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總經理辦公室的走道上十分寂靜，很多的員工站在門口瞧連翹，這個沉默寡言的年輕姑娘今日力敵五六個壯漢，不說成敗如何，單是這份豪情，這份勇氣，已是無人可比。往日他們隻是看不起她，在他們的眼中連翹隻是個靠美色向老板投懷送抱的拜金女子，可是現在他們都詫異了。

    一扇門隔絕所有詫異的眼神，把這裏變成一個封閉的空間，連翹發誓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來這裏。“我今天是來正式辭職。”她沒有絲毫的猶豫。

    好。”石決明答應得也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的眼睛看著她笑。

    連翹感到驚訝，她以為石決明會阻撓她，因此她還準備了一些話，但現在這些話都派不上用場。“那我走了。”她轉身走向門口，擰開門走出去，然後將門從外麵輕輕關上。

    石決明走到窗前，踮起腳朝窗外看去，可是他太矮了，即使踮起腳也不能讓他看到窗外，他隻得搬來一張凳子著急地踏上去。

    連翹慢慢走出來，雖然這個地方隻給她留下厭惡的記憶，但仍然讓她產生了一些不舍。至於不舍什麽，沒人知道。第一次她回過頭凝視這幢大廈，於是她就瞧見了在窗口的那張臉。

    師父，真的是你啊，你怎麽在這裏。”

    耳畔響過一陣似曾熟悉的聲音，連翹詫異地回過頭，便看到一個短發的年輕姑娘神色激動地望著她，那姑娘圓圓的臉，兩頰有兩個很深的酒窩，很是活潑可愛的感覺。

    你是嚴子鷹。”說著連翹也激動起來，嚴子鷹是大學低她兩級的師妹，當時連翹是校武術隊的教練，嚴子鷹是武術隊的隊員。

    師父，太好了，想不到你還在S市，我都以為你離開了。”嚴子鷹緊緊拽住她的手臂。

    子鷹，你怎麽來這裏。”

    我是來麵試的，師父，你怎麽從裏麵出來。”

    也是的，自己畢業都快兩年，嚴子鷹也該是今年大學畢業。“我剛辭職。”意外重逢故友讓連翹心生出往事如煙之感，她不禁想起那段在大學叱吒風雲的歲月，那時候她是全校學生的偶像，經常有男生守在她的宿舍樓下給她唱情歌。可是她誰也看不上，她心目中的丈夫應該是高大、英俊，而且武藝高強。

    她想到昨日的那個雨夜，那個男人，那把普通的黑傘。

    師父。”嚴子鷹仍是握緊她的手，急忙道：“師父，麵試的時間快到了，我先去麵試，你今晚6點到亞洲大酒店的旋轉餐廳，我要請你吃飯。”

    子鷹……”連翹想到晚上還要去醫院照顧母親。

    不許拒絕，否則你就是看不起我這個徒弟，我會很傷心的。”嚴子鷹故意哭了兩聲，並伸手去擦眼睛。

    連翹忍不住笑起來，時過兩年嚴子鷹仍然這般可愛。“好，今晚6點見。”

    嚴子鷹高興地點頭，她仍是不放心地要來連翹的手機號碼。待她走後，連翹才記起自己忘記問她應聘什麽職位。但是嚴子鷹在大學是中文專業，她總不會是應聘總經理秘書吧。

    晚上6點不到，連翹便到了亞洲大酒店最上麵的旋轉餐廳，剛進門便瞧見嚴子鷹向她招手。坐下沒幾分鍾，服務員便端著菜送上來，有紅燜翅根、肉鬆蒸釀涼瓜、普洱蒸排骨、蘆筍大蝦、炸雞肉南瓜、果汁魚塊等。

    師父，我在你沒來的時候已經點了菜，現在你隻管放開肚子吃。”

    子鷹，你麵試怎樣了。”連翹仍是記掛著這件事。

    成功了，你徒弟我當然是馬到功成。”嚴子鷹滿麵得色，頗為得意。“師父，我們邊吃邊說，今天的麵試可順利了。”

