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何以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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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致言日常裏帶著帥氣邪笑的臉,仿佛從夏安年的腦海裏,透過灌木叢枝丫交錯出的小小縫隙,一躍擁到了靛藍色的天幕上,仿佛化作了漫天的繁星。

    夏安年著迷了一樣,從灌木叢中坐起來,木質的枝杈在他身上劃過粗糲的疼,然而他仿佛沒看到一樣,隻是用力的伸長著自己的手臂,想要抓住那漫天的“許致言”,隻要一點點就好,一根頭發,一片嘴角,一根睫毛,一點點就夠了。

    一滴冰涼突然落到夏安年的額頭上,許致言帥氣的臉龐也隨之不見,瞬間消散。

    夏安年愣愣的看著許致言消散的影響,低聲苦笑起來。

    老天爺真嚴肅,連他一個幻想的慰藉都要清除掉。

    夏安年伸手摸了摸身邊濕潤的葉子,昨晚的霧蒙蒙果然就是陰天,現在已經掉起了雨點,大大的雨點狠狠的砸在灌木叢邊的水泥地上,留下一片大大的圓形濕潤。

    路邊十米一個的路燈還沒有熄滅,夏安年記得是五點準時的,也就是現在還沒到五點,夏安年看了看小區裏已經亮起燈的某些住戶,估計也快了。

    夏安年一個用力站起來,身體卻因為長時間一個姿勢麻的趔趄了一下,瞬間就倒在了灌木叢上,壓出一片斜坡。

    手心裏的惡刺痛讓夏安年忍不住痛呼一聲,抬起手臂一看竟然已經被不知哪一杈堅硬的灌木枝劃破了手心,伸出了圓潤的血珠。

    夏安年隻是搜啊了一眼,就不再去管手心的疼痛,仍是用沒受傷的右手用力按在紮人的灌木叢上,借力站起來。

    腳下麻的像是套上了一雙厚重又蜇人的鐵皮鞋,既疼且酸。

    夏安年咬牙忍著卻也不想再浪費哪怕一點兒的時間,忍著腳下的難過,一步一步大跨著步子走起來。

    如果在磨蹭下去,等夏葉東和謝羽清醒過來,他甚至連走遠點的機會都沒有了。

    謝羽清所在的小區雖然不是城中心,卻也算是區裏麵的好地方,交通便利,四五點就已經有了頭班的公交。

    夏安年一路小跑著走到了公交站,任由已經瓢潑的大雨狠狠的打在身上,將原本就沾了泥土和樹葉的衣服淋得更加肮髒。

    眼見著去市裏的公交站就在眼前,夏安年在雨裏環抱著手臂打了個寒顫,卻依然沒有停下來。

    這個額公交站裏謝羽清的公寓太近了,他等車的時候,不知道哪個瞬間夏葉東已經發現,從那個可見的鐵門口衝出來。

    他要見許致言,他不要一點風險。

    夏安年狠狠的咬了咬牙,用力的抬起腿強迫自己遠離那個可以避雨的公交站。

    還不到五點的天,又下著大雨,路上偶爾隻有三兩輛公交車呼嘯而過,車輪激起的混合著雨水的泥點子,泰半都撲到了夏安年身上。

    夏安年甚至沒有時間往旁邊躲一躲,隻在偶爾路過的路人詫異的眼神中衝向下一個公交站。

    上一次這樣的跑步還是有許致言一起陪伴的那個運動會,他的第一個運動會。

    夏安年想著曾經他和許致言兩人幼稚的糾結忍不住笑了笑,雨水混合著眼中的濕潤一起滑過冰涼的臉頰,一滴滴的落在有著淺淺積水的路麵上,不分你我。

    夏安年甚至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哭泣,隻是向著那個說好會在終點等著他的少年義無反顧的跑過去。

    希望這次,他會在。

    愈發激烈的雨點將夏安年濕了渾身的單薄身影,融入到蒙蒙中即將到來的黎明中。

    時間萬物的黎明即將在雨水中趔趄而來,夏安年卻隻是不停地加快腳步卻追尋自己的黎明。

    終於明白,隻要知道有那個人在那個家等待著,就已經有了無限的力量和勇氣。

    車站的樣子在雨中隨著夏安年迫近的腳步不斷清晰起來,夏安年忍不住抖了抖,一下躲到車站的簷下。

    冰冷的卻凶猛的雨滴這才被隔絕在一線之外,終於得以避雨的夏安年卻覺得更加冷了。

    單薄的襯衫被雨水打了透,原本寬大的形狀緊緊的貼在夏安年的身上,甚至可以看到肋骨的形狀。

    夏安年打了個寒顫,牙齒“噠噠”的上下磕碰顫抖著,怎麽也控製不住。

    夏安年忍不住再次打了寒顫,鼻涕也毫無預警的從鼻腔裏衝出來,夏安年吸了吸,抱緊自己的身體蜷縮下來,靠在明亮的廣告牌下麵。

    廣告裏最近在綜藝節目裏炙手可熱的女明星,正溫柔的依偎在同為明星的丈夫懷裏,兩人帶笑站在在米白色的客廳裏。

    夏安年知道這個廣告,前一段時間跟許致言一塊兒逛家居商城的時候還看到過,夏安年還沒皮沒臉的非要跟那個明星一較高下,硬是要聽他說個分明,連導購的姐姐的都忍不住笑起來。

    明明也沒有過去多少時間,那個時候他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有會擔心他愛著他的父親關懷著,也有朝暮間永遠相伴左右的愛人依偎著。

    而現在,他像個可憐的被人遺棄的流浪狗,獨自走在寒冷的風雨中,然後再小心翼翼的找個角落蜷縮著取暖。

    夏安年突然生出一股沒來由的恐懼,仿佛一種預言正不可逆反的降落在他的生活中,而他,沒有任何可以抵抗的力量。

    淒冷的風混著雨滴迎麵撲來,夏安年卻咬著牙站起來,昂起頭看著漫漫的雨絲。

    他要堅強。

    仿佛這樣無謂的抵抗能夠減輕對未來的恐慌,夏安年任由冰冷的風穿透自己的冰涼的襯衫,打在單薄的身上。

    人常說春風入骨,何止入骨啊。

    夏安年又抖了抖,拐角處是一片耀目的光亮。

    夏安年閉了閉自己的眼睛,驚喜的張大嘴看著那仿若神明的光,帶著一輛同樣充滿希望的公交車駛過來。

    腳下忍不住往前趕了兩步,煙雨朦朧中,夏安年甚至看不清車上模糊的號碼牌。

    然而他並不強求,任何一個光明的經過,對快要墜入黑暗的他,都是不可言說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