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節 峰回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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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衢裏麵的天空陰沉沉的,沒有一絲溫暖。滿天的濃雲,像一張垂頭喪氣的臉,無精打采。它在冰冷的長街上,不停地釋放著汩汩的寒意。胡冬雪雙手插在衣兜裏,臉頰凍得通紅,她在商業街裏漫不經心地走著。像離群的孤雁,落單在沒有陽光的日子裏,孑孓躑躅。

    她夾在匆匆的人群裏,東瞅瞅,西瞧瞧,隨心所欲地進了幾家普通的商場。她的目光,挨個攤位地看著,可是那裏擺放的衣服,她一件都沒有看中。在她的心裏,這些衣服的款式,還沒有媽媽用縫紉機做出來的樣式好看呢。媽媽雖然沒有文化,可她的一雙巧手,卻能給自己和弟弟妹妹們,編織出許多美麗的童話。即使是別人送來的舊衣服,經過媽媽巧手的翻新,穿在身上,都有一種別樣的氣質。

    想起從前的事情,她的心又緊緊地縮了一下,那種沮喪的神情,從空中蔓延而過,把那種濃濃的苦澀,毫不保留地從內心傾瀉出來。時間的利劍,像附了一層無情的魔咒,竟讓她如此尷尬的一無所有。

    小時候,每年到了春夏交接的時候,媽媽就會讓經常去城裏逛街的小媳婦們,捎回一些好看的碎花布料,再仿照一些兒童時裝的樣子,親自量好尺寸,用剪刀裁出衣服件子,再用縫紉機把這些布片銜接起來,用滾燙的熨鬥熨過,穿在身上,特別舒服,比起地攤上的那些衣服好看多了。

    尤其是冬天的時候,媽媽做的棉服,幾乎能跟商場裏的服裝相媲美。村子裏麵的那些孩子,見她穿這麽漂亮的衣服,都特別的羨慕。連矚目她的眼光裏,都充滿了無限的嫉妒。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不幸遭遇,胡冬雪不得不在心頭連連感歎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胡冬雪 茫然地走在街頭,她的心裏酸酸的,一股莫名的憂傷,像風一樣化成一縷夢的流體,在空中蕩漾著,瞬時浮在臉上。人生跟她開的玩笑太大了,她曾經擁有的一切,現在都成了不堪回首的故事,都變成過往的遊雲,被風輕輕一吹,全都散開了。

    現在,媽媽沒有了,弟弟妹妹都不在身邊,她一個人孤獨地走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了任何依靠,所有的事情,都得靠自己的努力了。她在街頭慢慢地走著,瞬息而過的寒風,把她孤單的行蹤,凝成一條冰冷的身影。 她的咽喉裏哽咽著,目光怔怔地盯著遠方,眼裏噙滿了如許的苦楚。

    她在商業街裏轉了幾圈,最後她把雙腿邁進了小燕莎的門裏。這是一家精品服裝超市,裏麵的服裝件件都是大品牌。這麽高的門檻,以前她和同學們逛街的時候,隻是路過,卻從來沒有進去瞧過,因為自己除了一套洗得發白的校服之外,從來沒有穿過這麽高檔的衣服。現在,她已經能用自己的手自食其力,雖然杯水車薪,卻也能解燃眉之急。

    她在這個富麗華貴的地方,看好了一件特別漂亮的羽絨服,這件衣服,她在班裏見過那些城裏的女生穿過。因為買不起,她連問都不敢問。她站在那裏看了好久,試圖想給自己買一件穿。可是一看上麵標簽,一千多元。“天哪!這衣服怎麽這麽貴呀!”她嚇得一吐舌頭,把伸出的雙手又縮了回來。

    這麽昂貴的衣服,她看看還可以,穿是穿不起的,更不要說買了。別說自己,就連村子裏麵,那些新婚的小媳婦,也穿不起這麽貴重的衣服。她突然覺得,這些時尚的服裝跟自己的學生身份很不相稱。在這個城市,也許買一件小燕莎的衣服,對於一個中產家庭,給孩子買一件漂亮的衣服,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這裏的每一件衣服的價格,都超過千元,對她來說,那都是些個驚歎的天文數字。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衣兜的錢,就算是她現在能買得起,也穿不起。她連每天吃飯的錢,都要算得最低,要是再穿得這麽奢侈的話,估計她下半學期就得失學回家。她突然想到莫泊桑《項鏈》裏的馬蒂爾德。好在自己不太虛榮,也不太注意穿著打扮,看看就算穿過了。

    她看那些衣服的眼神,像看望塵莫及的天空,她摸了摸比臉還幹淨的衣兜,轉身走出了燕莎。

    她走出了小燕莎,隨後又來到了阿依蓮,這裏的衣服,也特別好看。無論是麵料還是款式她都非常喜歡,不論是長版的,還是短版的,單的,棉的,薄的,厚的,都特別適合她和妹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們穿。不過,這些的服裝的顏色,都特別的嬌氣,不是白色的,就是粉紅色的,少女氣息很濃。可是,農村的沙塵很大,煙氣很重,不知道妹妹穿了以後,會不會把衣服弄髒。

