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個和尚嗎？”梓榮還是忍不住打斷他，“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對佛祖不尊敬的和尚。”

    和尚也會辨是非，也會知對錯。”

    你覺得佛祖有過錯？”梓榮更好奇了。

    ……”和尚怔了怔，低聲道，“也許吧。”

    真是搞不懂你……”梓榮嘟囔。

    哎呦！”梓榮被人撞了一下，咬牙切齒的抬頭，卻隻看到擠進人流中的一個背影。

    怎麽這麽不長眼……”梓榮鬱悶。

    罷了，人來人往，先不講了。今夜之前我們要趕到婆羅城，否則今晚便隻能宿在路邊了。”和尚無奈笑笑，看了看天色，道。

    今天？！婆羅城？！”梓榮忍不住道，“那裏離長安城可有百十裏地呢！現在我們還沒出城！”

    那還愣著？”和尚瞥了她一眼，先走了兩步。

    為什麽我們隻能步行！”梓榮憤憤。

    ……”和尚怔了怔，他踏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

    因為沒錢。”

    ……”梓榮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和尚讓她無言以對。

    好！你窮你贏了！”梓榮往自己身上摸索著，“買匹馬的錢我還是有的，看在你這麽瘦的份上載你一……誒？我的荷包去哪兒了？”

    她皺起眉頭，“明明別在腰上的，怎麽沒了？”

    剛才你被撞的時候被人偷走了。”和尚泰然回複。

    ……殺千刀的你也不跟我說！！啊啊啊——”梓榮崩潰了。

    阿彌陀佛……貧僧看施主你這麽慢吞吞，是想睡大街……”和尚的聲音逐漸去得遠了，懵在原地的少女跺跺腳，欲哭無淚跟了上去。

    ————

    轟隆——”

    老天爺變了臉色，中午還是豔陽高照，下午已經是烏雲團聚，此刻驚雷刹起，殘風席卷，嚇得少女打了個寒顫。

    烏黑的天，就連視線都模糊了，呼出來的氣兒都凝成了白霧，降溫的厲害。

    和尚！和尚！你走慢點，拉我一把！哎呦！我走不動了！不走了！”梓榮一瘸一拐的追在和尚身後，已經凍得嘴唇發青。

    麵前的一個小坡她費半天勁兒上不去，最後一點體力也都用在吼和尚了。

    今天走了幾十裏路，她的腿都在打哆嗦，索性氣的蹲坡前不走了，抬頭怒視著坡上的和尚。

    施主，這荒郊野外的，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貧僧是出家人。”和尚回身低頭看她，目光坦然。

    ……”

    前麵半裏便是一座寺廟，既然這天氣無法前進，不如就在廟裏休息一晚吧。”和尚望了望前方，無奈道。

    不去，沒力氣上去。”梓榮還蹲在怒氣衝衝。

    馬上就要下雨了，施主，你要在這兒呆一晚上嗎？”

    ……你拉我一把啊！”

    和尚躊躇半天，將禪杖一端自己抓著，另一端遞到梓榮麵前，十足的潔癖模樣。

    ……很好——你又贏了。”梓榮咬牙切齒的一把拽住禪杖，借著和尚的勁兒才費力爬上了坡。

    梓榮喘著粗氣，仰頭看了看天，刹那間感覺有什麽滴進眼裏去了。

    轟隆——”

    開始下雨了，快走。”和尚不顧梓榮還抓著禪杖，就往前大步走去。

    梓榮被猛地一拉，險些栽了個踉蹌，腿打著抖，叫苦不迭的跟了上去，兩人像一起抬著一扁擔似的一前一後，亦步亦趨。

    和尚果然沒騙人，前麵不到半裏地就是一座廟，在驚雷的偶爾閃爍下，照亮了寺廟名——“天龍寺”。

    隻是這寺廟雖然占地不小，卻已經廢棄許久了，廟頂都能看出漏了個大洞，廟前雜草叢生，陰森森的。

    雨滴已經開始大滴大滴的低落，怕著涼，和尚加快了腳步。梓榮有些畏懼，又苦於這天氣，硬著頭皮跟在和尚身後，到了這寺廟前。

    離這廟越近，越感受得到這股森森的可怖，梓榮寒毛都倒豎起來了，卻見和尚仍然淡定，莫名就多了份勇氣。

    破廟的木門推開的瞬間，響起“吱嘎”一聲，露出無盡的黑暗，仿佛在迎接他們。

    咳……你、你小心點……”梓榮生硬的提醒，似乎也是給自己壯壯膽。

    和尚步伐輕快，毫不猶豫的走入黑暗。梓榮抓著半截禪杖，苦著臉也邁了進去。

    和尚還讓梓榮記得把門合上，梓榮的臉“嗖”的黑的和周圍一樣深沉。

    眼前所見，烏黑一片，就像瞎子逛街。

    極致的安靜，極致的陰森，偶爾可以聽到滴答滴答的雨聲，在廟頂的洞上滴下來，落在長滿了雜草的地上，曼延出一小灘水跡。

    梓榮沒體驗過這種黑暗，心跳加速，生怕周圍一躍而出什麽怪物。

    她傻傻的僵著身子，隻敢拽緊禪杖慢慢往前摸索。

    呼~”隨著一聲微弱的風聲，梓榮就看到了一盞光明，點亮了她的視線。

    一盞燃起來的油燈，被和尚端著，就在她身前一米的地方。

    她的心跳慢慢平複，臉龐被光亮映成一片氤氳的金色。

    和尚朝著四方舉起油燈看了一遍，油燈映亮了小小的範圍。

    轟隆——”又是一聲驚雷，相比於之前，在廟內，雷聲終於小了些。

    啊！”梓榮漫步目的的一掃，忽的受了驚嚇，驚叫出聲，吸引了和尚視線。

    那一麵牆……上麵雕了一條巨龍，栩栩如生，泥塑斑駁！

    在閃電劃過天空的那一刻，電光穿越屋頂的洞時劈亮了龍臉，確實極為滲人。

    和尚緩緩走到龍像麵前，舉起了油燈，使得整個龍像都露了出來。

    這龍像雕的極為出眾，龍身也極龐大，占據了寺前位置最好的一麵牆。看的出來，雕刻費了極大的心力。猙獰的龍身搖擺之態定格，微微盤著身子，龍臉在下龍身在上，猶如撲下來的活靈活現。

    蝦眼、鹿角、牛嘴、狗鼻、鯰須、獅鬃、蛇尾、魚鱗、鷹爪此九不像，方為真龍。毫不敷衍的細節，斑駁點點的幽藍色斑駁，顯得這條白龍極為華貴威風。

    此刻它滄桑的模樣，讓人不禁神往，未腐朽之前的它，該有多麽震撼。

    而這鬼斧神工的雕刻，也足以讓和尚在第一刻便認出它來。

    他放開禪杖，任由它一邊垂落在地，一邊在梓榮手中吊著。

    和尚虔誠的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龍像，臉龐貼近龍身，露出了近乎和藹的微笑。

    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嗎？”

    雨聲滴答，一片死寂，和尚呢喃猶如囈語，莫名背後發涼，毛骨悚然。

    梓榮死死地瞪著他的背影，抓著禪杖的手泛出了青筋，一陣僵冷。

    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