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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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片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村民們在如此破敗的環境裏活久了,心裏自然會滋生出許多複雜的想法。人們很難收束外出的腳步,該走的人都走掉了,不該走的人,也都在心馳神往。所謂的窮山惡水出刁民,這是城裏人一種極端的差別對待和輕蔑的藐視。農村人可不在乎這些飛短流長,他們在城裏沒有正式的職業,也沒有軒昂的氣場,他們進城的目的,隻想幹城裏人不願意幹的活,掙城裏人不願意掙的錢,完全靠力氣和血汗來改善生活和命運。究竟城裏的人還沒有意識到物極必反的嚴重性。也許有一天,他們身上的光環,都會因為這群人的瘋狂到來而黯然失色。在這個時尚的年代,求學考級,金融股市,保險和養老,投資收益,這些雅俗摻半的話題,讓越來越多不勞而獲的人們無所適從。
鄉下人不懂這些複雜的理論,他們來到城裏,拚盡全身的力氣,就是為了混口飯吃,盡管他們居無定所,卻也沒想和城裏人爭一席之地,至於那些高端的問題,再怎麽時尚,在他們的眼裏,都是一張不可塑造的白紙。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城裏和鄉下的差別,雖然存在的,但殊途同歸。
離開學的時間越來越近,八月旬,胡冬雪就開始為自己準備開學用品。因為新的學校裏麵有女生宿舍樓,宿舍樓很大,足以容納四縣一區前來入學的鄉下女生。她覺得自己在學校裏麵吃住都很方便,大可不必再寄人籬下,遭人背後白眼。即使大姨和爸爸再從周旋,她也不想再去大姨家住了。因為,她的心已經夠痛了,她不想再把一些本不應該傷心的事情,過度地留在那個地方。再說高的學習也很緊張,她也沒有時間被一些雞毛蒜皮的煩雜事情困擾。
她在暑假裏掙的那些錢,估計能花很長時間,就暫時的生活費來說,還不成問題。每當胡大海向她打聽大姨家的情況時,她都避而不答。她不想當著爸爸的麵,說大姨父的壞話。她不是不敢觸碰這個問題,是因為她有她的想法:一方麵是避免和姨父之間的尷尬,另一方麵也為了節省早晚的上學和放學的時間。雖然大姨好幾次讓人捎過信來,讓她回去,可她都當著爸爸的麵婉言謝絕。
她不想再難為大姨,也不想埋怨姨父。親戚嗎,當夾著一層血緣的關係,有些不可言表的東西,盡量在相互迂回的空間裏,適當地加以緩解。誰讓自己活得這麽命苦。媽媽經常說的那個城裏,本來就不屬於自己,何必硬著頭皮往裏硬擠呢!她現在什麽都不想說,也並不代表她這麽快就忘恩負義。
也許,她和大姨之間的情感,隻是隔了一層脆弱的一觸即破的紙,無需一語道破關,都心知肚明。在大人麵前,胡冬雪隻是盡量回避,盡量不去觸碰這些敏感的話題。有媽媽在的時候,大姨和自己是密不可分的親戚關係,她可以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可以不分你我,隨隨便便地互相來往。如今媽媽沒了,就她自己而言,大姨對她的那份情感或許已經變成同情和憐憫了。現在,她覺得任何多餘的解釋,都是自討沒趣。
開學那天,胡大海早早起來,他到馬棚裏給大黃馬添足了草料,就去清掃院子。他想趕著馬車親自把胡冬雪送到學校去。屋子裏麵,冬雪在灶台前麵忙著做飯,姐妹兩個都無師自通,凡是媽媽做過的那些家務活,她和冬梅都能應順下來。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飯菜就做好了。
吃過早飯,胡大海在院子裏麵套好馬車,胡冬雪從屋子裏麵搬出自己的東西,一一裝到車上。石頭和石頭媽媽也帶著一些家用跟他們一起進城。這是他們事先都商量好的,因為胡冬雪考的那所重點高,就是石頭現在的學校。以後,他們就是校友,有什麽事情,還能互相照顧一些。
這學期,石頭媽媽打算放掉家裏的一切,專門進城陪讀。開學以後,石頭就讀高二了,正是關鍵時期,如果他的飲食起居得不到照顧的話,就會影響到他的升學考試。於是,石頭媽媽做好了一切準備後,把家裏的一切,都交給了石頭的姥姥,她在石頭學校附近的出租房裏租了一間樓房,交完租金後,就立馬搬了過來。可能石頭的媽媽愛子心切,她把自己一生的賭注都放在了兒子的身上,她寧願自己默默吃苦,也要下決心把孩子培養成人。
石頭媽媽在城裏租的那間小樓就在學校附近,離學校不過200米。這是個層的頂樓,雖說樓層是高了點兒,爬起來費勁,鄰居們都說租頂樓便宜,而且這間樓的方向感很好,屋子還很幹淨,如果站在樓上的陽台上,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校園裏麵的一切。石頭媽聽了這些話,連想都沒想,就租了下來。今天是兩個孩子開學的日子,胡大海和石頭媽媽,又高興又緊張。
大家上了馬車坐好後,胡大海拿起馬鞭子,把馬車慢悠悠地趕出了院子。冬梅留在家裏看家,她站在屋門前,看著馬車走出了院子後,就走過來默默地關上院門,返身回到屋裏做起家務來。她弱小的背影,就像一隻孤單失群的小燕子,閉塞地圍著這座小院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進,也不和外麵的孩子來往。
初秋的田野,一片盎然的綠意。調和的雨水,均勻地播撒在無邊田壟後,蔓生出一道道喜人的景色。尤其是那些肥大的玉米葉子,互相牽連著,如等同羅列的連體嬰兒,在微風的吹拂下,歡快地笑著,跳著,正努力地向上生長。莊稼人都靠天吃飯,從種子落到地裏的那天開始,他們就盼望風調雨順。然而,好的年成他們能年吃年用,碰到不好的年成,可能搭上老底都不夠花。這種情況,對於那些老守田園的人,無疑是一種致命的傷害。
一路上,胡冬雪背對著爸爸,麵無表情地坐在馬車上想著心事。經過這段時間的打磨,她不想說話,也越來越不愛說話。麵對蒼白孤寂和無助的日子,她覺得自己實在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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