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路遙和瑪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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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陽沒瞧見卓婉,手裏拿著三張船票和三張南萊島的門票,正要到人少的地方撕給騙子。卓婉飛快衝過去,劈手奪過卓陽的票,將他拽到一旁,壓低聲質問:“你怎麽回事?”

    卓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麽怎麽回事?”

    卓婉擰他一把,急得跳腳,“他就是那個貌美如花!”

    “啥?”卓陽隨即醒悟,“那個心術不正?”

    卓婉點頭如搗蒜,眉頭幾欲糾成麻花,“他是騙子,你被騙了!”

    “我不是騙子!”身後男孩立即反駁。

    卓婉忿忿回頭,“你還偷聽我們講話?”

    兩步外的男孩無辜聳肩,“用腳趾頭都能猜到你們的對話。有警惕心是好事,但也不能這麽疑神疑鬼啊!”

    卓婉衝卓陽使眼色,“看見沒?心思縝密,巧舌如簧。”

    “騙子?”卓陽傻眼,腦袋越垂越低,卻悄悄指了下男孩的球鞋,“穿得起這雙鞋的人怎麽會是騙子?”

    他果然注意到了那雙鞋,卓婉無奈,把他拉得更遠一步,“造假的鞋,你還少見嗎?”

    “你們”男孩試圖提醒這對姐弟,卻沒人理他,他隻得悻悻縮回手,哭笑不得。

    卓陽又說:“可我沒給他錢,而是直接買票,騙子要票幹什麽?”

    “這個票是可以倒賣的。”卓婉義正辭嚴地科普,“他還是可以獲利!”

    卓陽登時語塞,“那怎麽辦?我都買好了。”

    “我說”男孩舉高一隻手,邊晃邊禁不住地笑,他笑起來神采奕奕,尤其左眼下的淚痣在燦爛千陽下更顯奪目。

    卓婉忽抬頭又趕緊埋下臉,捂住砰砰亂跳的心口一陣默念阿彌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卓陽則好脾氣地問:“怎麽啦?”

    男孩笑道:“再耽擱下去,會誤船的。這樣吧,你們已經幫我買了票,就和我一起上島,等我回到旅館,我可以證明我不是騙子,我也一定會把錢還給你們,行不行?”

    卓陽看著陌生男孩極真摯的神情,本來就不堅定的心頃刻鬆動,他拉拉卓婉,示意她趕緊拿主意。

    事已至此,卓婉看看不斷湧入候船大廳的人群,又瞄了眼身量高過騙子的卓陽,有了底氣,便蚊子似的哼哼唧唧,極不情願,“那走吧。”

    三張船票連在一起,上了客船後,輪渡嘩嘩向南萊島行駛。他們三個坐在同一排客座,卓婉靠窗,男孩靠走道,中間夾著個雙臂環胸腿長沒處擱的卓陽。

    一開始誰也不說話,眼見島岸越來越近,男孩才開口問:“你們是不是暑假來旅遊的?”

    卓婉說:“我們是本地人。”

    卓陽則說:“我們來找人。”

    姐弟倆同時回答卻是不同答案,卓婉撇嘴,暗中又擰了把卓陽的腰,疼得他齜牙咧嘴,終於意識到出門在外保護**的重要性。

    男孩一路慘遭卓婉疏遠與偏見,卻沒回避,反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樂此不疲地要和卓婉說話。

    卓婉內心天人交戰,十句裏勉強回答一句,語氣六分偏見三分清高,還有一分是對美色的不可抗力。

    介於此,卓婉隻得自我安慰,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身心健康且非聖賢,對著個活色生香的花花美男,已經堪比柳下惠了。

    客船靠岸,走在最前麵的男孩先跳上渡口,卻沒著急離開,而是等在那兒先拉了下卓陽,又去扶卓婉。

    卓婉看他一眼,趕緊縮回手,“謝謝。”

    南萊島是著名的宗教文化島,島上女海神石像屹立東方遙望大海,百年來指引著信徒虔誠拜訪,使過往一座普通海島逐漸發展成國家5級旅遊景點,遊客和香客一年四季絡繹不絕,從無冷清。

    卓婉走在南萊島熱鬧的商業街上,第一次主動和男孩說話,“你住哪家旅館?”

    男孩爽快地回答:“胡家客棧,就快到了。”

    卓婉狀若明白地哦了一聲,其實根本想不起來這是哪家民宿。

    領路的男孩腳步輕快,走出一段後,他笑問卓婉,“我還不知道你們叫什麽名字。”

    卓婉不想讓卓陽對陌生人說出真名,便搶先道:“他叫小久。”

    男孩頓住腳步,驚喜道:“真的嗎?我的小名也叫小九!”

    卓婉心想天下之大哪來這樣的巧事,越發懷疑這個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動機不純,涉嫌故意套近乎。

    “那你呢?你叫什麽?”男孩又問卓婉。

    卓婉瞧見路邊有間裝潢一新的瑪麗發廊,隨口說:“我叫瑪麗。”

    男孩微愣,也注意到那家發廊,他噗嗤一笑,卻沒說破,“那也巧,我叫路遙。”

    卓陽被這兩個人的欲蓋彌彰逗笑,在路邊花壇揪走一支狗尾巴草,故意在他們倆麵前晃來晃去,“你們一個路遙一個瑪麗,到底誰知誰啊。”

    男孩笑道:“當然是路遙知瑪麗。”

    卓婉感覺這話像是自己被占了便宜,又不願挑明出來糾纏不清,邃趁男孩沒注意,踩上卓陽一腳,以示不滿。

    走到胡家客棧前,旅館大堂裏隻有個值班的小女生,卓婉堅決不進大門,非要站在路邊等。自名為路遙的男孩拗不過她的警戒心,便迅速跑回房間,沒幾分鍾,拿了張百元人民幣回來。

    “喏,謝謝你們雪中送炭,剩下的錢請你們喝飲料。”路遙看著卓婉,笑逐顏開,“我知道我要買了吃的喝的,你肯定要懷疑我下藥,不肯吃,所以直接給你們錢,當做謝禮好不好?”

