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 煙雨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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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灼心的擔憂不是空穴來風,盡管和藍月隻有一次照麵,二人的模樣卻烙印在藍月腦海中。藍月久曆江湖,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她都能覺察到。嚴灼心、辛捷楚兩人從她身邊經過,嚴灼心的氣息心跳明顯加快,如果是普通的巡邏侍衛,何必如此心虛?再者,侍衛身上怎麽會有胭脂的味道?藍月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停下腳步轉身朝嚴灼心、辛捷楚離去的方向望去,兩人已經不見蹤影,她輕輕一笑,似乎胸有成竹,又沒有作聲轉頭接著往前走。
藍月徑直來到程少依房門口敲開房門,程少依探出頭來嬉笑著問道:“這麽晚了,嫂子你找我?”
藍月向身後的侍女使了個眼色,讓二人留在門外,她不由分說往程少依屋裏闖。程少依跟在她身後回到房間正中央,藍月停下腳步背對她道:“有人混進來了。”
程少依眼珠一轉問道:“誰混進來了?”
藍月轉過身來打量著她道:“你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呀。”程少依一聽又驚又喜,不由得臉一紅低下頭。藍月是過來人,程少依心裏想什麽她最清楚,可程少依如果知道和嚴灼心在一起的是另一個女人,隻怕就高興不起來了。就在這個時候,一條人影從窗前閃過,藍月眼疾手快大喝道:“誰,鬼鬼祟祟的在外麵幹什麽?”她順手一揮,從袖子中射出三支特製飛鏢。
這手飛鏢絕技是藍月的獨門武功,三枚飛鏢極快無比,眨眼之間刺破窗紙朝來人射去。隻聽門口的侍女尖叫起來,而後火光四起嘈雜的腳步聲一片。程少依、藍月相邀從屋裏走出來,隻看到白衣武士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提著彎刀將來人團團圍住。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赫裏術。即使早料到他會來,然而久別重逢宛如幾世輪回,那種真切的感受一時還是叫程少依百感交集。藍月眉頭一皺擔心起來,就怕見到赫裏術,程少依想起舊事因而傷心。可這一關程少依遲早要過,過不了這關何來的重生?如此說來,今夜相見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
大丈夫恩是恩仇是仇,就算天塌下來也要用肩膀扛著。赫裏術反倒平靜下來對程少依、藍月一拱手,禮數絲毫沒有不周到的地方。赫裏術手中緊握著藍月發出的三枚特製羽毛飛鏢,他雙手捧著飛鏢奉上道:“藍姑娘,多有得罪。”藍月向其中一個侍女使了個眼色,侍女走上前去收起飛鏢回到藍月身邊。赫裏術抬頭看了程少依一眼,千言萬語此刻不知從何說起。安靜好一陣,赫裏術對程少依道:“不知道姑娘身上的傷有沒有痊愈,上次姑娘走得匆忙,赫裏術沒有來得及問候姑娘,請姑娘見諒。”
身上的傷哪比得過心裏的傷,程少依眼眶濕潤了,淚水在眼角打轉。程不歸與程少度聞訊趕來,恰好撞見這一幕,程少依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難道還要讓程家人忍氣吞聲嗎?程少度氣不過走出來一指赫裏術罵道:“赫裏術,大漠上的人都說你是英雄,你既然是英雄,就不該讓一個女子為你傷心,妹妹救了你的性命,把心給了你,你卻拋棄了她,你知道這三年她是怎麽過來的嗎?你還有臉到白駝宮來,你說說看,這筆賬該怎麽算?”
赫裏術無意傷害程少依,隻因造化弄人,他答道:“程姑娘是天上的太陽,赫裏術隻是沙漠中的一粒沙子,不值得程姑娘青睞,你們中原人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赫裏術欠程姑娘一條命,自當乞求上天為程姑娘祈福,上天一定會保佑程姑娘。”
程少度嗬嗬一聲喝道:“好一個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說的比唱的好聽,你說這話是沒把白駝宮放在眼裏,我倒想看看你有什麽本事三更半夜闖進我白駝宮。”寒光忽現,程少度拔出長劍高高躍起使出一招長虹貫日,一劍向赫裏術喉嚨刺去。
程家幾代人行走江湖,後人從小耳濡目染在武學上的造詣極高,程少度更是深得程不歸真傳,一把寒劍在手,縱使千軍萬馬他亦可全身而退。程少度出手不凡,剛出手就使出上乘武功,這一劍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千變萬化鬼神莫測,倘若大意輕敵,高下立判。赫裏術行走江湖多年,練就一身武功,在大漠之中可以說從未遇到真正的對手,見程少度持劍撲上來,他一眼並瞧出程少度劍法的精妙之處,哪還敢大意。隻是程少度動作極快,倉促之間應對,有些措手不及,如若與之正麵硬拚,程少度顯然占據先手的優勢,他必然要吃大虧,今夜此行他隻想要回古麗和寶娃,不想有人受傷,他打定主意閃轉騰挪,憑借輕功四處躲閃,將程少度的攻勢一一化解。
人人都有爭強好勝之心,赫裏術隻顧躲閃不還手,豈不是看不起程少度,要是傳出去,江湖上的人恐怕就要說程不歸的傳人徒有虛名,試問泰仁山莊的臉還往哪裏擱?世上還沒有人敢把泰仁山莊的武功不當回事,程少度不然大怒,赫裏術想要自討苦吃就休怪他手下無情。程少度劍走偏鋒,一招霸王舉鼎,一劍刺向赫裏術胸前,赫裏術退避三舍,程少度手中長劍從他胸前擦過,差之毫厘並命喪當場,赫裏術驚出一身冷汗。程少度占盡上風,為了給程少依討個說法哪肯就此罷休,他見赫裏術下盤不穩,變換招式一劍向赫裏術下盤掃去。如此咄咄相逼不給一點退路,赫裏術為保萬全隻好出手,他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場大戰驟然升級。
高手過招,稍有偏差就會危及性命。一個是對她關懷備至的親哥哥,一個是曾今深愛過的男人,程少依心裏有再多的遺憾也大不過人命關天,要是二人有什麽閃失豈不是她的過失。逞一時之氣是痛快了,怎麽就沒有想過後果?程少依不知不覺擔憂起來。擔心的何止是她,見程少度和赫裏術打得難解難分,藍月臉色逐漸變得不安,心裏是何種滋味很難說清。唯有程不歸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程少度固然得到他的真傳,卻罕逢敵手,與赫裏術動手雖說驚險,但正好瞧瞧他有幾分成色,要是程少度不是對手,不是還有他在一旁,再怎麽說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受傷。
白駝宮出了這麽大的事,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的侍衛都趕去圍捕赫裏術,嚴灼心、辛捷楚二人見此情形,也趕來湊個熱鬧。兩人遠遠躲在暗處觀看不敢靠近。什麽叫因愛生恨,沒想到大漠中的英雄赫裏術也有今天,這出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好戲叫人大呼過癮。
程少度和赫裏術的武功在不相伯仲之間,一時半會難分高下,嚴灼心慢慢將目光移到程少依身上,一時間心裏一陣酸楚,感情的事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他與程少依倒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又一想,程少依有情有義,她身上不乏正義凜然之氣度,她怎麽會有那麽多心機算計?先是李香書,後來是程少依,短短數日失去兩個朋友,嚴灼心心升哀聲,原本是報著看熱鬧的心偷偷跟來的,現下反而一定閑心也沒有了。
辛捷楚倒看得有滋有味,興奮之餘小聲道:“沒想到這兩個人的武功這麽厲害,依我看,這回洛樹雲要倒大黴了。”半天不見嚴灼心回答,辛捷楚轉頭一看,嚴灼心麵帶愁容若有所思的模樣,剛才她說的話隻怕一句也沒有聽見去。辛捷楚頗感惱火,推了推嚴灼心道:“我和你說話呢,你聾了?”
