽心情多說。

    可現在安毅成回來了，未免夜長夢多，他必須快點拿下陸十一才行，“我下周會解雇葉霏，星雲的股份都在我爸那，我答應你，將來一定還給你。”

    陸十一一怔，淺笑，“我沒有經商的資質，你早就知道，何必說這種話？”

    何必？你還問何必？當然是為了跟你複婚。”安沐陽說得斬釘截鐵，語氣裏充滿了莫名其妙。

    陸十一語塞。

    如果一個男人鐵了心要跟你死纏爛打，那麽怎樣一直保持一顆冷靜的心絕對是需要莫大的定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