    “不好。”卓婉不容分說地拒絕後,從錢包裏找出三十塊零錢,還給路遙,“這下咱們兩清了。再見。”

    卓婉和卓陽在胡家客棧附近給爺爺奶奶打電話,很快,一輛白色豐田遠遠開來,停在他們身邊。

    車未停穩,卓爺爺便從副駕駛探出頭來,喜上眉梢地喊,“你們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快快!上車!外頭熱著呢!”

    卓婉和卓陽鑽進車裏,兩姐弟在外曝曬一日,進到冷氣車裏,同時癱軟四肢,舒適地長出口氣。

    卓爺爺回頭笑道:“熱吧?很快就到家,奶奶聽說你們在路上,趕緊去冰綠豆湯了。”

    卓婉的爺爺奶奶是島上原住民,把自家院落裝修整改後,雇來幾個年輕人,經營起一家民宿,托景區的福,人來客往,生意興隆,老兩口的晚年生活從不孤單。

    豐田剛駛進民宿院子,卓奶奶便從廊下疾步走來,喜不自勝,“快進屋裏坐!別曬著!”

    等卓婉卓陽在大堂坐下,卓奶奶端來兩碗清涼綠豆,讓孫女孫子解暑,爺爺則坐在一旁替他們搖蒲扇,和藹可親地笑。

    卓陽在桌下悄悄踢卓婉一腳,讓她別再攪湯裏的綠豆,趕緊打探消息。

    卓婉呃啊半晌,最後飽含期待卻又故作無謂地看向爺爺,“我爸他有沒有來過?”

    “來過啊!”相比卓婉的小心,卓爺爺很是輕鬆自然,顯然對自己兒子的離家出走一無所知,“前幾天來的吧?說是去市裏出差,順便來島上看看我們。”

    卓婉和卓陽迅速交換了個眼神,兩個人都挺高興,卓婉追問:“他說了什麽沒?”

    卓爺爺笑道:“你爸那悶葫蘆能說什麽?”

    卓奶奶想起什麽,用力拍老伴的手,“怎麽沒說?給咱們留了筆錢,都說不用了,非要拿!正好婉婉和小久來,爺爺奶奶把錢給你們,一人一半!”

    卓婉卓陽忙拒絕,紛紛說自己零花錢豐厚,堅決不拿爺爺奶奶的。

    推辭良久,卓婉終於又逮住機會,不動聲色地問:“奶奶,我爸還有沒有說別的?他看上去心情怎麽樣?”

    “你爸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還能說什麽?”卓爺爺豪氣爽快,想起午後剛剛有兩艘漁船回港,忙不迭起身要去買新鮮海貨回來給孫兒吃,“你們從小住在大城市,雖然吃穿不愁,但新鮮海魚不常吃,等著,今晚給你們弄好吃的!”說完,也不管卓婉卓陽願不願意吃,自己就招呼司機,跑了。

    卓奶奶追出兩步叮囑老頭慢點,才高高興興地回來帶卓婉卓陽去後院,那兒有棟古舊的兩層小樓房,和前院外牆五彩斑斕的民宿分隔開來,是卓家人真正生活成長的地方。

    放下行李後,卓奶奶生怕兩個小孩肚子餓,又不知鑽進哪個角落搗騰吃的,卓婉趁機把卓陽從沙發上拽起,兩個人一溜煙躥上二樓,推開走廊南向一間屋門,那是他們父親卓錚青的房間。

    房間不大,裏頭家具擺件陳舊,各角落都整整齊齊堆放著老物件,全是卓錚青學生時代用過的東西自從大學後,卓錚青就甚少回家,畢業後幹脆留在外市工作奮鬥娶妻生子,這間積攢他一生青春的小房間,不知不覺已經沒落,了無生機。

    卓婉打開窗戶,吹飛窗台上的一層積灰,望了眼遠方的暮山和天空,“小久,你說爸爸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卓陽坐到床sn,見床褥都是幹淨清新的,便撲騰滾倒,四肢一起伸長哀歎,“你已經問了我八百遍,可我真的不知道!高考前一切正常,高考後也天下太平,可就在你回家前一天,他突然就消失了,隻留下一張紙條,說無恙,勿擾,讓我們好好生活。”

    床鋪不大,卓陽滾了兩圈差點滾進床底,便抱住被子,可憐地看向卓婉,“你那邊也沒半點線索嗎?”

    卓婉挑眉瞪眼,“我要有線索,現在還用得著和你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找?”

    卓陽嗯了一聲,昂起脖子,“那你說老媽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三緘其口?咱們一問她就生氣。”

    卓婉沮喪地坐到床邊,屁股下壓著卓陽的腿,“媽媽是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人,本來就好強,心裏不痛快,更不肯和我們說了。”

    卓陽深有同感,連連點頭。

    靜了會兒,卓陽動動膝蓋,把卓婉掀翻下去,悄悄道:“我有個不可說但不得不說的猜測。”

    卓婉瞅他一眼,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

    果然,卓陽探來亂糟糟的腦袋,十分正經嚴肅,“你說老爸會不會婚內出軌,迫於老媽威懾,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帶著小三私奔?不要我們了?”

    說到後來,他大張著嘴,好似自己的揣測尚未變成現實,就活活要把自己先嚇死一遍。

    卓婉瞪他兩眼還嫌不夠,幹脆跳sn床,拿被子把這烏鴉嘴胡亂卷了,先揍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