嚴灼心回過神來瞧了她一眼道:“別人是寧可得罪君子,不敢得罪小人,我嚴灼心寧可得罪小人也不敢得罪女人,特別是有錢的女人。”
嚴灼心有感而發,本不是說給辛捷楚聽的,辛捷楚也是個女人,這話怎麽聽怎麽覺得刺耳。她臉一拉冷冷道:“我怎麽覺得你話中有話呢?你把話說清楚。”
嚴灼心打量她一眼,見她怒目對才知道說錯了話,微微一笑道:“辛老板美豔動人大人大量巾幗不讓須眉,就算無意得罪了辛老板,辛老板自然是不會和我計較的。”甜言蜜語說得多好聽,辛捷楚雖然板著臉,心裏早就樂開了花。
這時候傳來程不歸聲音,二人將注意力轉回眼前這場好戲上。隻聽程不歸不急不忙道:“少度住手,你們兩人平分秋色,沒有必要以命相搏。”還沒有分出勝負,程少度心中自然不甘,隻是礙於程不歸已經下令,二人隻好偃旗息鼓鳴金收兵,如此大家都送了口氣。等程少度撤劍退回來,程不歸慢慢走上前道:“赫裏術,你的大名程某早有耳聞,關外的人都說你是個英雄,英雄有英雄該守的規矩,閣下不請自來夜探白駝宮,恐怕有失俠義之道,程某雖然是個生意人,可白駝宮也不是什麽人想來就來的地方。”
嚴灼心、辛捷楚二人離得太遠,程不歸說的話模模糊糊什麽都沒聽清,辛捷楚“哎”一聲問道:“他們說什麽呢?”
嚴灼心答道:“我哪知道他們說什麽,好好看著吧。”
說回程不歸、赫裏術二人的對話,赫裏術自知理虧拱手道:“赫裏術無意冒犯,我聽部落裏的人說我的妻子、孩子被請到白駝宮來,特意來探望,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程不歸道:“沒錯,尊駕的夫人、孩子是我白駝宮請來的,她們在這裏好吃好喝,還有人伺候,尊駕盡管放心。”
言下之意是不想放了古麗和寶娃,赫裏術知道人被帶到白駝宮,程少依就不會輕易讓他帶走。想了想,赫裏術道:“天上的鷹飛得再高也要飛回巢,我的家人承蒙程城主盡心照顧,赫裏術感激不盡,赫裏術畢竟是個男人,有責任照顧妻兒,我既然來了,怎敢再勞煩程城主和各位,程城主的好意赫裏術先領了,看在上天的份上,請程城主讓我們一家團聚,上天一定會保佑各位。”赫裏術字字句句說得真切,讓人無法拒絕,說完又一拱手。
好聽的話都讓他說得幹幹淨淨,赫裏術真會說話,先是拿親情孝義開頭,不容得在場之人不動情,之後搬出皇天後土,正所謂人在做天再看,讓人唯恐避之不及,倘若不放他一家人走,豈不是天理難容。其實,赫裏術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他之所以說這些話隻不過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心想,程家父子不是不懂仁義之人,聽了這話必然會念夫妻父子之情把古麗和寶娃,不想這話到了程家父子耳朵裏就變了味。
程家父子麵麵相噓無言以對,藍月冷笑一聲喝道:“赫裏術,縱使你巧舌如簧,可你的老婆孩子在我們手裏,我們要是不想放人,難道就會得罪上天不成?你這話也太危言聳聽了,你當程家人都是被嚇大的不成?”
程少度乘機道:“赫裏術,我程家先輩也曾是江湖上的好漢,白駝宮是要麵子的,就憑你這幾句不輕不重的話就像把人帶走,那我白駝宮程家的臉往哪擱?”他忍住看了程少依一眼咬牙道:“當年你不辭而別連一句話也沒有留,害得少依為了你傷心流淚,我倒想問問,少依哪點配不上你?今夜既然你主動找上門來,你要是不把話說清楚,那就別怪我無情,白駝宮隻好留你的老婆孩子多住些日子。”
赫裏術道:“月亮跟著太陽走,牛羊逐著水草走,當時赫裏術已經有心上人,隻能給一個人承諾,牛羊離開了青草是活不了的,赫裏術離開古麗就不是赫裏術。”
這句話刺痛了程少依的心,所有人都把赫裏術的心看得透透徹徹的,唯獨她一直活在夢裏。原來她所有的付出都隻是一廂情願,程少依不禁落淚失落的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出現在我身邊?為什麽要走進我心裏。”
在這樣的坦誠麵前,赫裏術怎能心安?雖然他和程少依注定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可程少依畢竟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一直將程少依當做自己的親人,見不得程少依受一點傷,更別說是自己傷害了程少依。赫裏術把手放在胸前對程少依一鞠躬道:“程姑娘,你是好人,上天一定會眷顧你,赫裏術欠你一條命,我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古麗和寶娃的命。”
這種話程少依從古麗嘴裏也聽到過,她們夫妻真是心有靈犀,為了對方可以不惜性命。程少依聽得一身寒摻,強忍著淚水握緊拳頭喝道:“你想死我成全你。”她一揮手喊來一個武士道:“來人,去把那個女人帶到這來。”武士得到命令拱手退去。
不一會,武士帶著古麗和寶娃折回來,夫妻父子相見本是天大的好事,見到這種場麵,古麗卻一下子愣住止步不前。赫裏術的出現讓她感覺喜憂參半,能為寶娃和她不顧性命闖入白駝宮,證明赫裏術對她是真心的,她的付出總算沒有所托非人。可以眼下這種情形,她一看並知不可能輕易脫身,今夜夫妻父子相見固然難得,但她更清楚,一不留神相見之喜就可能變成生離死別,又怎麽能讓她高興得起來。
反而言之,對程少依來說,這種別開生麵的場麵可不常見,赫裏術也有落自己手裏的一天。三年了,終於可以狠狠出了一口惡氣,她倒想看看赫裏術和古麗之間的感情是不是像她們說的一樣堅定。
隻見赫裏術與古麗愁眉相望,程少依一邊靠近古麗,一邊得意的笑著,她走到古麗身邊又打起寶娃的注意來。見狀,赫裏術急道:“草原上的羊為了保護羊羔可以和惡狼殊死一搏,程姑娘你是赫裏術的救命恩人,蒼天為證,赫裏術絕不敢忘記程姑娘的大恩大德,你放了古麗和寶娃,赫裏術為你當牛做馬。”赫裏術一激動,大聲喊出來。
辛捷楚急得心癢癢,可惜就是聽不清她們說些什麽,再看而嚴灼心,這時候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辛捷楚越看他越不順眼,瞅了他一眼道:“嚴灼心,你倒是說句話呀,難不成咋們就在這看熱鬧?”
