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使字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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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田辟疆自馬車一別,很快跟蹤上鬼娶親隊伍。
捱到四更天多時,他隱隱瞧見一行鬼影沒入一片山石之後,當下心頭一驚,萬沒料到這半魔鬼窟的老巢竟是一個山崖洞府。
以他過往經驗,所見過的鬼窟不是沼澤地就是灌木叢下的泥土地穴,在崖壁裏安營紮寨,擺出如此大陣仗的,他還是頭一回見,卻也並不畏懼,且走且停,就摸了過去。待到近前,抬眸望見幾株迎客鬆掩映下,巨壁岩石的兩扇洞門上方,赫然題了彎彎曲曲四個大字“人鹽地冥”。
他心下啞然失笑,都說咬人的狗不叫,這家的半魔行事如此高調,還真把自己當幽冥神君了,氣候可見,顯是淺薄至極!看來自己高估他了。成功盜取解藥的信心有了五分。
他不能隱身遁地,要進入人鹽地冥這洞穴非通過這唯一入口,為今之計隻能強攻。
尋了一個把風的惡鬼交班的檔口,他裝作喝醉酒的漢子,背身,跌跌撞撞朝洞門移近過去,如期聽到背後響起一陣驚訝的戲謔:“哈,哪來的醉漢,送死送到這來了?看我吸了你的生機,把你變成幹屍。”
話音剛落,田辟疆聽聞一聲破風之音,心知是那看門鬼投擲了兵器要奪他性命,意欲在他垂死時吸他潰散的生機。
田辟疆大袖一卷,裝作隨意一轉身,那看門鬼投擲來的兵器已被他抓在手中,乃是一柄枯骨狼牙棒,“哐當”一聲,他隨手拋出,“唰”地一下將看門鬼撞在地,轉身,他縱身一躍,已然遁入人鹽地冥洞穴內。
入洞後他腳步飛馳,片刻就甩開追來的嘍嘍們,匿去了深處。
邊跑,他忙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籙,貼至腰間,先匿了自己生人的體香,這才有閑心去打量周圍。
此刻他奔走在一條彎曲甬道中,不多時,甬道前方亮出一點模糊的光,他心知那必是出口無疑。
飛身掠去,他感覺陣陣狂風撲麵而來。
出甬道口,他發覺站立在了一座高大石壇上。
石壇三丈方圓,四麵八方立起九條細長石柱,掛九盞血色燈籠,映出片片紅光。
整個石壇乃極平整一大塊青石建成,像個比武擂台。
詭異的是,石壇之上並非暗夜天空,乃遙不可及之溶洞穹頂。這是一個封閉空間。
“糟糕!”他趕忙奔去石壇邊沿,俯身一望,依稀瞧見下方乃濤濤一條暗河,此石壇自水麵拔起,怕有一箭之遙。他心下惶恐道:此番乃匿入一個鬼窟無疑,反觀這水上石壇,器宇軒昂,不似所謂半魔會使用,則,何人使用?
霎時,他心中升起一股極不詳的征兆。
就在沉吟感慨間,忽的,他本能察覺到背後石壇之甬道口,一陣危險氣息在迫近。
轉身,他眼睜睜看見一抹黑影,自他將將匿出的甬道口閃出,和他一起站立這石壇之上,乃一蒼白麵孔的黑衣男子。
靜!絕對的安靜!
他和黑衣男,均默不作聲,在三丈寬的石壇闊麵,一北一南,劍拔弩張地遙遙對望。
雖然距離對麵黑衣男三丈,田辟疆清楚地看見,此僚額頭帶一個黑鐵箍子,正中微光閃閃,顯現一個“文”字,十分奇怪、詭異!
“此僚”田辟疆心中震撼地道,“莫非就是這人鹽地冥半魔?”
不對,眸子再次落在對方額頭鐵箍的“文”字上,他忽的記起來一點什麽,心下駭然道,莫非眼前這僚竟是傳聞中的“劫財五鬼”之一?
據說,世間萬鬼有五個至極惡煞,不鬼不魔,以五為患,無惡不作,分別是:文窮鬼、學窮鬼、智窮鬼、命窮鬼和交窮鬼。當年師父千叮萬囑,“凡此五鬼,為吾五患,萬不可孤身對之。”。
而眼下這僚頭帶“文”字鐵箍,極可能就是其中之“文窮鬼”!
這刻,他猛記起師父告知過的一個細節,這文窮鬼每每以“字”為兵器對敵,出口即化利器,字字珠璣,有逆天神通!
他本能後退兩步,背後狂風大作,乃是他已無限接近石壇邊沿。
再退後一步,他將墜入石壇下暗河,跌進萬丈深淵。
驚爆他眼球的一幕忽然出現,隻見,對麵“文窮鬼”張嘴一噴,冒出一個大大的藍光“困”字,飛去半空,眨眼間又流星爆炸似的,化身億萬,幻化出無數個“困”字,將這石壇闊麵邊沿,“困”得水泄不通。
石壇闊麵本沒護欄,因為文窮鬼化出無數“困”字,這刻形成一道“困”字大圓圈,把田辟疆像圈養的雞鴨閉入一個神通製造的牢籠。
田辟疆瞬間明白,文窮鬼顯是看見他剛才後退,才急急弄出這一手,阻止他跳下石壇,怕他借下方暗河遁走。
他心中瞬間想到,則,文窮鬼施展這一記防守後,接下來,就要攻擊了罷!
