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一年，四月初二，隴西郡，狄道縣。

    隴西郡位於涼州西南部，往北是金城郡，往西則是無盡大山，這大山之中的羌人部落數不勝數。

    河西軍老巢漢陽郡位於隴西郡東部，而趙弘占據的武都郡則是位於隴西郡南部。

    自從決定采納宋之問收縮防禦的戰略之後，王承彥立即吩咐隴西郡方麵的守軍兵力開始朝著漢陽郡緩緩後撤。

    上次為了準備跟宣武軍大戰以及進攻長安城，王承彥已經將自己麾下能夠調用的兵力差不多調用一空了，整個隴西郡之中的河西軍隻剩下不到三千人，就連作為郡城的狄道縣之中也僅有千名大軍守衛而已。

    除了抽調守軍前去漢陽郡之外，對於隴西郡之中的那些漢人百姓，王承彥同樣是想要將他們遷往漢陽郡之中。

    雖然這些百姓並不願意背井離鄉，不過在河西軍後撤，而羌人即將占據整個隴西郡的情況下，這些百姓為了活命也隻能在河西軍的引導下向著漢陽郡等地後撤了。

    隴西郡西部接近大山，漢人百姓相對較少一些，而東部地區接近漢陽郡，漢人百姓相對集中。在河西軍的全力協助之下，隻是五六天的功夫，整個隴西郡東部的漢人百姓已經大部分都進入漢陽郡之中。

    由於隴西郡之中羌人眾多，河西軍也從未徹底掌控過此地，所以在駐守狄道縣的河西軍撤離之後，其中一股羌人勢力立即趁機將狄道縣給占據了。

    在靠近隴西郡的地方，原本是兩個較大的羌人部落分庭抗禮，這兩個部落乃是白馬羌和三狼羌。

    前推十幾年，無論是白馬羌還是三狼羌，麾下都有大軍數萬人。當時河西軍的勢力還相對弱小，所以整個隴西郡方麵基本上都是他們兩家的天下。

    而自從河西軍慢慢崛起之後，再加上白馬羌和三狼羌為了爭奪隴西郡的控製權同樣是互相消耗了不少兵力，所以王承彥才能以河西軍的大勢將他們給威懾住，然後保持河西軍在表麵上對於隴西郡的控製。

    白馬羌的老羌王去世之後，新王明顯不是三狼羌首領北宮玉的對手，所以這些年一來三狼羌的勢力已經逐漸超過白馬羌。

    王承彥下令將隴西郡之中的河西軍全部調回漢陽郡駐守，在這些河西軍後撤之後，北宮玉立即率領自己麾下羌人將整個狄道縣給占據了。

    狄道縣郡守府之中，北宮玉此時正和自己麾下兩名心腹商議接下來的戰略目標。

    作為三狼羌的羌王，北宮玉今年四十歲左右，對於一名武將來說，正是一生之中最為巔峰的時刻。此刻在書房之中除了北宮玉之外，還有一名身材較為壯實的武將，此人乃是北宮玉麾下第一戰將鐵石，而另外一名作文士打扮之人則是北宮玉麾下謀士司馬長。

    司馬長雖然在北宮玉麾下效力，本人卻並不是羌人，而是從漢陽郡附近流落過來的漢人。後來被北宮玉給收留，這十幾年下來逐漸取得北宮玉的信任，這才出任他的謀士。

    大將鐵石此時正對北宮玉開口道：“大王，這河西軍未免也太膽小了吧？咱們還沒有正式出兵，他們居然就主動放棄了狄道城，這可是整個隴西郡的郡治啊，若是河西軍都這麽膽小，咱們豈不是可以直接調集大軍一舉攻占冀縣城甚至拿下河西軍老巢隴西城？”

    北宮玉雖然這些年來逐漸將白馬羌給比了下去，不過對於河西軍跟王承彥還是極為忌憚的。

    前不久河西軍從長安城敗退隴西城，這個消息自然瞞不住北宮玉，眼見河西軍實力大損，北宮玉正準備趁機出兵，結果沒想到的是自己大軍尚未調集完畢，河西軍居然主動從隴西郡之中撤走，就連著狄道城都直接拱手相讓。在不費一兵一卒的情況下拿下狄道城，北宮玉此時同樣是有些摸不準王承彥到底什麽打算了。

    想到此處，北宮玉對著身邊的司馬長沉聲道：“先生，依你之見，王承彥此次到底是什麽打算？”

    北宮玉這些年能夠將老對手白馬羌給壓下去，自然也非等閑之輩，尤其是在用人上麵。這司馬長雖然不是羌人，不過論起治理部落跟各種計策，自己確實遠遠不如此人，所以這些年來北宮玉一直都是將司馬長當成自己的心腹謀士，有些事情難以決定的時候都會聽從一下他的意見。

    大王，屬下以為王承彥並不是怕了我軍，他之所以下令隴西城的河西軍朝著漢陽郡後撤，那隻能說明河西軍眼下兵力嚴重不足！”