嚴灼心微微一笑道:“辛老板什麽時候對別人的事那麽感興趣?”
辛捷楚道:“再怎麽說赫裏術是咋們的朋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嚴灼心不能不講一點江湖道義吧?”
嚴灼心洋洋灑灑莫不關心道:“天玄閣行事向來如此,要不然小公子嚴灼心早就是個死人了。”
辛捷楚真想抱幾句不平,話到嘴邊又忍了回去,拽了拽嚴灼心指著古麗道:“她就是赫裏術的老婆吧?長得真漂亮。”
嚴灼心順口答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一問三不知,辛捷楚一肚子怒氣,她壓著火指著程少依又問道:“她又是誰?程不歸還有個女兒?”說到這一愣再問道:“難道......?”
不等她把話說完,嚴灼心並將她打斷道:“辛老板,好好的熱鬧你不看,哪來這麽多問題?”如此,辛捷楚冷了他一眼閉口不言。
赫裏術慷慨陳詞足見誠意,程少依總算做了回贏家。然而程少依並不打算就此擺手,她轉頭朝古麗望去,古麗將寶娃緊緊摟在身邊輕聲道:“程姑娘,你不是心腸狠毒之人,該說的我都和你說過,你放赫裏術和寶娃走,我留下來任憑你處置。”
程少依一聽哈哈大笑一聲道:“夫唱婦隨,好一對有情有義的恩愛夫妻。”程少依恨得直咬牙,一轉身奪過白衣武士手中的彎刀架在古麗肩上怒氣衝衝對赫死盯著赫裏術喝道:“赫裏術,你無情無義,你欠我的是該讓你還的時候了,我也要你嚐嚐心碎是種什麽樣的滋味。”程少依忽然動手大出在場之人的預料,寶娃的哭聲,生離死別的緊張,一時間場麵驟然緊張。
赫裏術大嚇道:“手下留情......”
程少依說不出的痛快,她挑了赫裏術一眼道:“當初我想和你在一起,甚至不顧白駝宮的顏麵懇求你帶我走?你可曾對我手下留情?我程少依好歹是白駝宮千金小姐,難道就這麽讓你欺負嗎?今天的事都是你一手做成的,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話說?”
感情的事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赫裏術焦急萬分道:“程姑娘,你對赫裏術的心意赫裏術感激不盡,你對赫裏術的大恩大德赫裏術沒齒難忘,隻是赫裏術一直把你當成妹妹,不敢有非分之想,今夜就算你殺了赫裏術,赫裏術也毫無怨言,隻求你放了古麗和寶娃。”赫裏術“噗”一聲跪在地上道:“赫裏術給你跪下。”
男兒膝下有黃金,盡管刀架在脖子上赫裏術也從沒給別人下跪過,他這一跪驚天動地,足見他對妻兒的情義。程少依一震呆呆的愣住,她原以為自己贏回一局,赫裏術這一跪又將她拉回現實,她終究是敗了,那段感情的結果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既然如此她何必再糾纏於過去。
程少依閉上眼,眼角擠出幾滴淚珠,她心一涼慢慢收回鋼刀輕聲道:“你們走吧。”
聽聞此言,古麗抱起寶娃走到赫裏術麵前,這出花好月圓終於落幕,赫裏術一家人抱在一起喜極而泣。這次白駝宮之行有驚無險,隻是傷了程少依的心,古麗頗感不安抬頭對程少依道:“程姑娘,你不計前嫌大人大量,你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家人永世不忘,上天一定會保佑你。”放手是種解脫,成全也是種解脫。三年來,一直有塊石頭壓在胸口,程少依早就累了,如今終於可以鬆口氣。古麗將赫裏術扶起來,含情脈脈的看著赫裏術輕聲道:“我們走吧。”
赫裏術抱起寶娃一家人轉身剛要走,程不歸陰沉沉的在背後道:“慢著。”
赫裏術、古麗轉過身來,赫裏術問道:“程城主還有什麽吩咐?”
程不歸看了程少依一眼道:“過去的事少依不和你計較,程某也沒什麽好說的,可今夜的事該怎麽說?你們不會就像這樣走了吧?”
