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十二歲前的一切，都是顧天爵一手操辦的。

    她二十二歲以後的歲月，就要她一個人來走了。

    她就這樣平靜的生活著，一天天算著日子。一天一天的回憶著她跟顧天爵的點點滴滴。

    每天每日每夜每分每秒，都想著有關顧天爵的一切。

    一瞬間因為一個樂觀的念頭激動出一身黏膩的汗，下一個瞬間又因為一個悲觀的設想而冷得透心涼。

    想多了也會累，累到想不起。

    她常常想，自己這輩子應該都忘不了顧天爵了吧。

    畢竟，他可是她的童年與青春。沒有血緣卻跟她最親的一個人。

    終於到了溫暖懷上孩子的第三個月，溫暖憂心忡忡的讓司機送他去醫院。

    沒有人陪她，溫奶奶因為她中風了，自然不能跟她一起。溫爺爺是個男人，心思粗糙，自然考慮不到要找個女人陪她一起，隻吩咐了司機送她。溫暖整天鬱鬱寡歡，也懶得與人交際。

    但現在她一個人進了婦產科，多少是有點兒淒涼。

    又是一個人掛號，一個人排隊。像是上次檢查是否真的懷孕了的時候一樣。

    那時候她就想是，如果有顧天爵陪著她，那該有多好。

    走進檢查室的時候，溫暖的臉都嚇得蒼白了。像是一個犯了死刑的犯人，在等待宣，判。

    臨近來檢查的那幾天，她一遍遍的在夢裏遇見，她生了一個健康的孩子，她跟顧天爵和好了，顧天爵的爸爸媽媽也接受了她，溫爺爺和溫奶奶也接受了顧天爵。他們一大家子人快快樂樂的在一起生活著。

    可是，不都說夢是反的嗎？

    她一進去就嚇出了一身冷汗，她隻看了一眼護士小姐和醫生阿姨，看見她們都溫和的笑著，才稍稍安心。

    溫暖緊緊的閉著眼睛，不敢睜開。強忍著不讓自己掉下一滴眼淚。她甚至不敢看她和顧天爵的孩子，她怕她肚子裏的不是個孩子，是個怪物。

    朦朧間，她好像聽到護士小姐輕輕的跟她說話：“沒有人陪你過來嗎？”

    溫暖搖了搖頭。

    又聽見護士小姐繼續說：“沒事的，不會疼的。你不用害怕。你看你緊張的都流了一頭汗了。”

    溫暖剛想說話，就感覺到額頭敷上了一層毛巾，應該是護士小姐在輕手輕腳的幫她擦汗。

    然後沒有人再說話了，隻能見室內有一些稀疏的聲響，氣氛好像頓時嚴肅了起來。

    溫暖的冷汗冒的更多了，她想起以前她小得時候，她特別害怕進進醫院，隻要一進醫院就會冒冷汗，顧天爵就會緊緊握著她的小手，在她身邊安慰她，喋喋不休的輕生說著各種千奇百怪的事情，漸漸的溫暖就會在他的磁性的聲音中入了迷，不再緊張了。

    而現在，這樣的情景，再也不會有了吧。

    溫暖又開始瞎想起來，如果顧天爵突然出現這這裏，她會是什麽反應？她該怎麽辦。

    溫女士，可以了。”醫生的聲音聽起來很嚴肅，好像夾雜著點淡淡的憂傷。

    孕期的女子總是敏感的，更何況她現在還是在醫院。在等結果。

    溫暖緩緩睜開眼，就看見醫生和小護士二人臉上溫和的笑都不見了。她頓時覺得大腦嗡的一下，耳邊聲聲醫院的喧鬧聲，好像9更多的都是哭喊聲。

    不管怎麽喧囂蕪雜，好像都掩蓋不了掩蓋了它生死橋的本質。

    溫暖渾身顫抖著，她緩緩抬起頭，看著醫生。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

    先出去吧。”醫生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像是見慣了生老病死的淡漠。

    溫暖沒說話，低著頭跟著她往前走，雙手緊攥著，甚至不敢睜開眼。

    結果，一出了門，轉彎處，就結結實實的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她像是大夢初醒，猛睜開眼抬起頭。就看到一個瘦得兩頰凹陷的老婆婆正惡狠狠地在女廁所門口等著我，走廊窗外是門診處的紅十字標誌，夜晚時發出的紅光打在她的臉上，更襯得眼珠漆黑如無底洞。

    溫暖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這種時候任誰都根本就叫不出來，隻覺得耳朵“轟”地一聲，腿一軟就靠著牆緩緩滑坐到了地上。

    前麵的醫生和護士還在自顧自的走著。

    那個老婆婆的的目光追著溫暖，從惡狠狠的仰視緩緩地下滑，變成冷冰冰的俯視。

    溫暖聽到有人從不遠處跑過來，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回蕩。

    那個人努力把散架了的我攙起來，溫和又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沒事兒吧？別怕別怕，我在，你別怕。”