想及此,他手猛地一抖,決定先發製人!
他手中彈弓狀木質兵器名曰“木刹”,乃他師父鄒衍親手為他煉製,自他捉鬼以來,無往不利,縱然眼前“文窮鬼”有逆天神通,他焉不信,對方不懼木刹威力!
“轟隆”一聲,他轉動木刹,發出一串火的花朵,“劈裏啪啦”就朝對麵砸去。
可,就在他發出攻擊同一時刻,他眼見一片藍光亦從對麵衝過來。
凝眸一瞧,乃是無數個閃閃爍爍的“穿”字。
迎著他砸去對麵的火花,砰砰砰撞擊在一起,爆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呃!”忽的,他感覺胸口一陣火辣。原是對麵砸來無數“穿”字,其中一個避開了他的木刹火光,擊穿他胸口,鑽入了他的身體。
田辟疆腦中嗡一陣轟鳴,一口血立即自口角噴出!
“糟糕!”重傷在身,他呻吟一聲,瞬間無心戀戰!
他甚至來不及看一眼傷勢,再次轉動木刹,拚全力,忽的又爆出一片紅弧微光,乃是木刹至強的滅鬼真火。
他牽引紅弧微光先在周身一轉,破去背後擋住他去路的“困”字神通,刹那,石壇邊沿燒出一缺口,他再次搖臂一揮,將剩餘弧光,朝向他迫來的文窮鬼,山嶽般打了去。無暇顧及紅狐微光是否砸中對方,扭身一轉,他自破開的“困”字缺口縱身一躍,一瞬間墜落石壇,朝下麵暗河跌了去。
不多時,“咚”一聲巨響傳來,他毫無懸念墜入了濤濤暗河水流之中
滾滾暗河水裹挾著他順流直下。
他昏沉沉地在水中漂啊漂,不知過了多久,差點要睡過去的他,忽的伸手一扳,無意拉住一根水底的藤條。
他胡亂將藤條在手臂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讓自己與水中長出的這藤條牢牢綁在了一起。
暗河波濤洶湧,與水中藤條綁定後,田辟疆感覺自己在水裏翻浪花似的不斷滾動起來,忽的,他聽見“砰”一聲響,這才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被水浪衝到了岸邊。
強提一口氣,他猛地甩了甩腦袋,抖抖臉上的水珠,睜開眼,他看見自己出現在一間霧氣蒙蒙的溫泉穀邊。
伸手胡亂扒掉手臂上的藤條,解了束縛,從岸邊爬起,他搖搖晃晃走進溫泉穀。
剛一走進去,他立時驚呆了,這溫泉穀巨石遍布,其間有一池子,即此穀溫泉。
池子西側一列排開大大小小的瓦盆和酒盞,吃的喝的應有盡有,他再往前走,一低眉,看見霧氣嫋嫋的大池子邊立了一石碑,上麵刻了“人鹽穀”三字。
田辟疆心道,這可能是一個天然的溫泉浴池,被發現後,就被人鹽地冥裏的鬼將們占據來享用了吧。
不對!他忽的記起,鬼是最忌水的,世間所有鬼,最苦難的就是水鬼,最惡毒的也是水鬼。原因之一即“鬼不能鳧”,鬼之身體並非實物,隻是人死去殘存生機的凝聚,自然無法鳧於水麵,長久溺在黑暗裏,怨氣深重。也因此,憑你再強大的鬼,也絕不會有泡溫泉戲水的嗜好,就像人不會浴火而樂。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又瞥了一眼那石碑上的“人鹽穀”三字,心道,“依據這人鹽二字推斷,眼下本宮似乎還在人鹽地冥中!”
這時他才嚴肅地認識到,人鹽二字對這人鹽地冥似乎有深重的含義
究竟有何奧秘,人鹽是何物?為何以前不曾聽師父說過?
搖搖腦袋,他實是理不清其中頭緒,咬咬牙,他小心翼翼走進穀中深處。
入穀,他掃一圈周圍環境,認出這裏的確乃一天然地宮。
他想:方才他是被暗河衝來此處,姑且放寬心,就當已離開人鹽地冥的範圍了罷,為今最緊要是速速恢複傷勢。
想到可能脫險了,他就著溫泉盤腿坐下自懷中忙拿出藥石來療傷,藥石入口,他身體迅速開始恢複
可,不過半盞茶功夫,他難得撿到的這份寧靜即被打破
因為,他猛聽見自人鹽穀附近“啪嗒啪嗒”傳來一陣陣腳步聲。
這腳步聲聽起來似乎還不止一人。
人?對了,鬼是沒有腳步聲的。
他一瞬間反映過來,這裏還有除開他之外的“生人”,那確鑿證明已是離開人鹽地冥了?
他現下因受了傷,腦袋昏昏,脫險還是依然被困的問題,反複糾纏著他,令他思考能力大大下降!
想到來人不知是敵是友,他意識到即刻現身是絕對不妥的,當即忙以木刹撐地重新站起,一側身躲進了一片巨石後。
他才躲進去一會兒,那腳步聲終現出身影,他偷瞥一眼,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來者不是別人,竟是幾時辰前在崖邊路上,坐馬車裏時擦肩而過的那個鬼新娘。鬼新娘身後還跟了一個六七歲大的小男娃,穿一肚兜,像服侍她的童子,亦是生人而非鬼魂。兩人均穿著木靴,一前一後,啪嗒啪嗒地踏著步子,邁入穀中靠近浴池而來。