    看到北宮玉略一點頭，司馬長繼續道：“長安大戰，我軍斥候已經探查清楚王承彥至少損失三萬餘大軍，再加上長安大戰之前跟宣武軍一場大戰，河西軍同樣損失超過萬人，如此算下來王承彥現在能夠調用的兵力隻剩下不足萬人而已！”

    北宮玉接口道：“漢陽郡和安定郡是河西軍的老巢之所在，而隴西郡之中則是因為我們的緣故，所以河西軍無法徹底掌控。既然現如今兵力不足，王承彥為何不向隴西郡之中增派兵力防禦我們？隻要將我們擋在隴西郡之外，漢陽郡和安定郡方麵自然能夠無憂了。”

    司馬長輕笑一聲，然後說道：“大王所言不差，如果整個涼州方麵隻有我們跟河西軍兩股大勢力，王承彥肯定會這麽做。不過現如今整個涼州方麵局勢複雜，除了我們跟河西軍之外，還有北部金城郡等地的胡人虎視眈眈。別的不說，河西軍治下的武都郡前些日子不是剛剛被一股自稱什麽鷹揚軍的亂匪給占據了？”

    頓了頓之後，司馬長接著道：“王承彥現在最大的困境就是現有兵力無法將所有轄地全部駐守！為了防備我們和鷹揚軍甚至北部地區的胡人，他隻能選擇將隴西郡給舍棄掉，然後全力駐守漢陽郡和安定郡，畢竟這兩處地方才是整個河西軍的老巢之所在！”

    依你之見，金城郡附近的胡人是否會趁此機會前去攻打河西軍？”

    大王，僅以兵力而言，金城郡附近的胡人部落並不弱於我們，眼下乃是河西軍最為虛弱之時，屬下以為那些胡人絕不會放過趁機攻打安定郡和漢陽郡的機會。想必王承彥也是如此作想，所以才會這麽果斷就將整個隴西郡之中的兵力全部抽調會漢陽郡！”

    那依你之見，眼下我軍卻該如何動作？”

    聽到北宮玉如此一問，司馬長對著北宮玉一拱手，然後沉聲道：“我軍眼下如何動作，卻是要看大王誌向如何了。”

    北宮玉心中一動，口中卻是說道：“此話怎講？”

    如果大王隻是想要占據隴西郡一地，以河西軍現在的處境而言，屬下可以斷定王承彥根本沒有餘力前來主動進攻我們，所以大王之需要率領大軍在隴西郡走一遭，其餘幾座城池對於我軍來說已經基本不設防了。最多二十天到一個月的時間，我軍就能在表麵上將隴西郡控製在手中。”

    看到北宮玉示意自己繼續說下去，司馬長接著道：“當然，如果大王的誌向並不僅僅在於一個隴西郡，眼下河西軍兵力吃緊，我軍同樣能有機會前去攻打漢陽郡！若是屬下所料不差，王承彥必定會在冀縣城之中準備防禦以待我軍，如果大王能夠率領大軍一舉攻下冀縣城，不但隴西郡將會落入我軍手中，就連漢陽郡方麵同樣能夠被我們給占據大半！”

    司馬長的解釋很明確，如果僅僅是想要占據隴西郡的話，根本就不需要大費周章。不過若是想要更進一步占據漢陽郡甚至攻下隴西城，那就需要調動大軍前去跟河西軍打上一場硬仗。

    這世間從來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想要取得更大的戰果，就必須冒上更大的風險才行。

    看到北宮玉似乎仍在沉思之中，大將鐵石開口道：“大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白馬羌已經被我們給壓製住了，河西軍同樣是處於實力最為薄弱的時候，若是我們不能趁此機會攻下漢陽郡等地，一旦河西軍緩過來之後，王承彥肯定不會繼續坐視咱們占據隴西郡。與其到時候跟他們大戰一場，倒不如眼下趁他病要他命！”

    北宮玉其實現在同樣是想要趁機攻下漢陽郡，不過這些年來一直被王承彥跟河西軍壓著，所以一時有些難以決斷而已。

    聽到鐵石說完這些之後，北宮玉並未立即允許下來，而是轉眼看向司馬長，想要再聽一聽他的建議。

    司馬長開口道：“大王，屬下剛才就已經說過，現如今涼州方麵局勢複雜，不光是我軍跟河西軍兩股大勢力，除了我們之外還有胡人和鷹揚軍。如果我軍不能迅速占據漢陽郡，一旦胡人拿下將漢陽郡占據，或者是鷹揚軍背上將安定郡給占據，到時候咱們手中隻有一個隴西郡，此消彼長之下將來未必就是他們的對手啊。”

    說到這裏，司馬長麵色沉重的繼續道：“現如今河西軍實力大損，北方胡人的兵力跟我們相差無多，而南部地區的鷹揚軍更是隻有區區萬人左右，如果我軍趁機攻向漢陽郡，隻要穩紮穩打，還是有不少機會能夠趁機將其占據的！”

    亂世爭雄不進則退，眼下河西軍實力大損，漢陽郡跟安定郡就好像是兩塊無主的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