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字數:3975   加入書籤

A+A-


    仿佛要甩掉什麽髒東西一樣,張嵐頭也不回的走出去。她抿了抿散落的碎發,推開門踩著小高跟“嗒嗒嗒”的遠去,在光線的排列組合下漸漸化成虛幻的光影。

    夏安年愣愣的目送張嵐遠去,推拉門交錯的吱呀聲打斷了他的空想,他愣愣地坐在木椅上。

    風扇呼哧呼哧的轉動著和著空調的躁動組合成別具一格的交響樂,張嵐走後奶茶店更顯得空落落,連老板都半死不活的趴坐在古木色的櫃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著貝殼風鈴,逗弄那癱在櫃台上顯得可憐兮兮的小肥貓。

    夏安年抱起散了些熱度的半溫奶茶。似有若無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唉。放下大大的奶茶杯,他雙手交疊趴在木桌上,側著腦袋窩在手肘,額前的碎發擠出一個個淩亂的可愛弧度。

    他低垂著眉眼,稍撇著嘴角,側頭漫無目的的向外看著,此時此刻一點也不想回到肯定空無一人的家裏。

    窗外,一隻往上爬的黑色大螞蟻誤入他的視野,它笨拙的在曬得發燙的玻璃上一步一步往上爬著。

    夏安年視線隨著大螞蟻上遊,忽而一陣夏風又打馬而過,大螞蟻忽的腳下打滑,四肢的毛爪緊緊的按在玻璃上,終於摩擦停住後,又一刻不停的繼續上爬。

    夏安年緩緩抬起手臂覆在玻璃外螞蟻相對的位置上。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漸漸收緊,少傾,又緩緩舒展。

    他揚起五指,手掌擦著玻璃向右移開,那可憐的大螞蟻受了驚似的停在原地不知何去何從。

    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小小的螞蟻尚有無處可走的狀態,尚有這樣那樣的煩心事,何況是身體和心思都複雜幾億倍的人類。

    夏安年緩緩收回手臂,不再逗弄那可憐的螞蟻。

    而黑色的大螞蟻沒了少年的阻礙,終於緩過神來,它試探著,歪歪扭扭的往上前行,在有著細灰的玻璃上留下一條清晰的痕跡。

    真是頑強。

    夏安年入神的看著它,卻不免想到了自己。

    不管你們熟不熟,你最好離許致言遠點。

    張嵐明顯帶著警告意味的話還在耳邊徘徊著,夏安年不由開始審視自己的許致言之間的關係。

    在張嵐眼裏,他和許致言的交情已經好到了這樣的地步了嗎

    事實真的如此嗎其他同學也這樣想嗎

    夏安年趴在木桌上擺弄著手裏的奶茶杯,腦袋裏空空如也,毫無頭緒。

    從小到大,從懵懂無知的七歲,到依然懵懵懂懂著的十七歲,漫長的十年時間並沒有明顯的改變什麽。

    他依然是那個站在台上讓人嘲笑的小結巴,即使他如今已經有了將近一米八的大個子。

    他依然自卑而閉塞,遇到事情習慣性的自我承受和逃避,那些令他恐懼的事情,隻要有任何一點點的風吹草動,他就迫不及待的加大馬力遠離,再遠離。

    同樣的,他依然沒有什麽朋友。

    十年,漫長又珍貴的歲月裏,在其他同齡人好朋友,鐵哥們兒,發小環繞四周的時候,他隻在上帝的憐憫下擁有了羅如花這樣一個朋友。

    唯一一個朋友。

    然而,他們成為朋友的原因,也不全是因為他這個人。

    更多的,是因為他們有著相同的遭遇和經曆,受到同樣的不公平的待遇。

    由此,他們才像兩隻想要相聚著互相舔舐傷口的小獸一樣,成為冷漠集體裏,彼此的支持和依靠。

    即使這個人不是他,不是夏安年,而是有著不同樣貌不同名字的另一個人,他們依然會成為相互依持的好朋友,毫無疑問。

    所以,當許致言這樣一個獨特的個例出現的時候,他不可控製的錯亂了。

    許致言是跟他天上地下,完全不同的一個存在。

    夏安年一下一下撫摸著原木色桌子上千奇百怪的紋路,漸漸有些出神。

    那個少年從小學起,就是領導者的角色,班裏的同學和老師,都喜愛他,信任他。

    無論在哪裏,他都是站在舞台中央,那個吸引所有人目光和注意力的人。

    不論男生和女生,大家都喜歡和他做朋友。

    而這樣一個人,卻毫無預兆的,突然再次出現在他的生命裏,帶著一種不斷靠近的姿態。

    少年頑皮的帶著其他同學一起欺負他,嘲笑他的畫麵他永遠記憶猶新。

    但同樣,少年不可一世的爽朗笑容,認真講題的時候深邃的黑色眸子,和那個將他撲到從而免於車禍的寬厚肩膀,他也深深的印烙在腦海裏。

    那是一個空白的地帶,從未有人涉足過,由此更加記憶深刻。

    也因此,麵對許致言的時候,他更加的無措,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

    從來沒有一個人,以如此一個霸道的形象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十年後,又突如其來的再次以不可拒絕的姿態闖入他的生活軌跡。

    許致言的出現,讓他措手不及。

    在張嵐約夏安年出來之前,他就不止一次的思索著兩人之間似近非近,似遠非遠的關係。

    每一次,他都以迷茫和猶豫不決告終。

    張嵐的這次邀約,也是促使他作出決定,理清思路的一個契機不是嗎

    夏安年有些自暴自棄的想。

    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近些時日以來,與許致言相關的事情時時困擾著他,有時候,就連畫畫都會走神。

    像剛才那隻被他的手掌弄得團團轉的螞蟻一樣。

    不如就順著張嵐的說法,離許致言遠一點。

    畢竟,許致言對於他來說,看起來也沒有那麽重要,那麽難以割舍。

    他不像食物,更不像空氣和水,不是不可獲取的存在。

    而看樣子,張嵐是那麽需要許致言,以至於她不惜不顧甜美校花的形象來對自己威逼利誘,隻是為了那個少年。

    離得遠遠的,他最擅長的就是逃避和沉默拒絕不是嗎夏安年自嘲的玩了玩唇角。

    然而不知為何,已經下了決定的,但他的心情卻沒有想象的那樣輕鬆。

    心裏麵好像壓著一塊隱形的巨石,沉甸甸又空落落,而他拒絕再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