    你麵試的是什麽職位。”連翹隨口問道。

    嚴子鷹夾了一塊茄子卷放進嘴裏，然後又拈出一隻大蝦，用手剝開殼，蘸了醬，夾到連翹碗中。“師父，你別客氣嘛，快吃吧。我麵試的是總經理秘書，本來我也隻是抱著試試的心態，沒想到竟然成功了。”

    連翹剛剛夾起那隻蝦，待聽見嚴子鷹後麵的一句話，握著筷子的手不禁一抖，那隻蝦又掉回碗中。“哪個總經理的秘書。”連翹仍是抱著幻想，不會有這麽巧的，公司還有好幾個副總呢。憑嚴子鷹的資曆做個副總秘書就已經登上天，不可能是石決明的秘書。

    石總的秘書。”嚴子鷹笑得更得意了，她搖晃著頭，眼睛看著屋頂，道：“師父，我告訴你，還是石總麵試我的，他可真是個奇人。”

    奇人？”連翹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稱讚石決明。

    是的，奇人，我覺得隻有奇人兩個字才能形容石總。”

    嚴子鷹的眼睛明亮得仿佛一麵鏡子，連翹在這麵明鏡裏看到沒有絲毫掩飾的崇拜、喜悅、驚訝，甚至還有慶幸，石決明他到底是施展了什麽魔法讓嚴子鷹這樣讚揚他，也許嚴子鷹隻看到他的臉，沒有看到他的身體。連翹想遍所有的可能，唯有這種可能才能讓一個年輕姑娘對石決明佩服得五體投體。

    他是個侏儒。”不知是出於嫉妒還是仇恨，連翹決定掐熄嚴子鷹這股對石決明的崇拜之情。

    嚴子鷹哎呀一聲，埋怨道：“師父，你怎麽能這樣說石總呢？我覺得石總雖然身體殘疾，但絕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還頂天立地？狗站起來都比他高。”連翹極為不屑。

    師父，你肯定對石總有偏見，或者你誤解他了。好了，我們不提石總，我們吃菜。”嚴子鷹察言觀色，提到石決明後連翹就滿臉不悅，估計兩個人之間必是有什麽誤會。

    說話的時間，服務員又端來了幾盤菜，連翹看著滿桌琳琅滿目的美味佳肴，不知要該先吃哪樣，嚴子鷹極盡待客之道，用幹淨的筷子先將各樣菜都夾了些放在連翹的碗中，直堆得碗裏小山包似的。

    師父，快點趁熱吃，還有菜沒上呢。”

    子鷹，不用上菜了，這些都吃不完。”連翹趕緊阻止，這亞洲大酒店是S市最大的一家酒店，其旋轉餐廳更是國內知名，因此消費比其他同檔酒店要高出幾倍。連翹雖然知道嚴子鷹家境殷實，但也不願意她太鋪張浪費。

    不要緊，我們盡管吃，待會我哥來結帳，我哥說了，想吃多少吃多少，他買單。”

    你有哥哥？你不是獨生女嗎？”連翹奇怪起來。

    是我堂哥。我大伯，我三叔，還有我家，就隻有我一個女兒，所以我哥也隻有我一個妹妹，他當然要多疼我了，他說給我當一輩子的提款機。”

    子鷹，你好幸福。”連翹簡直羨慕死了，她家人丁單薄，父親無兄弟姐妹，而母親那邊隻有一個勢利的舅舅，以至於出事沒有一個人能幫上忙。

    我哥來了。”嚴子鷹指著門口道。

    連翹也朝門口看去，也想看看這麽體貼疼人的哥哥是什麽樣子，如果自己也能有這麽樣的一個哥哥該有多好。當聽到嚴子鷹說她哥哥願意做她一輩子的提款機，連翹幾乎要承認自己在瘋狂嫉妒嚴子鷹。