今夜之事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在事情沒有說清楚之前就這樣走了實在說不過去。赫裏術一想之下拱手道:“這件事是赫裏術考慮不周,程城主以為今夜之事該如何了斷,還請程城主劃出條道來。”
程不歸邊走邊道:“閣下既然知道規矩,那我就不繞彎子了,閣下不請自來,想要活著離開,除非受我三掌。”
程不歸武功高深莫測,尋常人別說三掌,就是挨上一掌恐怕就會命喪當場。此言一出震驚四座,在場之人你看我我看你,古麗搶著走上前來道:“大漠上的規矩我是知道的,既然程城主劃出道來,我們也不好壞了規矩,這三掌我來接。”
程不歸冷笑一聲道:“別看程某是個生意人,這拳腳上的功夫我還懂一些的,程某這三掌不是那麽好接的,你們可要想好了。”
誤會既然消除,程少依不想再把事情鬧大,她正想開口替赫裏術和古麗說話,卻見藍月並瞅了她一眼。赫裏術貿然闖入白駝宮,犯的是死罪,程少依知道,程不歸隻要赫裏術受他三掌已是格外留情,她隻好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但見赫裏術將孩子放下走到古麗前麵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答應你,要是赫裏術受了程城主三掌僥幸不死,還請程城主放我們一家人離開。”
程不歸斬釘截鐵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話已至此再沒有商量的餘地,赫裏術一擺手,古麗拉著寶娃往後退出三丈外。程不歸暗暗提起真氣,運足五成功力於右掌,一掌朝赫裏術胸口劈去,赫裏術同樣運足功力硬接,隻覺得千斤之力打在胸口,五髒六腑皆一陣劇痛,赫裏術腳下一滑退出一丈外連連咳出聲來。
這一掌程不歸隻用了一半功力,赫裏術依仗內力硬接下來雖然全身而退,可也到了山窮水盡捉衿見肘的地步。隻是一掌沒有將赫裏術打倒,下一招程不歸定會增加幾分功力,赫裏術有沒有好運氣撐過去,那就不好說了。
此情此景,程少依的拳頭越來越緊,一股寒意躍上心頭。她和赫裏術畢竟有段舊情,就算不能在一起,她也不願赫裏術死在眼前。程少依的緊張化作手心的汗,不知不覺中,手心都是汗。古麗與之相比正相反,她異常的鎮定自若,仿佛就像沒事人一樣。事實並非如此,大漠中的漢子項來敢作敢當,既然闖進白駝宮,赫裏術、古麗就清楚會有什麽樣的結果,哪怕今夜上天不眷顧她們,赫裏術死在程不歸手裏,赫裏術依然是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古麗會為嫁給這樣一個男人感到驕傲,她們的孩子會以父親為榮。
赫裏術運功強壓住體內的真氣走回原處穩當當站住道:“程城主不必手下留情,你請吧。”
二十年前,程不歸的武功已經冠絕江湖,二十年後他的武功更甚,如果他連赫裏術也打不倒,白駝宮沒有麵子不說,更別談什麽報仇雪恨。替程少依出氣也好,為白駝宮找回麵子也罷,程不歸絕跡不會對赫裏術手下留情。
在暗處看熱鬧的嚴灼心、辛捷楚雖然聽不清赫裏術與程不歸在說些什麽,不過他們做的事二人卻看得清清楚楚。白癡才會挨了別人的打不還手。赫裏術已經挨了一掌還想挨第二掌,難道腦子進水了不成,如此情景豈能不叫人著急上火。
見赫裏術又走到程不歸麵前,辛捷楚心急如焚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打不過就認輸好了,有什麽丟臉的?死要麵子活受罪,白挨別人打,當真不要命。”她也是江湖中人,江湖中的規矩她應該懂。像赫裏術這樣的英雄,規矩大於性命,即使今夜將性命丟在白駝宮,他絕不會後退半步。
聽了辛捷楚的話,嚴灼心轉頭打量她一眼。辛捷楚很久沒有在江湖中走動,大概是把江湖上的規矩都忘了。說來慚愧,要不是為了自己,她用不著跑到西域來吃苦,看著辛捷楚的臉,嚴灼心心裏都苦澀的滋味。再回頭,程不歸又一掌打在赫裏術身上,這次程不歸使出七成功力,赫裏術連連後退跪倒在地,五髒六腑皆已損傷,顯然受的內傷不輕。
原以為他受此重傷,無力站起來,可大丈夫一諾千金,說好受程不歸三掌他決不食言。不待古麗上前攙扶,赫裏術慢慢站起來,他全身無力搖搖欲墜,就連走起路來也步履蹣跚。江湖上挨了程不歸兩掌還能站起來的人不多,赫裏術果然是條漢子,連程不歸對他也敬佩三分,難怪程少依對他付出一片癡心。如果赫裏術就此認輸,程不歸看在他是為了救妻兒所以闖入白駝宮,情有可原姑且可以饒他一命免了第三掌,可他站了起來,那這第三掌程不歸是一定要打出去的。
此時程不歸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這事因自己而起,程少依不能再坐視不管,她撲到程不歸與赫裏術之間攔住程不歸道:“爹,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此事因我而起,你手下留情放她們走吧。”
不看僧麵看佛麵,程少依站出來求情,程不歸沒有不給情麵的道理。程不歸收回掌力對赫裏術道:“既然少依給你求情,隻要你跪下來給程某認個錯,你們一家人愛去哪就去哪,程某絕不阻攔。”
程少依一聽大喜,轉頭對赫裏術道:“赫裏術,古麗和寶娃是我讓人抓來的,當初你一聲不響離開我,我就想出這口氣,既然你心裏沒有我,你我從此以後恩斷義絕,爹的話你聽到了嗎?”
既然答應放人家走,又何必故弄玄虛非要讓人給他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剛才給程少依下跪是因為程少依是他的恩人,今夜他已經跪了一次,不可能下跪第二次。赫裏術道:“世上沒有給人下跪的赫裏術,程姑娘的好意赫裏術先領了,赫裏術情願受程城主第三掌。”
此言無疑是自尋死路,二人一聽大氣,程少依咬牙盯著他道:“不知道好歹。”說著轉頭對程不歸道:“爹,就算你一掌打死他女兒也無話可說。”說罷退到一旁。
程不歸運足掌力道:“既然如此,別怪我手下無情。”
正要動手時,隻聽到暗中一聲大喝道:“住手......”話言剛落,辛捷楚施展輕功從暗處躍出來落到赫裏術前麵。
泰仁山莊威震中原時,武林之中還沒有辛捷楚這號人物,加之程家人二十年遠離中原,程不歸一幹人自然不知道她是誰。但見辛捷楚輕功不弱,武林當中有她這般伸手的女人倒難得一見。從辛捷楚的武功路數和長相來看,程不歸一眼就知道她來自中原。程家為躲避追殺在西域躲了二十年,這二十年,別說中原武林中人,連中原來的客商程不歸也不敢和他們見麵,就怕被人認出身份惹來殺身之禍。雖然如此,程不歸終究是中原人,不管程家人走多遠,程家的列祖列宗都在中原,這是永遠改變不了的事實。今夜辛捷楚不請自來,按白駝宮的規矩管教辛捷楚好看,可見到辛捷楚,程不歸卻有種鄉音未改的親切。
程不歸不認得她,辛捷楚卻認得程不歸,她一拱手道:“程莊主,想當年你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英雄豪傑,得饒人處且饒人,用不著趕盡殺絕吧。”說完,她將目光移到程少依身上打量她一番道:“強扭的瓜不甜,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這位女扮男妝的姑娘,你和赫裏術也算有過一段情愫,既然你們有緣無份,大家不妨好聚好散,做不成朋友也沒有必要做仇人,你抓了人家的老婆孩子要挾人家,這算怎麽回事。”
被這麽一質問,程不歸、程少依一時埡口無言。見狀,程少度站出來指著辛捷楚罵道:“這是我白駝宮自家的事,關外人什麽事?難不成你和赫裏術是一夥的?”
