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背叛與懲罰(4)

字數:3542   加入書籤

A+A-




    過去的水田夫人,身子單薄,卻充滿了無限的力量,她會一直忙個不停,把家裏收拾得妥妥帖帖,也把自己收拾得精精致致,她如同生活在精美畫冊裏的貴婦人。

    人真的能在刹那間老去,油枯燈竭,水田夫人仿佛連說話都提不起力氣,“從他進入尤金教授的考古隊開始,我就已經知道,他總有一天會離我而去。我每日在佛祖麵前磕頭焚香,乞求我兒子能平安歸來。我早知道,他要追究真相,就會危及生命。”她又問方楊楊,“當年他跟你提出分手時,你恨過他嗎?”

    方楊楊先是點頭,後又搖頭,“我也不知道討論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我隻希望您能堅強一點,上次去府中拜訪,好像記得有一個年輕的花匠在追求您。您還年輕,以後要多為自己打算。”

    水田夫人笑了笑,“你真是個很好的女孩。他當年跟你提出分手的時候也很痛苦,請你不要怪他。我原來想著在你們結婚之前把自己嫁出去,我從二十五歲開始,一直守寡,絕對不是個很好相處的婆婆。可如果我也有人疼,就不會淪落到跟兒媳婦爭風吃醋,所以才答應跟花匠相處。誰知道,竟然發生了這種變故”

    “這麽說,您早就知道大犬座計劃”

    水田夫人平靜的說,“你知道嗎?從前我來過這個地方。”

    水田夫人指著搖搖欲墜的木門,“那是我丈夫裝上去的,當時這戶人家的主人生了八個孩子,全家靠拾荒為生。我丈夫是個心軟的男人,當時我們新婚,正在此地度蜜月。他挨不過那些孩子再三請求,付下昂貴的房租,帶著我住進了這間又破又舊的房子裏。二十年前,我帶著兒子,在此地領回我丈夫的骨灰。今天,我是自己一個人來領兒子的骨灰。”

    “你們分手的事情,他在電話裏跟我說過了。他愛你,卻不忍心傷害你,所以才早早與你分手因為他曾見過我流著淚一整晚都睡不著的模樣。”

    方楊楊連忙說,“我沒有真正的恨過他,他對我坦白過,是因為要完成父親的遺願才提出分手。”

    方楊楊覺得胸口好悶,如果時間能倒退回去,她一定會拉著水田秀之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

    水田夫人微笑,“就像你說的,討論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我最近身體很差,感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我想在蜜月住的房子裏等待死亡。幫我個忙,如果我不能將他帶回日本,你能不能到這裏來,把我們一起帶回去,和他父親葬在一起。”

    難道水田夫人有了輕生的念頭,方楊楊越聽越害怕,“既然身體不好,就應該去醫院,我現在就陪您去醫院檢查。”

    “不,不用!”水田夫人擺手,“我是因為老了,身體又差,受了打擊後,腦袋裏會自動生出一些想法。去醫院幹什麽?醫學技術再發達,也無法讓一個剛死了兒子的母親心情愉悅。”

    方楊楊眼神一黯,強撐著笑意,“嚇我一跳,剛才我還以為您想做傻事,現在聽您說笑,我就放心了。”

    “別為我擔心。”水田夫人眨眨眼睛,“別看我老了,我那個小十歲的男朋友,還是很寵我呢,他每天會在床頭為我插一束鮮花,把我吻醒來。也許是佛祖慈悲,看我前半生流了太多的眼淚,後半生給了我一些補償。”

    方楊楊連忙附和,“當然,您一直很漂亮,令身為晚輩的我感到自卑。聽水田君說,那個花匠十八歲就開始喜歡您,他等了半輩子,總算是等到了您點頭,我都替他感到高興啊!”

    “是啊!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兩個人說著閑話,時間很容易就過去了。

    方楊楊擔心水田夫人會因悲傷過度而情緒崩潰,一直小心翼翼的哄著她。還好,她的一生經曆了許多事,在承受挫折的同事依然能從容說笑。

    離開水田夫人的住所後,方楊楊一個人漫步在聖羅莎的街頭,不知為什麽,她就是覺得心裏很慌張。

    直到晚上,霍恩才終於找到她。

    路燈下,方小姐已經在街邊喝酒成了醉鬼模樣。霍恩橫抱起她,放進車裏,為她係好安全帶,方楊楊揮舞著手,仿佛要跟誰打架。

    霍恩捏了捏她的臉,自言自語的說:“居然需要喝這麽多酒來忘記煩惱。”隻可惜,讓她傷心的居然是另一個男人。

    方楊楊撇嘴,“少假惺惺的裝模作樣,你和尤金教授一樣,都不是什麽好人。”

    “你就這麽討厭我?”

    “對,我就這麽討厭你。”

    霍恩深呼吸,然後微笑,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你現在什麽都不知道,我原諒了你的胡說八道。”

    方楊楊想要歪頭躲開他,卻被握住了下巴,動彈不得。

    滾燙的吻落於額間,熟悉的麵容就在眼前,可他卻變得如此陌生,方楊楊仿佛不認識他!

    “回去還是想繼續找個地方喝酒,我陪你喝。”

    “回去幹什麽?科潘太危險,我要回德國,不,我們家在中國,我應該回中國才對。爸爸媽媽我想你們了,不要總是逼我相親,我想回家”這些年來,她對爸媽的記憶都很模糊,隻記得每次打電話回去,媽媽總是會說些重複的話久而久之,她都不想打電話了。

    她甚至都開始懷疑起過去的幸福記憶是否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否則為什麽爸爸媽媽隻關心她有沒有找男朋友,會不會結婚,什麽時候生孩子,關於其他問題一概不問。

    霍恩聽到這話後,手有些發抖,他強撐著讓自己清醒,終於在路邊停車。

    天空又下起了雨,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他和她坐在車裏。夜空中暴雨傾盆,雷聲和閃電相互交替,狂風驟雨中,霍恩也不知道該把車開往哪個方向。

    霍恩開始反思,這個世界是否真的有神靈?他們都是被神靈囚禁的罪犯,要麽在重重磨難中走向死亡,要麽被困難打敗,過著卑微而渺小的麻木生活。

    就在這時候,電話突然響起,霍恩開啟了外音接聽。

    修斯說話,有雷聲當伴奏,“水田夫人與尤金教授發生爭執,被雇傭軍周德誤殺,當場死亡。”

    霍恩臉色微變,方楊楊仿佛沒聽懂修斯的話,“什麽,他在開玩笑嗎”

    “方楊楊,我們不喝酒了,現在回科潘。你不要問,也不要鬧,最好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方楊楊在瞬間清醒過來,“在權利麵前,法律真的形同虛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