    門口走來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白色的T恤，藍色的牛仔褲，一臉明媚的笑容，襯得他整個人就像一片陽光，充滿溫暖的氣息。當連翹看清他的麵容時，對方也正好瞧見她，兩個人明顯都怔住。

    嚴子鷹不知情地喜孜孜為二人介紹，道：“師父，這是我哥，樸硝。哥，這是我常給你說起的我師父，連翹，我的武術都是師父教的。對了，你不是說要拜我師父為師的嗎？我師父人很好，隻要你說她肯定會同意。師父，你要我哥這個徒弟嗎？我哥畢業於警官學校，也學過武術，但是你知道那都是套路……”

    樸硝不住地給嚴子鷹使眼色，阻止她繼續往後說，但嚴子鷹一張嘴吧吧嗒嗒就像機關槍掃射，根本沒有半秒鍾的停頓，急得樸硝隻得偷偷踩了嚴子鷹一腳。

    哥，你怎麽踩我？”嚴子鷹大呼小叫。

    我不小心。”樸硝總算找到插嘴的機會，他麵向連翹道：“連翹，想不到我妹常說的師父會是你。”

    我也沒想到子鷹的哥哥是你。”連翹笑起來。

    怎麽你們兩個認識啊。”嚴子鷹盯著他們兩人打量，忽麵露喜色。“那太好了，哥，你不是要拜師嗎？我看師父一定會答應的。”

    樸硝急得要死，這個妹子的嘴巴真是一句話都藏不住，該說的話不說，不該說的全說了。如果真拜師了，那將來要是亂輩分怎麽辦。

    服務員又送上幾盤熱氣騰騰的菜肴，樸硝吃飯很慢，並不像他粗獷的外表，他和嚴子鷹時常低頭竊竊私語，惹得坐著對麵的連翹羨慕不已。

    從亞洲大酒店出來，嚴子鷹拉著連翹坐上樸硝開來的車，這是部黑色的法拉利跑車，連翹雖然不懂車，但是也能估摸出這部車最少值三百多萬。

    師父，你說我奶奶偏不偏心，給孫子就給法拉利，給孫女就給寶馬。”嚴子鷹拉著連翹訴苦，提起小時候樸硝欺負她，後來她學了武術反而可以欺負樸硝。又講樸硝讀書不中用，被老師罵，而且早戀，初三時給班上一名女生寫情書，結果這名女生把情書貼到黑板，全班人都目睹了樸硝寫的情書，據說情書總共68個字，其中錯字23個。

    樸硝默默地聽著，並不去阻止嚴子鷹出自己糗，因為他從車後視鏡中看到連翹美麗的麵龐上掛著微笑。

    到了，妹，你到了。”他回過頭對著嚴子鷹狡黠的笑。

    不是說先送我師父回家嗎？怎麽先到我家了。”嚴子鷹依依不舍地和連翹告別，又囑咐樸硝一定安全將連翹送達到家。

    樸硝滿口應承下來，剛才他玩了一點小心眼，故意一聲不吭先把嚴子鷹送回家，這樣他就能有機會和連翹單獨相處。可是當車上失去嚴子鷹後，連翹變得沉默了，她的視線一直看向窗外茫茫的夜色。

    他著急地撓著頭發，想要找一句話茬，不料前麵的公路突然冒出一個人影，他趕緊去踩刹車，但是車速實在太快，盡管踩了刹車但還是往前衝出數米遠，眼看就要撞到那個人影，卻見那人向前一縱，身體在空中淩空翻轉一周便穩當地落在法拉利的引擎蓋上。

    此時法拉利已經強製停下來，但是那個人仍是優雅地佇立在引擎蓋上，夜裏的涼風吹著，他的全身不知是被包裹在黑色的衣襟裏，還是被遮擋在濃重的夜色中，隻露出兩隻寒冰似的眼眸，像要刺穿擋風玻璃殺死車裏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