辛捷楚理直氣壯的答道:“遇見不平事任何人都可以管一管,程莊主俠名遠播,閣下倒是說說看,我說的是也不是?”辛捷楚又把目光移到程不歸身上。
俠名遠播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事實變化無常誰又能說得清楚。況且這裏是白駝宮,就算把赫裏術給殺了,傳出對程家的名聲能有什麽損失?不過,程不歸沽名釣譽,盡管他早就不是當年的程不歸,可台麵上的事情總要做做樣子。辛捷楚字字句句把他捧到天上去,他要是說不豈不是打自己的嘴巴。辛捷楚此言聽起來不瘟不火,實則正中要害,一時竟堵住程不歸的嘴,就算程不歸有一百張嘴也難以作答。
三言兩語場麵頓時安靜下來,辛捷楚見這招奏了效,轉身走到赫裏術身邊問道:“赫裏術,你沒事吧?”
此事總算蒙混過去,赫裏術卻不太好,程不歸那一掌足以致命,一股強勁的真氣在他體四處遊走,他運功強壓著那股真氣才勉強站起來。這時候已經化險為夷,他終於可以鬆口氣,哪知他一鬆懈,體內的真氣直衝心脈,隻覺得天旋地轉,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來,若不是古麗搶先一步上來將他扶住,他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赫裏術受的是內傷,沒有一年半載恐怕難以複原。程不歸還要忙著對付洛英山莊,不想再節外生枝,今夜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了,新仇舊怨並到此為止。辛捷楚走到程不歸麵前拱手道:“多謝程莊主手下留情,我等這就告辭,改日再來拜訪。”
話音剛落,隻聽藍月喃喃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女人。”辛捷楚轉頭朝她望去,藍月冷笑一聲走出來道:“赫裏術能走,你不能走。”
辛捷楚是為了救赫裏術才得罪程不歸,藍月這麽一說,赫裏術一家人怎麽能安心離開。辛捷楚同樣冷冷一笑對藍月道:“大鵬王的威名我早有耳聞,想必你就是藍月吧?有什麽指教不妨直說。”
藍月走出來道:“指教不敢當,瞧得出,以你的武功身手也是江湖中人有名號的人物,敢問尊姓大名。”
辛捷楚拱手道:“不敢當,實不相瞞,我已經很久沒有過問江湖中的事,隻是這位赫裏術兄弟是我的朋友,今夜見他性命不保,所以才出手相助。”說到這,辛捷楚停了下來,她忍了忍接著道:“至於名號,我一介女流能有什麽名號,辛捷楚在武林中的的名聲一項不太好,讓藍姑娘見笑了。”
聽了這話,藍月狠狠道:“西域雖然遠離中原,大鵬王卻不是聾子、瞎子,辛蜘蛛這個名號我藍月多少也有所耳聞,怪不得有膽量闖入白駝宮。”她停了停道:“辛老板,你身上穿的是白駝宮侍衛的衣服,這麽晚了,你混進白駝宮來幹什麽?該不會走錯門了吧?是不是嚴灼心讓你來的?你要是不把話說清楚,今夜誰都別想走。”
辛捷楚和嚴灼心是什麽關係,江湖上早就傳得盡人皆知。辛捷楚報出自己的名號,程少依就頗感不快,藍月添油加醋的這麽一說,無疑將辛捷楚此行的目的和嚴灼心聯係在一起,程家人眼下正著急找嚴灼心,藍月此言一出,辛捷楚並知道想要脫身逞口舌之利無濟於事,非得廢一番周折不可。
程不歸本已偃旗息鼓,聽了藍月的話,這時候道:“辛老板,我程不歸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我都是中原人,在此相見也算是偶遇故鄉人,嚴灼心的下落想必你是知道的,隻要你說出他的下落,今夜之事就一筆勾銷,要不然,程某隻好委屈你在白駝宮多住幾日。”
危難關頭嚴灼心躲在暗處不肯出來共同麵對,辛捷楚心裏暗罵他膽小如鼠,自己的終身大事怎麽能托付給這樣一個藏頭露尾的人。又一想,鬼才知道嚴灼心有沒有找到洛河圖,如果他沒有找到洛河圖的下落,這時候出來豈不是自尋死路。誰讓自己攤上這樣一個冤家,辛捷楚甘願自己一個人直麵程不歸和藍月,也不想嚴灼心出來和她一起承擔。
想了想,辛捷楚輕輕一笑道:“倘若程莊主當真那麽客氣,在白駝宮多住幾日也無妨。”她一拱手道:“那隻好有勞程莊主和各位咯。”
原想從辛捷楚那裏討點便宜,程家人哪料到辛捷楚借力打力一竿子打了回來。她這般裝傻充愣反而搞得程家人灰頭土臉,就好像吃了蒼蠅一般難受。一看情形對程家不利,藍月大喝一聲道:“辛捷楚手段果然高明,今夜算是領教了,聽聞辛老板武功了得,我倒想請教一二。”話音剛落,藍月一伸手,兩枚飛鏢朝辛捷楚飛射出去。
辛捷楚好心幫赫裏術的忙,沒想過要和程家人動手,況且她身體素來不好,貿然和別人動手,內傷複發恐有性命之憂。藍月出手極快,兩枚飛鏢風馳電池般飛來,辛捷楚多年沒有動過武,手上的功夫生疏不少,加之藍月用盡全力,辛捷楚固然能躲開兩支飛鏢,可受傷隻怕在所難免。
說來遲那時快,嚴灼心大喝道:“小心......”說罷,從暗處跳出來。他人影一閃攔在辛捷楚前麵,兩支飛鏢迎麵擊來,硬生生插在他肩上入肉七分,仿佛全身筋骨都要被拆散,腳下站不穩向後倒回去,正好倒在辛捷楚懷裏。
生死關頭嚴灼心為她擋了藍月要命的一擊,辛捷楚這時候才知道嚴灼心絕非貪生怕死之輩,也就在此刻,她才知道嚴灼心是那個肯為她做任何事的人。嚴灼心受傷倒在她懷裏,辛捷楚不覺熱淚盈眶,這個男人就是值得她托付終身的那個人,辛捷楚內心從未如此堅定,抱著他喝道:“嚴灼心,嚴灼心......”