    這個聲音幾乎把溫暖的整個世界都按成了暫停。她還記得我最後一次聽見這個聲音，是他在對她說：“那，顧叔祝你幸福。”

    她曾在過去的無數個年歲裏聽著他的輕生安慰。

    別怕，別怕。”

    一聲一聲。每一聲，都能撫慰她的心田。

    難道是幻聽了？

    溫暖緩緩轉過頭去。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那張小麥色的臉龐，好像在發著光。他好像又消瘦了很多，也比之前黑了一些。頭發整潔如常，胡渣看起來也是剛剛修理過的。眼底青黑，眼角的小細紋也生出了不少。

    他還是穿著黑色長風衣，黑色長褲，黑色皮鞋。

    隻是看起來看起來很疲倦。

    那擺在她麵前，映入她眼簾的，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一張臉嗎。

    溫暖眼神一滯，呆住了。

    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從那天他走出溫家，之後的兩個多月裏，溫暖都沒再見過他。

    前幾分鍾，她還躺在醫療設施上想他，可當他真的出現在她麵前，她甚至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那裏放了。

    顧天爵上下打量著她，沒再說話。溫暖窘迫，想逃，卻不知如何走掉。

    兩人就這樣麵對麵傻站了好一會兒。

    溫暖緊盯著顧天爵的臉，試圖想從他臉上獲取些信息。

    到底還是顧天爵先開了口，客套又生硬的說：“溫暖，你還好嗎？”他聲音很輕，好像生怕吵到其他人。

    ……”溫暖沒說話。

    最近還好嗎？”顧天爵又重複了一遍。

    兩個月不見，第一句話竟然這麽分。

    他何曾這樣跟她說過話？

    也是啊，否則還能怎麽樣呢？

    溫暖暗自對自己是說：“不然呢！你還想怎麽樣的。分手是你說的！什麽都是你說的！人家隻不過同意了，不過是在如你所願罷了！你還在期待什麽？”

    她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假裝平靜道：“嗯，很好啊。”

    溫暖話音剛落，就見顧天爵從兜裏掏出了一部手機，遞給她，說：“我在家看見了你之前的手機，所以給你買了部新的。手機卡也複製了一張新的，還是之前的號碼。”

    溫暖愣了，是接還是不接？

    她盯這顧天爵伸出的雙手，猶豫不下。

    最終，她還是開了口，“不用了，我已經買過新的了。”

    嗯，我已經有更好的了，不需要你的了，即便你千裏迢迢給我送了過來。

    還有比這更讓人心冷的事情嗎？

    溫暖清楚的看到顧天爵的眼神暗了暗，悻悻的收回了手。嘴裏好像在喃喃的嘟囔著什麽，溫暖豎起耳朵聽，好像是在說“所以是不需要我了嗎？”

    她的小心思好像被顧天爵發現了，他突然提高了聲音，“那你照顧好自己，再見。”

    溫暖一陣心虛，慌亂的點頭。

    然後，顧天爵就這麽走了。什麽也沒有再問，也沒有再說。

    難道是已經知道了她懷孕了的事情？

    再見。

    再見了。

    溫暖在心裏默念著，目送顧天爵走遠，她才快步邁向剛剛哪位醫生的辦公室。

    還好剛剛沒我尖叫出聲，那個護士小姐跟醫生阿姨也沒有停下腳步，不然真的是瞞不住了。

    雖然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懷孕的事情。

    溫暖一進門，就感受到了辦公室裏嚴肅的氣氛。好像連空氣都凝結到了冰點，醫生阿姨和小護士小姐都靜靜的看著報告單。

    直到溫暖進去，醫生阿姨才抬眼看了溫暖一下。護士小姐想是說什麽，卻又被醫生阿姨一個眼神遏製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溫小姐，你進來可好？”醫生阿姨一臉和藹，話說的極緩。

    嗯，還好。”溫暖老實的回答。

    她確實感覺比之前剛剛跟顧天爵分開的時候好多了，有了孩子，就一心全撲在孩子的身上了。

    那，孩子的爸爸在嗎？”醫生阿姨又問。

    溫暖搖了搖頭。

    有其他人陪你過來嗎？”醫生阿姨繼續問道。

    隻有一個司機送我過來的，他在樓下車裏等我，沒有下車。”

    哦，”醫生點了一下頭，把檢查單遞到溫暖手裏，“那簡單點說吧，你身上帶有白化病顯性基因，這個你應該知道吧？”

    溫暖不說話了，隻沉默著點頭，示意醫生阿姨繼續。

    現在的結果是，你的孩子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一個白化病病人。甚至會有腦癱現象發生。”醫生說著，給溫暖遞了張衛生紙，以示安慰。

    溫暖溫順的接過紙巾，搖了搖頭。示意醫生阿姨沒關係。

    嗯，你想的看就好。沒關係都，現在的年輕人都流行丁克家族，現在這個年代了，要不要孩子都沒什麽的。”醫生阿姨試圖說點什麽可以安慰一下這個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