    她抬著頭,在精品屋裏轉了幾圈,看看標簽,比起小燕莎的衣服,要實惠得多。她在前麵看,年輕的導購員跟在身後,她好像猜透了胡冬雪的心思,就一麵介紹服裝的款式,一麵察言觀色地勸胡冬雪買這裏的衣服。胡冬雪幾乎把這裏的服裝,都摸個遍,最後,她為冬梅選了一件水粉色的短版羽絨服,帽子上麵還有個毛領。一打聽價格399元,胡冬雪想了想,一咬牙,還是決定買了下來。她穿在身上,在鏡子麵前試了試,覺得稍微小了一點點。如果,穿在妹妹身上,一定會很漂亮。

    她決定買下這件衣服,心中還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讀書,等將來自己有錢了,一定要讓妹妹穿得跟城裏的孩子一樣漂亮。然後和妹妹一起過城裏人的日子。

    這樣想著,她又讓導購員,給她換了一件大號的,她覺得冬梅要是穿到了這件衣服,一定會很開心地跳起來。自從媽媽沒了以後,冬梅整天一個人在家,怎麽說她的內心都是很孤獨的。平時自己學習忙,冬梅在家裏什麽樣子,她都顧不上照顧她,給她買這件衣服,就算是自己對妹妹的一點兒補償吧!

    想到這裏,胡冬雪讓導購員把這件衣服包好,放在一個包裝袋裏,然後拿到前台付款。雖然自己的棉服已經很舊了,她也沒有舍得給自己再買一件,她用兩件普通衣服的價格,買了一件高檔的羽絨服,目的就是哄妹妹開心。

    胡冬雪買完衣服後,在商業街上加快了腳步。每天的這個時候,她都在趕往輔導學校的路上。今天不用了,她想盡快回到學校的寢室裏,趁著多餘的時間,預習下學期的基礎學科。

    “胡冬雪,我都找你半天了,這下可找到你了!”她正往前走,突然聽到這熟悉的喊聲,正在叫她,胡冬雪猛地回頭看去,隻見周思彤氣喘籲籲地拄著自己的膝蓋,站在自己的對麵,累得喘著粗氣。她的身後,跟著江焱的爸爸。胡冬雪驚愕地看著他倆,不知道到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些天來,她在輔導學校裏,沒有一天是順順當當過來的。她現在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不知道周思彤帶著薑炎的爸爸,著急忙慌地來找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們這是什麽意思?我都跟校長說不幹了,薑炎的爸爸來找自己能有什麽事兒呢?”胡冬雪有點兒蒙,她瞪著眼睛看著他們,怎麽也猜不出來,他們來找自己有什麽用意。

    沒等周思彤說話,江焱的爸爸搶先開腔了:“小雪老師,江焱昨天聽說你辭職了,早上說什麽也不上學,她媽到處抓他,他就滿屋子亂跑。結果,她從樓梯上往下跑的時候,一腳踩空,摔下來,把鼻梁骨都給摔壞了。我和他媽整個上午都待在醫院裏,看到孩子的鼻梁上整好逢了十六針,非常心疼。你說這個孩子,太特性了,也都是我們慣的。不過,江焱挺喜歡你的,吵著鬧著讓你來家裏帶他。以前那麽多家教老師帶他,都被他氣走了。我今天特意來找你,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去家裏幫我們帶江焱?” 江焱的爸爸說著,輕輕地歎了口氣。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在他無可奈何的聲音裏,胡冬雪聽出了他對自己的信任。

    “這怎麽能行?太突然了,我還沒有做好心裏準備呢!”胡冬雪一聽,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沒想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件事情對自己來說,也算是時來運轉了。

    “小雪老師,你就不用回去準備了,隻要你肯同意帶江焱,學費不是問題。”江焱的爸爸見胡冬雪有些緊張,把話題一轉,就談到了工資上麵。在那個輔導學校裏,像江焱那樣的大客戶,都不差錢,差的就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老師。

    江焱爸爸見胡冬雪還在猶豫,接著說起孩子在家裏的一些情況來:“在家裏,我們誰也管不了他,隻能依從他。我們也知道慣孩子不是什麽好事,自己的孩子,再怎麽淘氣,也是打在身上,疼在心裏,有些事情,我們實在也沒辦法。隻好來請你來做家教了!小雪老師,你就不要再推脫了。薑炎這個孩子,雖說難管,自從你來這個輔導學校後,他的性格真是變化不小,他平時在家裏總說你好,還說跟你學到很多下跳棋的招數呢!”江焱的爸爸繼續說,他的話裏話外,說的都是很多家長的心聲。

    談到下跳棋,胡冬雪會心地笑了。這個江焱真是奇葩,她每天都教他下跳棋,可他隻學了一點兒皮毛,就想挑釁把老師。沒等學會走路,就想想方設法把老師贏了。

    於是,他乖乖地學完功課後,就纏著胡冬雪陪他一起下跳棋。而每次過招的結局,都以失敗告終,可他還是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