憂傷化作淚水一滴滴落進心裏,程少依一直以為藍月說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是赫裏術,這時候才知道藍月說的是嚴灼心。程少依知道嚴灼心是什麽樣的人,如果遇到危難的人是她,她知道嚴灼心也會義無反顧擋在她前麵。遺憾的是嚴灼心為另一個女人受傷,倒在另一個女人的懷裏。程少依悲從心生,她希望自己是辛捷楚,可惜她和嚴灼心的相遇注定不會有什麽結果,她和嚴灼心是不同的人,她們之間的緣分到今天恐怕就已經走完了。
百感交集,所有的情緒在此刻同時爆發出來,淚水不知不覺掛在眼角,程少依心中說不出的苦澀。與嚴灼心朝夕相處她們逐漸相識相知,她心中暗生情愫,再經過這段日子以來杳無音信的分別,那份感情無疑在不斷升華,直到現在徹底爆發出來。她是任性的,當初任性的想要和赫裏術在一起,可眼下麵對嚴灼心,她忽然失去勇氣,固然心中為嚴灼心擔憂,卻不敢說一句話,甚至退避三舍。
赫裏術一家輕輕走到辛捷楚身邊,嚴灼心昏迷不醒,赫裏術有氣無力道:“嚴兄弟,嚴兄弟......”
兩枚飛鏢並未傷及要害,隻是疼痛難耐,一時昏厥過去。迷迷糊糊聽辛捷楚和赫裏術在喊他,嚴灼心醒了過來,眼前一陣模糊,過了一會漸漸看清辛捷楚的臉,見她眼角掛著淚珠,嚴灼心道:“辛老板,好歹等我死了以後你再哭,你想咒我死是不是?”
這話讓辛捷楚哭笑不得,赫裏術夫婦笑著相互看一眼,赫裏術道:“嚴兄弟,你真把我們嚇了一跳,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有辛老板這位紅顏知己,嚴兄弟肯定是後福無窮之人,上天會保佑你。”
夜探白駝宮,就怕被人察覺,這可不是什麽好結果,如果上天真的保佑,那就讓他先過了眼前這關。大難不死,嚴灼心長舒一口氣道:“我剛才還說寧可得罪小人不要得罪女人,赫裏術,你現在該知道得罪女人的下場了吧。”
都什麽時候還有閑心開玩笑,辛捷楚又氣又恨,一肚子的火沒處撒,赫裏術也讓他說得麵紅耳赤。隻見藍月瞟了程少依一眼走出上前來道:“嚴灼心,你終於肯露麵了。”
嚴灼心強忍著痛咬牙將插在肩上的兩枚飛鏢拔出來丟在地上,之運功後封住經脈,在辛捷楚的攙扶下站起來。他左肩受了傷,左手幾乎抬不起來,但還是用盡全力抬起左臂一抱手對藍月字字鏗鏘的道:“盡人事聽天命,在下答應過白念生替他找回丟失的洛河圖,自然會全力以赴,要不然天玄閣豈非浪得虛名。”說這話的同時,肩上的傷卻是紮心的痛,他臉色鐵青,眼前迷迷糊糊,豆大的汗珠掛在額頭上。接著,他轉向程不歸拱手道:“程莊主,你是江湖上的前輩,嚴灼心冒昧闖入白駝宮,還請見諒。”傳聞嚴灼心頑劣不拘一格,這時候說起話來井井有條,一應禮節絲毫沒有不周到的地方,到讓程不歸另眼相看。而後,嚴灼心深情的看了程少依一眼,事已成定局,他惋惜不已咬牙放低音量道:“嚴兄,不知嚴兄近來可好,在白羊城嚴兄不辭而別......”說到這,嚴灼心停了下來,苦笑一聲道:“有白駝宮和大鵬王給嚴兄撐腰,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呢?其實我早該想到的......”
這番話字字句句當中都是遺憾惋惜之情,就像一把刀子插在程少依心裏。程少依心痛欲裂,隻可惜天意弄人,她低著頭不敢多看嚴灼心一眼,淚水早已濕了眼眶。程不歸愛女心切,他看了程少依一眼,心中滿腹的怨恨,如果不是洛樹雲覬覦洛河圖,泰仁山莊何至於此?千錯萬錯都是洛樹雲的錯,事到如今隻有讓洛樹雲死才能消除他心裏的恨。
程不歸握緊拳頭問道:“嚴灼心,洛河圖你帶來的嗎?”
嚴灼心氣喘籲籲答道:“江湖中人都知道天玄閣盡知天下事,世上沒有什麽事瞞得過天玄閣,如果沒有找到洛河圖,在下不敢到程莊主麵前招搖,洛河圖就在我身上。”
洛河圖分明已經回到白駝宮,嚴灼心編瞎話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程家人相互看一眼,程少度伸手道:“既然洛河圖在你身上,那就拿出來吧。”
嚴灼心輕輕一笑道:“程兄別急呀,洛河圖是你程家的,就算裏麵有座金山,我嚴灼心也不感興趣,三個月的時間明日才到期,多等一個晚上又有何妨?”
程少度嗬嗬一聲冷笑道:“我看你是拿不出來吧。”
嚴灼心道:“程兄怎麽知道我拿不出來?在下人已經到了采石城,如果明日在下拿不出洛河圖,各位盡可來取在下的性命,況且洛河圖的下落關係天下鏢局三百條人命,我嚴灼心再怎麽笨,也不會拿這麽多條人命開玩笑。”程少度不答,嚴灼心對程不歸一抱手道:“程前輩,在下不和你繞彎子,洛河圖的下落是在下的護身符,今夜我要是把洛河圖給你,我等有沒有命活著離開那就難說了,程前輩英雄了得,我想不至於為難我等,在下鬥膽請程前輩放我們走,明日,嚴灼心一定帶著洛河圖來向程前輩請罪。”
嚴灼心這般信誓旦旦著實令人可氣,藍月怒道:“嚴灼心,你這是在威脅我們嗎?要是我們硬留你呢?”程少依一聽上前抓住藍月的手,正要開口時,藍月狠狠瞪了她一眼,嚇得她什麽都不敢再說。
嚴灼心不慌不忙道:“如果程前輩硬要留在下,隻怕天玄閣失蹤的秘密就會不脛而走,到那時,真相公之於天下,我想程前輩一定不願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誰知道嚴灼心說的是真是假?聽了這話,不僅程家人犯起嘀咕,連辛捷楚也看不透他在搞什麽鬼。安靜片刻,程不歸哈哈一聲笑道:“天玄閣的信譽程某是信得過的,既然如此,程某就不強留給位,給位請吧。”
程不歸老奸巨猾,他答應得這麽痛快,難保不會留什麽後招。說來也巧,就在這時,一個持刀的白衣武士匆忙跑來跪在程不歸麵前道:“城主,大事不好,有人闖入藏寶庫。”
藏寶庫中不僅藏有金銀財寶,還藏有洛河圖。丟些金銀無關緊要,要是這個時候把洛河圖丟了,就算殺了嚴灼心和天下鏢局的三百個人也換不回二十年的心血。聽了武士的話,程少度上前在程不歸耳旁小聲嘀咕幾句,程不歸眼下哪還顧得上嚴灼心等人,帶著程少度、程少依、藍月和手下的白衣武士一哄而散一起往藏寶庫的方向趕去。緊張的場麵頓時變得空曠,隻留下嚴灼心等人,還真要感謝那個闖入白駝宮藏寶庫的人,嚴灼心幾人趁機離開白駝宮,再無後顧之憂。
匆忙趕到藏寶庫的位置,隻見藏寶庫的大門敞開,一眼望去,裏麵堆積的金銀珠寶琳琅滿目,再看把守藏寶庫的十餘個武士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均被人封住穴道彈動不得,至於闖入藏寶庫的人,早就逃得無影無蹤。藏寶庫這等要害之地,把守之人都是程不歸的親信,且是百裏挑一的好手,十幾個人連對方的皮毛都沒有摸到,反而讓人偷襲成功,白駝宮的麵子算是丟大了。
麵子是小事,洛河圖是大事。程少度二話不說衝進藏寶庫,帶著一支梨花木匣子回到程不歸麵前道:“爹,你看。”
程不歸焦急的打開匣子,從匣子裏麵拿出洛河圖借著火光細細一琢磨,他終於鬆了口氣將洛河圖放回匣子中疑惑的道:“難道對方不是衝洛河圖來的?”
按理說,洛河圖這麽重要的東西絕不會和金銀財寶放在一起,程不歸之所以如此,無非是想利用別人的意想不到,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今夜,戒備森嚴的藏寶庫讓人闖了進來,著實驚出程不歸一身的冷汗,還好洛河圖沒有丟。
難道對方的目的僅僅為了拿些金銀珠寶?要是那樣的話,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來人若是為了財寶,匆忙之中藏寶庫裏肯定會被弄的一團糟,可裏麵的金銀擺放整整齊齊,不像被人動過的樣子。如從此說來,來人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金銀財寶。既不是為了洛河圖,又不是為了金銀珠寶,這就奇怪了,對方闖進藏寶庫到底是什麽目的?怪事還不僅這些,來人的武功能輕而易舉將看守庫房的人都點了穴,要取他們的性命易如反掌,可對方不傷一人,點了他們的穴就此了事,顯然不想與白駝宮為敵,這可真是把人弄糊塗了。
別人不明白是怎麽回事,程少依卻一眼就看出其中奧妙。想必此時嚴灼心等人早已離開白駝宮,她心中暗喜輕輕一笑。程不歸、程少度沒有注意程少依臉上的表情,藍月卻一直暗中留意她,見她笑出來,心裏也明白是怎麽回事,隻是出於對她的寵愛不想點破罷了。
就在這時,一個白衣武士跑來道:“城主,那幾個人乘機跑了。”
程不歸幡然醒悟道:“難道......”
程少度接上話道:“圍魏救趙,聲東擊西。”
一切都明白了,程不歸嗬嗬一聲道:“天玄閣有這麽厲害的高手,嚴灼心,我真小瞧你了。”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嚴灼心遲早要回來給一個交待,不必急於一時。隻是來人闖入藏寶庫分毫不取,隻怕別有另一番深意,藍月道:“那個人闖到什麽地方不好,怎麽偏偏闖到這來?”這話提醒了程不歸父子,程家父子一時不解,藍月道:“天玄閣無孔不入,那人闖進藏寶庫,一來是為了掩護嚴灼心等人逃走,二來無非是想告訴我們,他們知道洛河圖已經回到白駝宮,而且就放在藏寶庫中。”她走到程少依麵前問道:“少依,我說的對嗎?”
程少依眼球咕嚕咕嚕直轉道:“啊,嫂子,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程家父子從小看著她長大,她是否在說謊,程不歸、程少度一眼就能看出來。藍月對她輕輕一笑轉身邊走邊道:“小公子嚴灼心果然聰明,他知道拿了洛河圖就會惹上是非,不如守著天下人的秘密做個江湖浪子,怪不得這些年天玄閣無往不利。”說到這,她停了下來。
程少度一聽,拱手急著對程不歸道:“爹,自從洛河圖現世,中原武林中那些江湖人士並一路從長安跟著嚴灼心來到采石城,盯著他的眼睛不知道有多少雙,既然他已經知道洛河圖失蹤的真相,這個人就必須掌握在我們手中。”
程不歸點點頭道:“今夜隻怕要出大事,少度、藍兒,你們立刻派出人手,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嚴灼心。”
二人一聽,一同拱手道:“是。”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聽她們這麽一說,程少依心中不免擔憂,等二人走後,程少依問道:“爹,那我呢?”
程不歸瞟了她一眼,她要是跟著去,難保不會暗中搗亂,故意把嚴灼心放走。程不歸想了想冷冷道:“你乖乖呆在白駝宮,哪都不許去。”
逃出白駝宮時已是深夜,月光固然皎潔,夜深卻異常的寒冷。嚴灼心和赫裏術都受了傷,雖說已經逃出白駝宮,但采石城畢竟是白駝宮的勢力範圍,難保程不歸不會派人來追。此時,空蕩蕩的街道上隻有她們五個人的身影,程少依和赫裏術之間的愛恨情仇今夜之後一筆抹去,想必日後程家人不會再找赫裏術的麻煩,赫裏術可以帶著家人遠走天涯,從此以後過夫唱婦隨的美滿生活,不用再擔心江湖上的事。嚴灼心卻不然,洛河圖的事還沒有結束,前方的路何去何從他隻能霧裏看花,走一步是一步。與赫裏術相識乃人生一大快事,可赫裏術畢竟是有妻兒的人,不能讓他再摻和洛河圖的事,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古麗、寶娃已經平安,是到了說分別的時候。
嚴灼心停住腳步一抱手道:“赫裏術,你的妻子、孩子都已經平安,咋們就此別過吧。”
赫裏術與古麗相互看一眼,她們一家能平安相聚,嚴灼心和辛捷楚幫了大忙,嚴灼心為此還受了傷,這種時候她們怎麽能棄嚴灼心、辛捷楚而去?嚴灼心、辛捷楚兩人知道她們在想什麽,辛捷楚一笑道:“赫裏術,你受的傷不輕,跟著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何況你是有家室的人,世上沒有什麽比家人更重要,你的妻子、孩子,還有部落裏的人都需要你照顧,你的好意我們先領了,犯不著為了我們的事冒險。”
這番話將赫裏術徹底說服了,赫裏術慚愧的道:“我們一家人能團聚,有勞嚴兄弟和辛老板。”
古麗同樣感激不已,抱著寶娃走上來對嚴灼心、辛捷楚道:“兩位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家人沒齒難忘,赫裏術受了重傷,我又帶著孩子,跟著你們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是給你們添亂,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此別過。”
辛捷楚微笑一聲,連忙從手腕上解下一隻玉鐲子塞在古麗手中道:“相識一場,我沒有什麽禮物送給你,這隻玉鐲子就算我送給孩子的禮物。”
古麗倒也不客氣,笑道:“既然如此,我替寶娃謝謝辛老板。”
正在說話時,暗中衝出來幾個持刀漢子,難道程不歸的人已經追上來了不成?幾人頓時緊張起來。隻見幾個漢子來到赫裏術身邊,領頭那人拱手道:“首領、古麗,終於找到你們了。”來人是赫裏術的兄弟,前些日子還和他們在一起。那人見嚴灼心和辛捷楚同赫裏術、古麗在一起,問候道:“嚴兄弟,辛老板。”
等那人說完,赫裏術問來人道:“你們怎麽來了?”
那人答道:“首領一個人到采石城來,兄弟們不放心,商議之下讓人帶人來幫首領。”
將赫裏術一家人交給他部落裏的兄弟,嚴灼心就再也沒什麽好顧慮的,他一抱手道:“此地不宜久留,赫裏術,你們趕快走吧。”
赫裏術點點頭對二人道:“嚴兄弟、辛老板,大恩不言謝,等你們辦完事,務必到我的部落來,我們痛痛快快的喝一場。”
嚴灼心忍痛哈哈大笑一身道:“一言為定。”又道:“告辭。”
赫裏術、古麗一起道:“告辭。”說完,二人跟著手下人走進小巷消失在夜色當中。
江湖中人來去無蹤,今夜一別有誰知道將來有沒有機會再見麵。希望赫裏術和古麗白頭偕老,也希望寶娃平安長大成人,成為像赫裏術一樣的英雄。此情此景豈能不讓人動容,嚴灼心深吸一口氣,辛捷楚走到他身旁扶著他一笑道:“別看了,人都走遠了,羨慕也沒有用。”她怎麽知道自己羨慕來著?二人轉身,辛捷楚扶著他往另一個方向走,想著先回去與阿彩、花胚、花葉三人會合,以免她們擔心。辛捷楚邊走邊道:“你說今天晚上的事怪不怪?怎麽偏偏那個時候有人闖進白駝宮?”辛捷楚看了他一眼。
嚴灼心沒有回答,他正為這件事犯愁呢。藏寶庫無非藏了些金銀珠寶一類,就算有人闖進去,程不歸一家人犯不著那麽著急,唯一合理的解釋是藏寶庫還藏了別的東西。什麽東西值得程家人放下她們不管匆匆而去,恐怕隻有洛河圖有這麽大的吸引力。要是程不歸當真把洛河圖和金銀珠寶放在一起,那他的膽子也太大了點,白駝宮銀子那麽多,難道他就不怕什麽人混進來,順手牽羊把洛河圖拿走了?當然,這隻是他的踹此,白駝宮守衛森嚴,藏寶庫那種地方守衛肯定不會少,且一定有機關,外人想要混進去談何容易。
除此以外,嚴灼心還有另外一個疑問,洛河圖已經回到程不歸手裏這件事是絕密之事,除他以外世上恐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那個闖入藏寶庫的人到底是誰,他闖入藏寶庫是想偷些金銀珠寶,還是他知道洛河圖藏在藏寶庫裏,特意去偷洛河圖?但願那人隻是想盜些金銀度日,要是為了洛河圖去的,事情就麻煩了。
越是這種時候越怕出錯,洛河圖要是丟了,程不歸一定會把事情賴到自己頭上。天下鏢局三百條人命,天玄閣的名聲,到時候要找自己麻煩的人就不止是程不歸一人,武林中那些號稱名門正派之人一人一口唾沫就會把自己給淹死,他更沒法和花依怒交待。
說到花依怒,這半個月以來,江湖上就沒有花依怒的消息,他曾讓花葵、花蕊轉告花依怒,他要到采石城來。可到了采石城以後,花依怒也沒有和花胚、花葉聯係,就連花葵、花蕊也不知道去向,難道闖入白駝宮藏寶庫的人是花依怒?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細想之下又覺得說不通,如果花依怒知道洛河圖在白駝宮,她肯定早就動手,何必等到今天。這樣說來,難道花依怒出事了?嚴灼心不禁擔心。
如果他擔心的沒錯,抓走花依怒的目的無非是用花依怒來威脅自己交出洛河圖。江湖上有本事抓住花依怒的人不多,鐵槍會的陰司,黃河幫的楚天錯都到了采石城,這些人機關算盡,為了得到洛河圖,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除此之外,白無常隻怕也到了。其實,最有可能抓走花依怒的人是李香書,一者,花依怒還不知道李香書的陰謀,二者,以他對李香書的了解,李香書雖然受挫卻絕不會就此罷手,這種綁架威脅的事上次李香書不是用過嗎?隻要這種事管用,李香書一定不介意再用幾次。
隻是,洛河圖根本不在他手裏,找他又有什麽用?天玄閣有天玄閣的規矩,不管出於何種原因程不歸要計劃這出監守自盜的把戲,他都要為程不歸保守秘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絕不會將事情的真相公之於眾。
嚴灼心恍然大悟,他怎麽忘了,最怕事情真相大白於天下的人莫過於程不歸,要是這件事的真相公之於眾,他苦心設計的這出好戲不就唱不下去了。采石城是什麽地方?這裏是程不歸的老巢,程不歸在這苦心經營十餘年,可以說眼線遍布各處,隻要在這座采石城中,他想找的人沒有找不到的,他想抓的人也沒有抓不到的,花依怒很有可能是落在他的手裏,至於程不歸的目的,那不是顯而易見的。
嚴灼心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洛河圖事非太多,雖然他和辛捷楚已經逃出白駝宮,可今天晚上的事情隻怕遠遠沒有結束。天上的月光寒氣灼人,今晚的夜色處處透著殺氣,前麵凶險難測,要盡快回去與阿彩、花胚、花葉會合才好,免得被人暗算了還不知道。(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